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仙基橋的鄉親不去給青年農場的知識青年幫忙,而是他們自己也忙不過來。仙基橋的人雖多,但是裡面有老幼婦孺,能夠上田裡幹活的還不到一半。
現在生產隊的稻秧也到了最適宜移栽的時期,耽誤了農時,必定會受到懲罰。倒是像張喜來這樣的半勞動力空閒得很。放了學就找張大雷和周紅兵一道去常興家裡。
“你們不用去趕工分啊?”常興看到這三個很是意外。
“趕什麼工分!人家嫌棄我們在田裡礙腳,像我們這樣的都不讓去搶工分。我就不信了,我再慢還能慢得過肖老四?肖老四不也要去搶工分麼?”張喜來很是不滿,他不是因爲喪失了勞動機會而惱火,也不是因爲丟了工分而懊惱,純粹是因爲被無視了。正是一個最看重被別人認同的年齡,卻始終被別人當做屁孩,那種感覺是相當不爽的。
“肖老四手腳是慢,但是人家不是去插秧,而是拔秧。人家插秧手腳慢,但是拔秧的速度可不慢,而是手法輕,一點都不傷秧苗,洗得又很乾淨,挑起來輕快得很。喜來,你會拔秧麼?那天讓你拔了一下,斷掉了一半的秧苗,照你那樣幹下去,咱們仙基橋的稻田至少要荒掉一半。”周紅兵說道。
張喜來嘿嘿一笑,他不是不會拔秧,而是沒有那個耐心。拔秧是個很枯燥無味的活,又很累人,長時間蹲在一個地方不動,總是做重複性的工作,一般的年輕人難以堅持。正適合肖老四這個年齡的人。
“我們去青年農場玩吧,那些知識青年也在插秧了,他們從來沒插過秧,插秧肯定很滑稽。”周紅兵說道。
“對,去看熱鬧去。”張喜來是唯恐天下不亂。
張大雷也喜歡看熱鬧,當然他更喜歡看女知識青年。他在四個人裡面算是“懂事”比較早的人。
四個人一道去了青年農場,青年農場的稻田裡,果然一個個手忙腳亂。
“快看快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插秧的時候把自己關在田裡的。哈哈哈……”張喜來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
常興幾個一看,也忍俊不禁。
張喜來說的是朱虹蓁,朱虹蓁懶得挪動腳,抓着一把秧將自己四周全插滿了秧苗,等到想挪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禾苗關住出不來了。
張喜來的聲音不小,常興幾個的笑聲也很大。朱虹蓁被他們四個笑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你們幾個也真是的。不曉得過去幫下忙,就知道在這裡取笑別人。虹蓁第一次插秧,她不怕髒不怕累,就這一點就值得表揚了,你們還嘲笑人家,你說你們這樣做合適嗎?”吳婉怡走過去將朱虹蓁周圍的禾苗清理掉,將朱虹蓁解救出來。
“常興,要不咱們過去幫忙吧?他們確實是沒插過秧,照他們這個速度,只怕等到他們插秧完成,秧苗都已經壞掉了。”周紅兵說道。
“我也沒插過秧。”常興說道。
“怎麼可能?你每年不都是自己插秧種田的嗎?”張喜來不解地問道。他們還真是沒見過常興是怎麼插秧的。
“我不是這樣插秧的,我是直接把谷種點下去,讓谷種長出來就行了。”常興說道。
“啊?這樣也行?”張喜來幾個傻了眼。
“挺好的啊。”常興說道。
“那我們三個去幫忙吧。你在一旁看着。”周紅兵說道。
“我負責去給你們挑秧苗吧。我下田插秧肯定會礙你們的事。”張大雷說道。
張喜來與周紅兵下了田,拿起秧苗開始插秧,他們兩個在仙基橋肯定算不上手腳麻利的,但是在知識青年這裡,絕對是最嫺熟的。仙基橋的小孩子,哪個沒去田地搗過亂?插秧自然非常有章法。
張大雷跑過去接過吳婉怡的挑子:“吳老師,我插秧慢,讓我去挑秧苗吧。我的力氣很大。”
吳婉怡沒多大力氣,便將手中的挑子遞給張大雷:“常興真的沒插過秧?”
