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並沒有進去,他站在半空,看着院中躺在病榻上的枯槁老人,從對方眉宇間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樣子。
他的腦海當中回憶起了當初的場景。
身穿練功服的何敏站在他的對面,單手前伸,清晨的朝陽映照在她的臉上,髮絲在微風下輕揚,整個人自信,張揚。
“何敏,請師兄賜教!”
那個英姿颯爽的師妹,聲音猶在耳邊。初涉武道的陳洛,差點一拳把她打死,現在再回想起來,這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師父馬瘸子的呵斥還在耳邊迴盪。
時間無情。
再見已是暮年,青絲白髮,歲月如刀。現在的何敏,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年輕時候練武落下的毛病,現在已經在反噬了,她剩下的時日不多,整個人都有些癡呆,癱倒在牀上,生活不能自理。混濁的雙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語。
逆轉壽數,重回巔峰。
陳洛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按在了何敏的腦袋上,瞬間就把兩人之間的疏離感消除。再次看到記憶中的何師妹,給陳洛一種重回昨天的感覺。兩人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師父馬瘸子的小院,比武對練的時候。
村裡又多了一些老人,這些老人重複着上一輩做的事,他們也在門口曬太陽,追憶過往。
“有什麼未盡之事,就去做吧。”
“師兄,我是死了嗎?”
死掉的人如果不用‘埋屍人’的手法掩埋,用不了三天就會異變。
一羣人嚇得魂都差點飛了出來。
看着上方的靈位,陳洛彷彿又想到了三叔教他埋屍的那一段日子,昔日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邊。
“家主?!”
門口打盹的老頭髮現了祠堂裡面的陳洛,上香的時候陳洛並沒有隱去自己的身形。
“師兄?”
“奶奶又在說她那個仙人師兄的事。”
陳洛明白何敏心中所想,所以簡單和她說了一下她現在的情況。
“哦你是城裡那一支吧。”老人恍然,認爲自己猜出了陳洛的身份。
陳洛看了眼何敏消失的背影,飛身離開了何家。
醒過來的何敏,第一時間便看到了陳洛。
“師兄,你如果是普通人,該多好。”
“你是.”
“如果有來生,我肯定能打贏你”
他不想讓這個故人就這樣無聲的死去,所以用靈力給何敏續了三天的命。這三天壽數是他用借命蠱借出來的。何敏只是普通人,他的根骨只能承受這麼多的壽數,三天是極限。
祠堂裡面多了幾個靈位。
何敏很努力,陳洛當初隨意過度的境界,她花了一輩子才達到。
“我知道了,多謝師兄。”
喜歡繁華的族人都隨着那一支遷走了,只有一些老人和三叔他們這些人留了下來。
“陳家人。”
‘壽數到了。’
“趕緊收拾一下,晚上被父親看見,又要罵我們不孝了。”
‘外面的世界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美好,三叔送你一句話。’
外面山村流傳的殭屍吸血、老屍殺人的故事,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真的。越國的修仙者地位爲什麼會這麼高?就是因爲這種事只有仙師才能處理。
何敏滿臉震驚,只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八十多年過去了,師兄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時間在他身上彷彿失去了作用。
他飛落下來走進祠堂,陳洛修仙以後,給陳家村帶來了很大的影響,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們家的這一支遷了出去,父母去京城做了官,小妹和小弟都不用再過陳洛小時候的那種苦日子。
這便是仙人,長生不死,不染塵埃。
站在堂前,陳洛停頓了許久,之後取出一根竹香點燃,恭敬地給他們上了一根香。
‘老陳家三代單傳,怎麼就出了你爹這麼個窩囊廢.我們這些人,都是老爺子撿回來的.那一年大旱,到處都是死人命如草芥,我們這些人連爹媽是誰都不知道.是老爺子把我們撿了回來,給我們起了名字從那天起,我就叫陳大河了,老爺子說我是在河邊撿的,取這個名字好記。’
陳洛沒有解釋,只是和老人打了聲招呼,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奶奶?!!”
