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凱其和盧文銘的事情, 是那陣子的大新聞。班主任並沒有老潘那樣好說話,拿到扣分單的那天直接打了電話請了家長。
蘇簡簡藉着問問題題的機會進去偷聽過,男生總是很好過關的, 才談了一輪, 家長的表情已經緩和下來了。錢凱其甚至已經開始和家長在介紹盧文銘, 拍着胸脯很自豪地說:“你們兒媳可是學霸, 讀書成績很好的。”
盧文銘就慘了很多, 一直都抽抽搭搭的,也看得出來,家長管她管得的確很嚴厲。
談了兩三輪, 盧文銘是有些鬆了念頭,想要分手, 但錢凱其死活不同意, 談話又陷入了僵持。
蘇簡簡拿着作業本從辦公室裡出來。
班裡的課依舊在上, 沒有人對盧文銘和錢凱其報以更大的好奇了。
高三是個敏感又麻木的一年。學生學會每天中午吃完飯在教室裡看新聞,看到重大新聞, 比起觀感來說他們更加重視的是這個新聞會不會被拿到政治,地理上出題目考,又會出怎樣類型的題目。
他們試着老練地猜題目,但其實這些都不用他們操心。老師會給他們發時政的本子,也會出好相應的試卷給他們練習, 這樣的練習不要太多哦。
這邊在焦頭爛額, 那邊也有人在風花雪月。繼盧文銘之後, 班級裡陸陸續續地有人開始談戀愛, 又有人被抓, 班主任每次都要暴跳如雷地在教室裡當場把兩個或一個當事人叫出去,再苦口婆心地勸分手。
蘇簡簡的學習也遇到了重大的阻礙, 政史地分科考試的時候,她還可以做到每門課在七十五分以上,但變成文綜後,她的知識鏈的薄弱立刻就暴露出來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月考,蘇簡簡的文綜都只有一百五十幾分,選擇題扣掉一大半,幾乎沒有過兩百的希望。
班主任找她談過兩次話,語氣是越來越失望的。
蘇簡簡也很着急,開始試着在喬止陵的幫助下做歷史年代表,整理政治重點以及畫各種各樣的重點。
一年前的蘇簡簡絕對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這樣,單說歷史,她做完歷史年代表後就開始按着表背歷史事件和意義背景,之後分朝代背又是一輪,再以分類背了一輪。一開始還記起來還挺困難的,但後來就好了許多,越背越熟練,幾乎每個月她都能把歷史課本過一遍。同時政治也沒有落下,四本書,她也能每個月都能過一遍。稍微弱一點的就是地理了,其他的還可以說,但時間總有點計算無能。
蘇簡簡花了大半個學期逆襲了文綜,她現在才能理解車小畫逆襲數學的痛苦和快感。除了記背外,她買了五三開始瘋狂地做題目。文科生牛在就算把所有的答案都給你抄,你都不願意抄。但蘇簡簡不僅做了,還用不同顏色的筆把標準答案訂正上去,然後再把題目剪下來貼在錯題本上,以供複習的時候翻閱。
蘇簡簡一開始學的時候還以爲自己的腦子會炸,畢竟要記這麼多東西。可是揹着揹着,她竟然就對這三門課生出了極大的興趣。之前課本基於她只是考試的內容,僅此而已,但現在她也會好奇史書上是怎麼記載的?這個地方現實裡是什麼樣的?
再學完課本上的知識後,很容易讓人生出一種想要更深入探討的想法。但應試教育的課本都是淺寫即止,舉個最典型的例子,譬如講到科舉制度,在課本上佔了一頁的位置,可以說已經很重要了。但大段都在講述科舉的意義,始終沒有把科舉說明白。這也讓很多學生產生了誤會,蘇簡簡記得清清楚楚有個同學就引用了孟浩然要求丞相引見的事情來反襯陶淵明的品性優雅。很巧的是,同班同學同場考試竟然用了同一個素材,不過是爲了來證明刻板映象,即難道詩人都是品性高潔的嗎?