“他插過沒插過秧我不知道,也從來沒看到過,但是,常興從來不會講假話,我是知道的。既然他說他從來沒插過秧,肯定是真的沒插過。”張大雷說道。
“常興,你不是在山上種了田麼?怎麼沒插過秧呢?”吳婉怡奇怪地問道,她不是不相信常興,而是很好奇。
常興將他種植水稻的方式說了說:“我種稻谷的法子跟你們不一樣。”
“這樣真的能種得出來麼?要是稻穀種子都壞掉了,你豈不是前功盡棄?”吳婉怡說道。
“哪裡那麼容易壞。稻穀沒那麼精貴。打穀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掉到了田裡,過不了多久,稻穀就會發芽變成禾苗。很容易就能夠發芽了,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壞掉呢?”常興說道。
“嗯,確實有道理啊。我們是不是把這稻穀看得太重了?”吳婉怡疑惑道。
張大雷晃悠晃悠地挑着一擔秧苗走了過來:“沒那麼簡單的,常興那樣能夠種出稻穀來,你們那樣只怕只能種出一田的稻草來。”
“爲什麼?”吳婉怡問道。
“秘密。”張大雷笑了笑。
吳婉怡看了看常興,早就感覺常興身上充滿很多的神奇色彩,在他的身上似乎蒙着一層迷霧一般,總是看不真切。吳婉怡凝視許久,差點陷入其中。
“常興,咱們來一個天女散花麼?”張大雷笑道。
張大雷將挑子放下,將一捆秧苗提起,在手上擺動了一下,奮力將秧苗扔了出去。那一捆秧苗在空中飛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輕盈地落在稻田裡,濺起一灘水花。水花就在朱虹蓁身邊百年綻開,嚇得朱虹蓁慌忙躲開。
“哈哈,別慌,我手下有分寸哩,水濺不到你身上。”張大雷笑道。
張大雷將第二捆秧苗扔出去的時候,卻出了點狀況。這知識青年捆的秧苗不是很緊實,張大雷這麼使勁一拋,秧苗竟然在空中散開,一下子變成了天女散花,一捆秧苗完全散開一根一根落在稻田裡,很多還是直接插在泥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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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興,你看我手法怎麼樣?差點都不用去插了,直接這麼拋就行了。”張大雷說道。
常興笑了笑,走過去也拿起一捆秧苗,他故意將扎住秧苗的草繩給鬆開,然後抓住秧苗的葉子,突然一用力,秧苗一根一根飛了出去。然後整整齊齊地落下,嗖嗖嗖……地落到稻田裡,竟然排得整整齊齊的,而且穩穩地站在稻田裡,比紅兵、喜來兩個插的秧苗還要更加整齊。
“我的個親孃哎!你這當真是神了!”張大雷張大了嘴巴。
吳婉怡剛剛還準備責怪常興和張大雷兩個太亂來。可是這一刻,她有些目瞪口呆。這手法也實在太精準了。簡直是指哪打哪,神槍手啊。
“常興,再來一個!”張大雷連忙又遞給常興一捆秧苗。
常興接過來,扯開扎繩,隨手便將秧苗拋了出去,那些一開始雜亂無章的秧苗在空中開始變得井然有序,然後像一道道箭雨一般,扎向稻田,整整齊齊地落入稻田裡,一行行一列列對得整整齊齊的,而且穩穩地立在稻田裡,根本不用再去調整。
本來正在奮力插秧的張喜來與周紅兵兩個站在那裡看傻了。直接拿着秧苗從稻田裡走了上來。
“這傢伙太可惡了,每次都搶我們的風頭!”張喜來說道。
“嗯,咱們忙乎了半天,他只要這麼一小會就讓我們的功夫完全白費了。”周紅兵也是哭笑不得。
“喏,給你。這稻田交給你了。真是氣死個人,我們搞得一身泥,你連鞋都不脫,插的田竟然比我們還寬!”張喜來將手中的秧苗全部塞到常興手中。周紅兵也連忙將禾苗交給常興。
“常興這一手是真的練過?”吳婉怡問道。
“我跟你說,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常興是武術高手。會內功!”張大雷說道。
常興也覺得拋秧挺好玩的,只要力度控制得好,這些秧苗中的每一根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別人拋秧肯定做不到他這麼精確,更加沒辦法讓秧苗落入稻田裡之後,還能夠排得整整齊齊的。
朱虹蓁洗乾淨身上的污泥,穿上一雙涼鞋走了過來:“常興同志,你太厲害了,我在這裡插了半天還沒你隨便拋一下面積寬。”
“我們兩個也忙乎了這麼久,比不得他一兩秒鐘。”張喜來裝作很沮喪地說道。
“其實你們兩個也很厲害,比我強多了。我剛纔還把自己關起來了呢!”朱虹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好意思啊。剛纔我們不該嘲笑你的。”張喜來有些不好意思。
朱虹蓁笑了笑:“沒什麼。我確實是沒幹過,竟然鬧出這麼大的笑話,我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常興一捆接一捆的將秧苗拋入稻田裡,很快就將一塊將近一兩畝的稻田插滿了秧苗。
常興的速度將整個青年農場的知識青年都驚動了,所有人都跑過來看常興拋秧。結果常興一下子將扯好的稻秧全部拋完,沒“子彈”了。
常興一下子幫青年農場拋了幾畝田的秧,直接比青年農場所有的知識青年前一天插秧的總和還要多。
徐昌華還準備帶人去扯秧苗,卻被趙建國一把抓住,人家好心來幫忙,你還真把別人當牛馬使啊!