“沒有。”
陳洛走到牀邊,看着口中喃喃自語的何敏,靜靜聽了一小會。
“通知所有族人,兩天以內趕回來,我有事情要講。”
直到兩個小青年把房間收拾好離開,他才飛落下來,出現在房間當中。
靈力進入身軀,如同清泉一般,迅速洗去何敏周身的老人氣息,她的身體和思維在這一刻彷彿重新‘活’了過來,癡呆的大腦再次變的清晰。臉上的皺紋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退去,乾癟佝僂的身軀重新煥發生機。
陳洛開口說道,他幫何敏借來‘三天’命,就是爲了讓她不留遺憾的離開。
他準備去三叔的墓地看看。
借命延壽
何敏聽得一頭霧水,但大致情況她搞清楚了。師兄動用‘仙法’把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給了她三天‘還陽’的機會。
時間,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活着,纔有未來。’
何敏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大步流星的向着正堂走去,除去家族的事,還有一些人她也要去見一面,三天時間,很趕。直到她離開,院子裡面的幾個人才反應過來,兩個年輕人更是嚇得直哆嗦,他們只在想之前在房間裡面說的話,有沒有被奶奶聽到。
幾個剛剛收拾完房間的下人聽到聲音看了過來,之前走遠的兩個年輕人也回過了頭。
借命蠱並非長生蠱,命數不夠,借來也存不住。
“哪有什麼仙人師兄,我看奶奶分明就是老糊塗了,患了癡呆症。”
和記憶中的何師妹相比,現在的何敏更加的霸道,八十多年的歲月,足以改變一個人,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最後養成的性格也會不同。
陳洛隱於半空,看着下面的三個人。
陳洛環視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最下面一排的幾個新靈位。他在上面找到了老太爺,也找到了三叔。
現在的何家比當初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練了一身武功的何敏自然不可能嫁做人婦,所以她選擇了招婿。在這些兒孫的印象中,何敏強勢了一輩子。只可惜終究抵不過壽數,人,終有老去的一天。
兩個年輕人進入房間,看到躺在牀上自言自語的何敏,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何敏的孫輩。
離開何家以後,陳洛又去了一趟陳家村。
老陳家的祖宅還是記憶中的樣子,記憶中躺在門口曬太陽的老爺子不在了,三叔也沒有再坐在村頭,陳洛懸浮在上空,神識把整個陳家村都給掃了一遍,一個熟人都沒有看到。
做了一輩子埋屍人的三叔,自己的屍體又是誰埋的呢?
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剛纔還垂死的家主,怎麼就突然就變年輕了,不僅如此,實力也回來了,宗師氣息不加掩飾地釋放開來,壓的這些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更有一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懷疑自己陷入到了幻覺當中。
何敏看了眼四周,發現是自己的房間。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病榻上的那一刻,在她看來,自己只有死了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才能見到已經成爲‘神仙’的師兄。
“真是的,這種事找些下人來做不就行了!爲什麼一定要我們親力親爲,現在奶奶還能記得我們嗎?”兩個青年一邊收拾屋子,一邊發牢騷。對於父親安排給他們的任務,感到非常的不滿。
對於陳洛來說,整個何家也就何師妹和他有些關係,其他人完全沒必要理會,他也不想認識這些人。
以前的時候陳洛不懂,但現在他明白了。越國這個地方是大墓之上的國家,墓氣對這個國家有着極爲深淵的影響,其中最爲直接的影響就是屍氣。
一縷靈光匯聚在指尖,陳洛伸出手,一指點在了何敏的眉心。
何敏深吸口氣,她的眼神再次變得堅定。推開門走了出去,練了一輩子武的宗師氣度從她身上浮現了出來。
‘等三叔賺到錢了,就讓媒婆給你找個媳婦,一定要屁股大的,好生養。’
站得越高,看到的真相也就越多。
三叔終究還是沒能等到他。
“知道回來看看,比很多人都強。不忘本的年輕人才有未來,你將來的成就肯定比我大。”
如果回來見三叔也偷偷摸摸,那他這仙就白修了。
“何師妹,好久不見。”
癡呆的何敏翻來覆去就這幾句話,這是她念了一輩子的事。
越國大墓有一個特殊的職業,埋屍人。
何敏心底閃過一絲自卑,這種人,自己真的有資格喊他師兄嗎?
混濁的眼睛變得清徹,就連乾枯發白的頭髮,也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變成了黑色。
“你都不記得我了吧,你給的那些仙丹我都沒吃,我一個普通人吃這些東西幹什麼。”
這些人陳洛都不認識。
只可惜她並沒有靈根,不具備入道的可能。“來人!”
‘你爹這個人太小氣,你別學他,沒出息!’
陳洛站在牀邊,突然心生感應。結丹修士對於天地元氣的把控超乎尋常,普通人身上的變化對於他來說一目瞭然,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看清楚一個人一生的軌跡,只要沒有外力干預,這些人的人生會和他預測的一模一樣,不會出現任何變化。
何敏走出院子,武道宗師的氣息傳開,聲若洪鐘。
走出祠堂以後,陳洛一步跨出,如同縮地成寸一般,一步便到了院外,再次落腳的時候人已經到了村口,等第三步落下,人影徹底消失不見。
門口和陳洛說話的老頭愣了一下,隨後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最後驚呼一聲。
“媽呀!!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