這一年,張融靈四十歲,陳洛已經六十三歲了。
他的頭髮花白,臉上也有了皺紋,只是長期練功讓他看上去沒那麼老,整個人的精氣神還在巔峰。
張融靈氣勢越來越強,喜怒不形於色,身邊所有人在面對他的時候都會生出一種敬畏感,他的氣勢愈發像那些閣老。如今的張融靈又成了新黨的旗幟,他自己的勢力混雜在新黨當中,讓他在新黨當中的影響力舉足輕重。
“這是一個機會。”
後府小院,張融靈和陳洛兩人靈坐在塘邊,手裡拿着兩根釣竿。
青磚綠瓦一池塘,兩人一樹一斜陽。
地州爲官七年,叔侄倆都有了這個愛好。目的不是釣魚,而是喜歡這種過程。張融靈身上的劫氣更重了,他的權勢越來越強,外界的融靈長老卻是越來越虛弱,劫氣開始蠶食他的道基。
道基是每一個築基修士的根本,道基損毀,道途也就沒了。
“犯事的人是齊駙馬,背後涉及公主和瑞王,周閣老明顯不想摻和這一檔子事,所以才把它丟給了我。”
張融靈和以往一樣坐在這裡講述着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
張府門前,一時間門庭若市。
張融靈將魚竿放下,走出了小院。
心魔劫亦是天劫,亦分劫數。
張融靈眼神閃爍,內心早有算計。
倘若人有顏色,張融靈現在就是單純的灰色,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黑與白,也沒辦法分辨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利益有需要的時候,他就是好人,鐵面無私的青天大老爺。利益不需要的時候,他就是最貪婪的狗官,抽骨吸髓的惡人。
之前的時候陳洛修行心魔訣總感覺煉氣速度不夠,哪怕是後面融合了黑石秘術,功法補充完整煉氣速度也很一般,和妖骨陣紋訣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當時陳洛很不理解爲什麼乾屍大腦會看上這門功法,現在他知道了。
“自然是秉公無私。”
他終於聽到了風聲,聖上御筆硃批,點他入閣。
鐵面無私的他殺了一個人頭滾滾,涉事的皇親就有二十多人,被牽連的官員從京城到地方多達一百多人,可謂是天下譁然。一案驚天下,張融靈的名字第一次傳遍天下,無數讀書人視他爲偶像,被侵犯利益的羣體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但這些都不影響張融靈的上升之路,辦完此案後他的名字深入帝心,被內閣提名,入閣有望。
看着他的背影,陳洛收回目光,身體如同黑洞一樣,開始吸收四周的劫氣。
時間流逝,又兩年,張融靈四十二歲。
一切都將在明天塵埃落定。
陳洛問出了第五個問題。
他的初衷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所追逐的東西,依舊是‘功名利祿’。
陳洛看着手中的魚竿,清晰的感覺到心魔訣汲取過來的力量更多了,天劫汲取融靈長老的時候,心魔訣從天劫的當中截留了一部分,這截留的力量,就是心魔訣的主要力量來源。
“這樣會得罪很多人。”
這一年,張融靈入主大理寺,頂住多方壓力審理了‘駙馬殺人案’。
每一次選擇都是一道劫,張融靈所做的選擇,就是在歷劫。
“你準備怎麼做?”
“有舍纔有得。”
“只有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我需要一個好的名聲,只有更高的名望,才能幫我入閣拜相!”
只要這一步走對,他就有望在五十歲的時候衝擊丞相之位,到時候權傾天下,位極人臣!如此勢頭,就算是周閣老都壓不住他,匯聚在他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隱隱有要從新黨當中分離出來,成爲第三黨的趨勢。
夜。
小雨。
張融靈站在院子當中,走廊兩邊的燈籠隨着雨風搖曳,遠處池塘之上,不時有些小魚探出水面換氣,吐氣的漣漪和雨水的漣漪交織在一起,讓整個水面都亂成一片。
“二叔,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張融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陳洛,如今的陳洛已經六十五歲了。他頭上的白髮又多了一些,和普通老人不一樣,陳洛的養生功更加深厚,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袍子,站在身後的雨幕當中,整個人就像幽靈一樣,不刻意去看根本就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對於二叔的本事,張融靈早有了解,知道他在練養生功,看目前的樣子,二叔的養生功應該是修煉有成。
我要不要也去練一下?
張融靈的腦海當中閃過這個念頭,他也想像二叔一樣,六十多歲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精氣神。
“恭喜.”
陳洛的目光穿透張府,遠處天空之上,劫氣又開始翻涌了。天劫怎麼可能讓張融靈順風順水,必然會給他一個新的劫難,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抉擇中沉淪。
彷彿是印證陳洛的猜測一樣,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聲音,緊接着便是甲冑碰撞的聲音,彷彿是有大批人闖進府內。
平靜的雨夜突然被人打亂了。
“什麼人!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哎喲.”
