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起這麼早啊?你不知道自己還病着呀?”周軍望着她病怏怏的樣子說道。
“一會兒校長來了,替我說一聲,我想再去找找那孩子。”白雨軒說完就要離開。
“我正準備去呢,你還是留下吧,你這樣子要是再出什麼意外可怎麼好?”周軍勸說道。
“哎呀!兩位這麼早啊?喲,小白你們這是要上哪兒啊?今天不是你值日呢,身子還病着也不知道多在牀上躺會兒!”正好許會計出門刷牙,她看見兩人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問道。
於是,周軍就把兩人準備去找張順的打算跟她說了一遍。許會計這才知道昨晚那孩子沒有找到,又見白雨軒執意要去,想想這畢竟也不是個小事,就連忙安排了替換周軍值日的事情。
交代完畢,兩人就迅速往山下出發了。說是趕時間,可下山的路叫人寸步難行,結了冰的山路稍不留心讓人滾下山崖,從山谷上旋起的寒風也是一陣陣的來得陰森而兇猛,一路上堵得人嘴都張不開。兩人只好攙扶着一步一步往下挪。從山頂到山腰的那個平臺這段路是最難走的,隨時都可能出危險,這也是學校安排教師每天接送學生的原因。剛來時他們心裡曾經也不解,爲什麼要把學校建在山頂上呢?後來林校長解釋說,他們的學生都是散佈在山體周圍的,四面八方都有,而且有的在山腳,有的在山腰,爲了尋找一個最佳的上學距離,第一任校長就選擇了現在的校址。聽說,這個學校還是校長帶領着幾個民辦教師親手用大石塊壘成的……
腳下容不得人急,可心卻早飛到了山下。爲了碰碰運氣兩人決定先到山腰的那個平臺上看看有沒有孩子先到,好詢問一下張順的消息。等他們心急火燎地趕到那個平臺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五個孩子正等一旁的窩棚裡,卻沒有看見張順或者他鄰居家的孩子,看樣子真得去張順家裡看看。於是,他們繼續下山,沿路上也偶爾碰到幾個來上學的孩子,他們中間卻還是沒有發現張順的影子。他們一路緊趕慢趕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的那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裡。說是個村子卻只有三戶人家,張順家就在村子的後面。
遠遠地兩人就發現張順家的門是緊閉着的,周軍忙上前一看——門和昨天一樣也是掛着一把大鎖。按說這個時候家裡是應該有人在的,可他們一家倒底去了哪裡呢。兩人正想着下一步該怎麼辦,正好這時有一個村民趕着一隻羊從他們旁邊經過,看見他們就走過來問道:“你們是來找這家人的吧?他們早就上山了。”
“上山?”白雨軒不解地問。
“往西走半山腰上有一個洞,你看,那個方向有煙的就是,那是他們家在那裡薰木炭。”趕羊人將手往西邊的山腰上一指說道。
於是,兩人又疾步往那個方向趕去。西面的山因爲背陰,窄窄的石板鋪就的山路上結滿了厚厚的冰,白雨軒沿路不知摔了多少跤,幸好有周軍一路照顧,兩人總算爬到了那個冒着青煙的山洞門前。
進得洞口就發現沿路兩側堆滿了各種樹枝和劈好的木條,一個穿着一件髒兮兮的舊軍大衣的中年男人正在往裡面搬着一大捆柴火。
“請問,張順在這裡嗎?”白雨軒連忙走了過去。
“你們找他做什麼?是他們的老師吧?張順不在家,你們回去吧!”那個男人頭也沒擡繼續往洞裡走去。
“是這樣的,昨天早上我接學生晚了點,聽說張順就回來了,周老師昨天來找過沒找到,我們很擔心,今天就又邊來看看。那您知道他在哪裡嗎?”白雨軒解釋道。
“哦,去親戚家了。你們回吧,我們張順不會再去上學了。”男人的樣子有些麻木。
“爲什麼?孩子這麼小應該上學的。”周軍走上前幫男人把柴火堆到板車上,詫異地問道。
“不上就不上,以前跟你們說過,咱人山裡的孩子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上什麼學啊!幹不了活不說還一天要Lang費一塊錢。不划算!”男人見他們還不走,就蹲下來點着了旱菸,叭嗒叭嗒地吸着。
“白老師,你們回去吧,我,我……真的對不起!”不知什麼時候張順從一個窩棚裡走了出來。他的臉上亂糟糟的都是泛着油光的漆黑的菸灰,正拿着一個叉子滿臉歉意地說道。
“爲什麼?張順,你是愛學習的啊,只有讀書纔會有前途,你難道想一輩子在這個窮山溝裡過苦日子嗎?”白雨軒因爲心急連忙上前抓住張順的手說道。
“張順爸爸,聽我說一句好嗎?”周軍也在男人身邊蹲了下來,幻想能說服這個執拗的男人。
“你們別勸我了,咱們山裡人就是這個命,你看,雖然我們窮點兒可幾代人也就這麼過了。老天爺的安排是不能改變的,命裡有的終會有,命裡無的莫強求啊!大道理咱不懂,可擺在咱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例子——前村的老羅家裡那個大兒子書倒是讀得多,那可是傾家蕩產的本錢啊,最後總算熬得大學畢業了,卻連個工作也找不到,孩子也給急瘋了!他們哪裡知道城裡根本就是咱們山裡人能呆的地方。你說,咱們這窮家小戶的哪裡經得起這麼折騰啊!”張順爸爸越說越激動,他站起來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菸灰,表情有些歉疚地繼續說道:“聽說你們是城裡來的老師,放着好日子不過,跑到這窮山溝裡來支教也真不容易的,不過你們還年輕,有些道理可能還不懂,等日子呆長了!你們保準也會後悔的。今天你們來是關心我兒子,這個我一個作父親的怎麼不懂?當初開學時林校長也是來勸過幾次,爲了面子我讓順子還是去了。可想來想去,我這心裡就是不踏實。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誤了我的娃兒啊!這回真對不住了,我也鐵了心,這學,咱不會再上了!你們請回吧!”張順的爸爸說完,嘆了一口氣推着板車就走了。張順也戀戀不捨地拿着叉子跟在了後面,眼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滾動。
一陣寒風攪起地上的雪撲了過來,白雨軒兩人表情僵硬地呆呆的站在雪地裡,彷彿已經被凍成了兩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