幸好張勝川知道一點,課堂上直接反駁那位同學,原來唐朝的科舉制度是支持自薦的。很多讀書人就自己拉着一輛車載着自己寫的詩詞跑到權貴的府上毛遂自薦。這是被當時的人所接受的,王維就這樣幹過,跑到公主府上去推銷自己,想要中個狀元。結果公主也直說了,狀元已經另有人選,你換個位次吧。
這些都是課本里沒有的,比課本有趣精彩,但不在僵化的答案範圍內。那位同學的作文拿了高分,張勝川說的只是一個課堂閒談罷了。
不管怎麼樣,蘇簡簡的文綜成績突飛猛進,最後,竟然也到了碾壓全段的地步。高中最後一次期末考試,她的文綜成績是260分,比去年的市高考狀元只低了4分。
與之相對應的是她原地踏步的數學。一百五十滿分,她只考了九十八,雖然比起先前進步了不少,但不得不說是蘇簡簡成績中一塊最致命的短板。也因爲數學,即使有文綜和考了130的英語加持,蘇簡簡也沒能擠進全段前15。
蘇簡簡的學習陷入了一種膠着狀態。
其實這是一個非常普遍的情況。同幾本課本,進入了高三後幾乎是沒了新課的,都在反反覆覆複習這幾個知識點,來來回回的,大家都厭了煩了。
所以學到後來,就已經成了這樣的狀態,不會的或者錯過錯的依然沒有任何懸念地出了錯誤,應該會的,沒有什麼問題的,就一路開花全部錯了下去。各種不該犯的錯誤都犯了一遍,什麼寫到一半忘了就去做下一道題目,答案抄寫錯誤,心裡想着A選了B,稀奇古怪的錯誤如各自登場都在臺子上唱了一遍。
班主任當然是察覺到了這個現象,就很體貼地停了一節晚自修,給他們放紀錄片《高三》。
雖然同學都表示寧可睡一節晚自修也不想要看這樣的紀錄片,但大家還是津津有味地看了。沒辦法,高三缺少娛樂活動,這也算是一種娛樂了。
後來,漸漸的,有人開始談論起想去哪個城市讀什麼大學讀什麼專業。
令蘇簡簡感到不安的是,固然有人目標明確,固然有人是羞於說出口,但還是有許許多多的人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不知道啊,看分數吧,適合哪所大學就去哪裡,專業就更不好說了,之後被調劑也說不一定。”
蘇簡簡更加不安的是,她也不清楚自己想念什麼大學想念什麼專業。能如喬止陵這般說出要考電影學院學聲音表演的,畢竟還是少數。懵裡懵懂地爲張文憑學着,分數底下沒有人地位置。
蘇簡簡在吃飯閒談的時候問過車小畫和張勝川。兩人唯一給出的答案是截然相反的,一個說要離越城近一些,另一個說要離得越遠越好,最好一年也只能回一次家。
高三最後一個月,幾乎所有人的心裡都在吶喊,快考完吧,別折磨我們了,接着學有什麼用?題目依舊這樣,不會的依然不會。連老師都發話了,不要去鑽研那些難的,就反覆練你會的,做到會的絕不扣一分,順便也漲漲自信。
准考證拿到的那一天,出奇地平靜。家裡最緊張的是媽媽,甚至爲了讓蘇簡簡以最好的狀態上考場,她決定停做生意幾天,天天來給蘇簡簡送中飯和晚飯,蘇簡簡當然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平靜地進了考場,平靜地考完五場考試。蘇簡簡也好,車小畫也好,大家表現得都和普通得考試沒什麼區別。從上個學期開始,月考沒斷過,即興還會來次五校聯考。這個學期,週日晚自習都被老師瓜分掉了,做小測驗,每個禮拜都有小考,然後是一模二模三模,聽老師說就是爲了讓學生上考場不怯場,事實證明是,他們做到了。
最後考完的那天,也是出人意料的平靜。沒有撕書,沒有歡呼,大家都在整理東西,然後揹着書包回家,好像剛剛結束的只是四模,下個禮拜他們還要來爲高考奮戰。唯一不同的是,教室的垃圾桶被塞得滿滿的,試卷滿地,課本被大爺大娘裝在蛇皮袋裡拖走了。
直到回來開畢業典禮,校長在臺上致辭,說:“今天或許是你們很多人彼此最後一次見面了,請轉頭互相看看周圍的同學,一兩個月後,你很可能以及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了,一兩年後,你或許已經忘了他們的樣子。總是有人在悄悄地退出你的人生,好讓更多人進來,發生新的故事。”
人羣中終於有了些哭聲。
他們終於是畢業了。
聚餐的時候,男生對瓶吹,都喝得滿臉通紅。女生文文氣氣地坐在一塊兒吃菜,彼此看着彼此的臉龐,竟然生出了幾分羞澀。好像大家都是第一天認識似的,客客氣氣地幫忙轉着桌子,倒飲料,然後一別再聚是無期。
蘇簡簡對車小畫說:“我很難過。”
車小畫回答:“這種時候沒有人能無動於衷。”
喬止陵沒有喝醉,打了車在等蘇簡簡,蘇簡簡對車小畫說:“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車小畫笑笑:“或許吧。”
坐在車裡,蘇簡簡接到了俞盼盼的電話,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有一年沒有任何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