張融靈的臉色冷了下來,他的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哐當!後院的木門應聲而開,兩排士兵魚貫而入。一名單手按劍的武將踏門而入,他的目光環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張融靈的身上。
“張大人,得罪了。”
這名武將笑的很得意,眼中閃現着報仇的快意。張融靈得勢的這幾年得罪過不少人,這位武將就是其中之一,可能張融靈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此人的,但對方記得。
“你可知深夜帶兵私闖朝廷命官的家宅,該當何罪?”張融靈也察覺到了問題。
但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他在等待。
等手下的人給他傳來消息。
“哈哈,罪不罪的老子不知道,老子也只是奉命辦事。”說完這名武將手中寶劍一壓,對着身後的士兵說到。
“封鎖張府,天亮之前任何人不許進出。”
“是!”
一羣士兵迅速散開,把張府內外封鎖了個通透。
張融靈和陳洛兩人也被封鎖在了後院,與世隔絕,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士兵手中的火把把院子照的通亮,和這些火光比起來,空中的小雨都被忽視了。
很快,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穿着宮中服飾的小黃門快步跑了出來,低着頭在武將的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把一個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此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張融靈一眼,交接完東西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張融靈心中一沉,他認出了剛纔的那個太監,此人之前還和他有過交集,是皇帝身邊的人。
“張大人,接旨吧。”
武將看着手中加蓋打印的聖旨,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背後的事已經塵埃落定,剩下的就是狂歡了。張融靈這個慢了半拍的新貴,註定會在這一次鉅變當中失勢,再一次被人打落塵埃。
那些曾經被他得罪的人,一定會找機會報復回來。
權利就是這樣,當你站到特定的位置之時,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往上爬,一旦你停下來,身邊的那些人會立馬反目,一起聯手把你推下萬丈深淵。
“旨意什麼時候輪到武將來宣讀了?本朝律.”
“張大人還是少說兩句吧,今日不同往日,先帝昨晚龍御歸天,我手中的聖旨乃是新皇所下。”
說着武將就把手中的聖旨一展,開始宣讀裡面的內容。
“西南倭寇進犯,犯聖朝天威,着令張尚書即刻前往平叛”
這是要調他出京!
否則平叛這等武事,怎麼可能會落到他一個文官頭上,還是尚書銜的文官。這羣人早就謀劃好了一切,往深層想,先皇駕崩之事可能都是這些人的手筆。張融靈站在院子當中,一時感覺有些冷。
他第一次感覺到‘舊黨’的能量。
剷除了他這個新黨旗幟,剩下的周閣老肯定也不會好過,最好的下場也是致仕歸田,嚴重的甚至會身陷囹圄,晚節不保。
天色漸亮。
一切塵埃落定,張融靈第二次被驅逐出京。
聖旨沒有給他預留任何時間,以軍情緊急爲由,責令他即刻前往西南。
馬車上。
這一次離京只有三個人,曾經坐在陳洛身邊的女人不在了。
“二叔,我又明白了一些道理。”
張融靈眼中閃爍着光芒,這一次下放和上一次不一樣,他是京官平叛,只要完成任務就能返回。當然京城裡面的那些人,有一千種辦法讓他永遠回不去。只要錯過了機會,他就永遠無法登閣拜相。
“原來遊戲還能這麼玩,以前的我太守規矩了。”
張融靈的心態又發生了變化,外界的他身上黑火遍佈,氣息已經跌落到了築基初期,道基崩塌進一步加速。
這劫,快結束了。
伴隨着張融靈的最後一次心態變化,他的心魔劫徹底失敗,剩下的就是劫灰燒盡一切,等死而已。陳洛汲取到的力量也是越來越強,心魔訣甚至都不用他去催動,自己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吸收起了劫氣,體內的靈力蛟龍開始迅速凝聚,這種速度比吃丹藥加靈脈輔助還要快。
到了地方,張融靈一改七年前的做派。
這一次他把鎮壓倭寇的事情丟給了手下,自己開始不擇手段的大肆撈錢。憑藉着地州執政的經驗,他迅速勾結本地豪強,搜刮民脂民膏,短短半年的時間,他就獲得了巨量的財富。
有錢財開道,他很快就聯繫上了京師還沒有被清理出去的一批人,搭上了一條太監的線。不僅如此,他還勾連倭寇,讓這些流竄的賊寇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每當他貪到無法平賬的時候,就會有倭寇出來肆虐,燒殺搶掠,賬冊全平。
勾結宦官,私縱流寇。
在他的治下,無數人活不下去揭竿造反。造反這種事,在聖朝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聖朝立朝三百年,經歷的農民造反有兩百多次,其中大規模的造反就達到了十九次,像這種地方性的小反賊,官府隨手就能鎮壓下去。
無外乎在治安開支上面再多一筆賬。
‘開悟’之後的張融靈捨棄了心中的最後一份‘本心’,爲慾望所驅逐,滑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