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但是說完之後,我自己給自己嚇的夠嗆。天色正在變黑,我往山上看,寺廟還是在山頂的高處。似乎,我和蘇善一直在半山腰的位置打轉。
現在我們兩個的位置很尷尬,上下不得。
我摸了摸口袋,這纔想起自己的手機丟了。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我還是問蘇善:“你有手電或者是照明工具嗎?”
“沒有。”蘇善看我像看白癡一樣。
要是把我丟在人堆裡,我憑藉一身的“技能”怎麼也餓不死。但是在荒郊野嶺,我卻一點求生技能沒有……再加上我身邊還有蘇善,餓死山頂是一定的。
“咱們兩個走了很久了吧?”我眯眼睛看了看西沉的太陽:“蘇善,我們是不是碰到鬼打牆了?”
“怎麼可能?”蘇善笑我,他回手指指寺廟的方向:“有寺廟在,這附近都不會出現你說的事情的。”
站在山腰往遠處的村莊眺望,我呆愣的說:“我以前聽人說,在太陽即將西沉地平線下的時候,天邊的雲彩會被染成紅紫色的……那是地獄的大門被打開了,打開了地獄的大門,妖魔放出,迷惑人心奪去人的心魂。這個時候,就叫做‘逢魔時刻’。”
“喂!”蘇善伸手在我眼前晃:“齊悅,你不說你不信嗎?那你怕什麼?”
“我不是怕啊!”我依舊盯着遠處收不回視線:“我是擔心……我要是被妖魔勾去心魂了,你怎麼辦?你對我沒防備,現在又只有咱倆在,你讓我害死了怎麼辦?”
蘇善淡然的語氣裡帶着笑意:“那我讓你害好了……你害我,我不怪你。你不要去害別人,別人怪你,你會多業障的。”
傻瓜。我輕笑。
“你知道嗎?”我將視線移回到蘇善的臉上:“你纔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妖魔。”讓人拒絕不了,卻又不能靠近。
蘇善不明白我說的,他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爲什麼是妖魔?”
“走了!”我打掉蘇善的手,率先走在前面:“佛祖保佑,希望我們兩個天黑前可以跑下山……我在樹上做個記號,希望我們再不會看到它。”
蘇善跟在我旁邊並排跑,他對着我笑的好看:“齊悅,其實你很有悟性。”
“我不是有悟性,我是夠聰明。”我悶悶的說:“但是我不想出家,我還是貪戀紅塵花花世界……所以,你別試圖勸我皈依。”
“齊悅,我挺喜歡跟你在一起的。”蘇善的眸子晶亮明澈:“因爲你跟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之前,沒有人會罵我。”蘇善呵呵笑:“在寺廟裡,除了我師兄,其他的人輩分都比我低。我師兄很少會管我,其他人管不了我。我爸媽好長時間才見一次,更加不會罵我……而來寺廟裡的居士大多是找我訴苦做法,他們對我都是畢恭畢敬的。”
“齊悅你跟他們都不一樣。”蘇善停頓住,他的臉被夕陽映照的有點發紅:“你會逗我,你會罵我。雖然有時候你讓我很生氣……但是我覺得,你很真實。”
被蘇善一說,我倒有點不好意思:“我罵你,是因爲你該罵。”
“是啊,我確實是該罵。”蘇善面淡無波:“可我沒還俗之前,我做錯什麼都沒有人罵我。我念經唸錯了,大家會叫好。我說錯話了,大家依舊會叫好……他們不知道我做錯了嗎?他們知道,但是他們卻不說。”
“你知道他們爲什麼不說嗎?”
蘇善停頓了片刻,說:“因爲他們知道,我師兄圓寂之後,我就是下任主持。”
“你還沒傻到家。”我拍拍蘇善的肩膀:“說寺廟是佛門靜地,但是佛門淨地也要人看守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
“但是……”蘇善的表情有點失望:“但是我和我師兄都希望我們的寺廟和其他的不一樣。”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雖然告訴一個和尚這些有點殘忍,可不說讓他上當受騙則更加殘忍:“我就說永參大師的寺廟好了……爲什麼他們的寺廟要收門票要設立功德箱?因爲他們用自己的思維去理解佛祖,他們會被錢收買,他們就認爲佛祖也需要被收買。越是做壞事兒多的人,他越渴望佛祖的庇護。越渴望庇護,收買的價錢也就越高。正是利用大衆的這種心理……永參大師就有了華麗的袈裟和昂貴的佛珠。”
蘇善輕笑。
“齊悅,你要是說法,一般僧人肯定說不過你。”
我拱拱手:“承讓承認。像我這種騙子,智善大師還是不要……蘇善,你看那棵樹!那棵樹上面的痕跡不是我刻上去的嗎?”
現在的天雖然沒完全黑透,但是已經非常暗了。我和蘇善靠近之後,這纔看清楚樹上的痕跡。
“還真是。”蘇善的話語裡也是困惑不解:“可是爲什麼呢?”