“常興同志,每次我們青年農場遇到困難,總能夠得到你的幫助,真是太感謝了。”趙建國很是感激地說道。
“你說哪裡話。其實我也沒插過秧,就是隨便玩玩,沒想到這手法還能夠用來插秧哩。”常興說道。
“其實這辦法挺不錯的,就是我們的手法肯定控制不到你那個程度。不過亂一點就亂一點,大不了,等拋完秧之後,再好好整理一下,比起我們那樣一板一眼地插秧速度快得多了。這一次我們要是能夠不誤農時,及時將秧苗插下去,肯定要感謝你這個辦法。”趙建國準備將剩下的所有的稻田全部用拋秧的辦法完成插秧工作。
趙建國知道他們不可能有常興那麼精準的手法,將秧苗拋開之後,落下來還能夠排成行列,這完全已經有些非人了。知識青年當中不可能有人做到這個層次,至少在短時間內做不到。但是沒關係,他們不需要做得這麼精確,只要將秧苗大概地拋得比較均勻,再下田進行部分調整,雖然繁瑣一些,但進度絕對會極大的加快,能夠搶在秧苗到秧門期之前將秧苗插到田裡,就已經是非常圓滿了。
接下來幾天,青年農場便用這種方式進行插秧。只是他們的手法根本無法與常興的手法相提並論。
“哎呀,沒控制住,秧苗沒散開!”
“哎呀,用力過大了,秧苗完全失去了準頭!”
“周祥林,你沒吃飽飯啊,怎麼才丟這麼一點遠?”
“失誤失誤。我怕用力過大,結果力量小了。”周祥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事沒事,慢慢來,誰的手法好,以後就專門負責拋秧,其餘的人分兩組,一組負責扯秧苗,一組負責下田補秧苗。”趙建國讓青年農場的所有人輪流上場進行測試,找出了幾個手腕控制力稍微強一點的。只是跟常興的差距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趙建國也沒覺得失望,對於青年農場來說,這種方法已經算是一條捷徑了。
周祥林練着練着,手法稍微靠譜了一點,至少將秧苗拋出去,分散得比較均勻,當然成行成列這樣的奇蹟就不要去期盼了。
青年農場的動靜自然也逃不過仙基橋父老鄉親的眼睛。畢竟青年農場與仙基橋的水田緊挨着。自然可以看到青年農場的怪異插秧方式。
“茂林書記,青年農場那羣知識青年又開始瞎折騰了。”肖銀順連忙將看到的情況向周茂林彙報。
“怎麼回事?”周茂林一直對青年農場有些擔心。現在青年農場名義上也是屬於他的管制,如果青年農場真的鬧騰出什麼事情來,他還是逃不脫被石明本打板子的。
“這些知識青年吧,一開始插秧雖然有些笨手笨腳,但還算是有模有樣。但是他們可能是覺得那樣插秧速度太慢有些不耐煩了,他們現在想出一個省時省力的法子。秧不用下田插了,直接站在田埂上,把秧苗隨手往稻田裡拋。這樣做怎麼行呢?秧苗在田裡都是歪七歪八的,怎麼可能長得好?而且秧苗也不成列成行,整個像一地亂草一般。這樣下去,今年他們只怕會收到一天的草。”肖銀順說道。
周茂林皺起了眉頭,青年農場的知識青年這麼胡來,他不能不管,匆匆趕往青年農場。
“建國。”周茂林在青年農場的水田田埂上找到了趙建國。這一路上,周茂林順便將青年農場的稻田看了一遍,大部分的稻田都已經插上秧苗了,只是這些秧苗在田裡都是亂七八糟的。周茂林頭痛不已。
“周書記,您來了。”趙建國很熱情地迎上去。
“建國。你一向辦事很穩重,現在怎麼做事變得毛糙起來了啊?”周茂林的語氣裡顯然帶着一絲不滿與慍怒。
“周書記,你是說我們插秧的方式吧?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們農場的知識青年都沒幹過農活。更是從來沒插過秧。按照我們第一天的速度,沒有個二三十天,我們根本完不成所有稻田的插秧工作。這個進度肯定會耽誤農時啊。正好常興同志來我們農場,施展了一個手法。他拋秧拋得比我們插秧的速度快多了,比我們插秧還要整齊。雖然我們達不到常興同志的那種水平,但是將禾苗均勻插到田裡還是能夠做得到的。而且我們專門安排了人事後進行調整。”趙建國說道。
“常興教你們拋秧?”周茂林一愣。
“也不算是他教的。他來這邊玩的時候,露了一手,將一把秧苗均勻整齊地插在田裡。一會兒功夫,就幫我們插了幾畝田。當時我就受到啓發。如果按照常規的插秧方式插秧,我們肯定會耽誤農時。無奈之下,就向常興偷了師。”趙建國說道。
“你們現在把田插成這個樣子,到時候顆粒無收怎麼辦?”周茂林聽說事情跟常興有關,態度緩和了一些。
“周書記,其實只要禾苗的間距保持合適的距離,未必需要排列得那麼整齊啊。我們種稻谷,不是種花,不需要種得那麼好看,只要能夠結出稻穀,不就行了麼?”趙建國說道。
“可是你這稻穀這麼亂成一團,以後打藥除草,很不方便。不是說種稻谷,一定要把秧苗種栽得有多漂亮,而是要方便後面的管理。”周茂林說道。
“我們以後再改進吧,但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現在只管趕上農時。其它的都顧不上了。”趙建國也很是無奈,他也想像仙基橋人那樣,把稻田插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縱成行,豎成列,甚至斜着都還能夠排成排。但是,青年農場根本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