我是真的害怕了,身體都控制不住的發抖:“蘇善,我們怎麼辦?”
“阿彌陀佛。”蘇善仰頭看了眼即將出來的星星:“齊悅,我們要不等天亮再走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牙齒上下打顫:“我們在這兜一下午的圈子了,你還要在這兒等到天亮?”
“可是齊悅,我們兩個現在下山太危險了。”蘇善安慰我:“我的佛珠你不是帶着呢嗎?那串佛珠是我師兄開過光的,你帶着它很安全。”
我被蘇善說的迷糊:“什麼佛珠?你的佛珠我不是給你放你家了嗎?”
“吶。”蘇善指了指我項鍊上的那一顆:“我說的是這個。”
我理直氣壯的反駁蘇善:“這個可不是我偷的,是你掉在我車上,我撿的……我撿的,那就是我的了。”
“阿彌陀佛。”蘇善懶得搭理我這麼幼稚的話。
“我們現在怎麼辦?”我是不敢繼續留下:“我們回去行麼?方丈要是不讓我們睡在僧寮裡,我們住在大殿裡也行。”
“不行的,我師兄既然不讓我們回去,那一定有他的道理。”蘇善撓撓腦袋:“齊悅,我們沒有照亮的工具,要是一不小心滾下山……”
確實是太危險了點。
我暴躁的跳腳:“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難道我們就要被困在這兒麼?”
“應該是,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辦法了。”蘇善的反應淡淡。
“蘇善,你能領着我嗎?”
我沒有任何心思,我真的只是害怕。山風寒涼,我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夜黑的深沉,周圍的光亮在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我不自覺的靠近蘇善,說:“你總跟你師兄在一起,你聽了那麼多年的經……你應該也能算是開光的吧?”
蘇善想了想,他問我:“齊悅,你累嗎?”
“你不是廢話嗎?”我腿都要走斷了:“咱們兩個一下午沒休息了,你說我累不累?”
“要不,我揹着你……你動作真快啊!”
沒等蘇善說完,我就已經跳到他身上去了。機不可失,失了就真沒有了。我的腳夾住蘇善的腰,單手摟住他的脖子……我算是想好了,即便滾下山,也是我們兩個一起。
蘇善沒有碰我的身體,他只是略微彎腰:“你別掉下去了。”
“出家人慈悲爲懷。”蘇善在給我當苦力,我自然要好好誇獎他一番:“智善大師,佛祖不會怪罪你近女色的,你也是爲了救快要累死的我……真心的,你真乃和尚界一奇葩,別人比都比不了。”
蘇善呵呵笑,他一笑我險些滑倒。我拍了蘇善的光頭一下,斥責道:“嚴肅點,我說正經的呢!”
“齊悅,我是沒在山下生活的經驗,但我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蘇善的眼神裡似乎蒙了一層朦朧的霧水:“奇葩……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嘿嘿笑,豎起大拇指給蘇善看:“大師真是博學多才。”
蘇善沒再說話,但他臉上卻是帶着笑意的。
知道我在這兒害怕,蘇善試着揹我往下走。避免蘇善尷尬,我用手拄着他的後背儘量不讓自己的胸挨碰到他。黑天山路難走,月光也不是很亮……蘇善沒走多遠,我從他的後背上跳下來:“還是我們兩個領着走吧!你自己摸來摸去的,也沒個準。”
蘇善的小虎牙在黑暗中很顯眼:“阿彌陀佛,齊悅,你不害怕了?”
“害怕。”我沒給蘇善反抗的機會,我抱着他的胳膊走:“所以你千萬別走丟了,我自己在山上,我會哭的。”
我和蘇善又累又渴又冷又餓,山風一吹,我感覺自己快虛脫了。走了一圈圈,到最後我乾脆直接靠在蘇善身上讓蘇善帶着我往前。
開始蘇善不好意思,他的手臂很侷促的圈住了我的腰。蘇善的動作非常輕柔,就好像我是個紙糊泥塑的似的。每當我往他懷裡靠一靠,蘇善都要惶恐的念一聲“阿彌陀佛”。
切,剛纔揹我的時候都沒念經,現在裝啥矜持?
蘇善不是裝矜持,他是真矜持。在不算清晰的光線中,我看蘇善的臉都是紅撲撲的。我是真沒啥力氣,也沒了佔蘇善便宜的心思。時間越長我越覺得疲勞,我舔了舔乾渴的脣:“蘇善啊!你說真的有佛祖嗎?”
“當然。”我的胸撞到蘇善的胸側,蘇善默唸了聲:“阿彌陀佛。”
我已經提不起興趣開蘇善的玩笑:“真有佛祖的話,我就求求佛祖……快給我們兩個紙條生路啊!”
聲音在夜晚的山谷裡迴盪,聽着讓人倍感陰森。我使勁在蘇善的懷裡蹭了蹭,困的眼睛都睜不開……就在我的聲音即將散盡的時候,突然有人說話了。
“誰在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