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婉怡有些搞不清楚那場雨究竟跟常興有沒有關係,突然轉念一想,有沒有關係似乎都不那麼重要,有些東西追根究底反而不美。
“都說你做的飯菜特別好吃,我今天在你這裡蹭飯了。你不會嫌棄吧?”吳婉怡笑着說道。
常興笑道:“我這裡粗茶淡飯,只要吳老師不嫌棄,想什麼時候來吃都行。”
吳婉怡搬了一條凳子在常興廚房裡坐了下來。常興廚房跟仙基橋別人家的廚房有些不一樣,特別乾淨,竈臺也是非常乾淨,上面鋪了石板,磨得很光滑,像一面鏡子一般,能夠照得清臉。竈膛裡火光通紅,廚房裡卻一點菸霧都沒有。廚房裡也沒有煙囪,炊煙不知道去哪裡了。
“你這廚房好乾淨啊!”吳婉怡讚歎了一句。農村裡現在都是燒柴火的,廚房裡到處佈滿煙塵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青年農場的食堂,特意做了煙囪,但是食堂裡的油煙還是很重。一開始都還很在意,經常搞衛生,後面慢慢習慣了,就只把幾個重要的地方弄乾淨就算了。
“我這房子沒住多久。”常興說道。
“我們農場的食堂似乎也這麼幹淨。後來,就懶得搞衛生了。農活還是很累人的,勞動回來,躺在牀上一個手指頭都不願意動。”吳婉怡看着自己的手掌,原來白皙柔順的手,已經長了很多繭子。
“你們城裡人到我們鄉里來,確實不容易。”常興說道。
“其實也沒什麼。仙基橋的人一輩子都是這樣的生活,不也一樣能夠習慣麼?我覺得在仙基橋待的這些日子,人過得很踏實。以前感覺自己像寄生蟲一樣。現在終於才感覺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吳婉怡由衷地說道。
“其實,像你這樣有文化的,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也許過不了幾年你們就能夠回城了。”常興說道。
“我可能沒那麼容易。”吳婉怡神色露出一絲黯然。
“爲什麼?”常興問道。
“我家庭成分不太好。短時間可能回不去。”吳婉怡說道。
“英雄不問出處。我覺得吳老師你人很好。”常興說道。
吳婉怡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站起身來,在常興屋子裡轉:“我在你屋子裡到處看看,你不介意吧?”
“沒事,你隨便看就是。”常興說道。
吳婉怡便在常興屋子裡四處隨便看了起來。常興房子裡都很整潔,房屋很新,一點灰塵都沒有。地面很平整,跟城裡的水泥地面一樣,但是看起來似乎比水泥地面還要更舒服一些。傢俱很新,做得很美觀,可惜沒有上漆,但是木面打磨得很光滑,倒是將木料的原色充分地展現了出來。常興堂屋裡也跟仙基橋別人家差不多,只是神龕的位置,別人家安的是神龕,是列祖列宗的神位。常興堂屋裡也有一個神龕,只是安的不是一般的神龕。上面寫着奇怪的字符,即便吳婉怡對古文研究頗有造詣,也認不出字符上的一些文字。看起來似乎像是符文。
吳婉怡早就聽說常興是老道長帶大的孤兒,所以在常興堂屋裡看到這個怪異的東西,並不是很意外。
推開堂屋的後門,後面的果園裡的果樹苗長勢不錯,各種各樣的樹苗,組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韻調。吳婉怡說不清其中的妙處,只是看着覺得舒服。這裡的空氣似乎比別處格外新鮮,吸入的空氣似乎帶着一股甜味,跟仙基橋別的農戶家裡,空氣裡總是帶着一股淡淡的禽畜糞臭味完全不一樣。就算比起山裡,似乎還是要更加舒服一些。
“其實一輩子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很不錯。”吳婉怡心裡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
“吳老師,吃飯了。”常興才從廚房裡走出來,用毛巾擦了擦手。
吳婉怡這才從果園裡走出來:“你這裡果園空氣好甜啊!”
“這可不關我的事,我家糖再多,我也放不進空氣裡。”常興笑道,其實他知道吳婉怡之所以感覺空氣是甜的,其實是因爲空氣裡的靈氣比別的地方更濃郁一些。這裡每天都會吸引過來一大羣的各種鳥類積聚在這裡。常興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常興佈置的風水局已經開始起作用。
吳婉怡被常興逗得咯咯笑個不停。
常興做的菜很簡單,一個幹筍炒臘肉,一個清炒豆角,還有一個絲瓜湯。
“你每天都吃這麼豐盛啊?那我以後要多到你這裡來蹭飯了。”吳婉怡笑道。
“歡迎之至!”常興笑道,“其實都是一些家常菜,我家的狗經常去山裡抓一些獵物回來,這些臘肉都是野物。所以我是託了大黃的福。”
“這倒是。我們農場只顧着種糧食,蔬菜種得少了一點,回頭我要回去跟他們說說,不能光種糧食,還得多種一些蔬菜種類,改善一下生活。”吳婉怡說道。
“其實這個容易得很,你們農場四周也有一些空地,隨便種一些蔬菜,結出來的蔬菜就夠吃了。你沒看到我們仙基橋連田埂上都要種莊稼呀?”常興說道。
“是啊。好多田埂上種了大豆。長得蠻好的。其實大豆是增肥的,能夠改良土壤,將大豆種在田埂上的做法很聰明。”吳婉怡從書上看過固氮作用的,知道大豆是一種固氮植物。
常興道法再高深,也搞不懂大豆怎麼改良土壤。不過他懂得植物的五行,搭配得好,就能夠構建起風水局,就能夠相生相旺。但是到底是產生了什麼物質,道爺需要知道麼?
吳婉怡吃得一點都不客氣,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吃完了之後,竟然還不顧形象地拍了拍鼓鼓的肚子。
常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我是不是有些丟人啊?實在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了。”吳婉怡突然想起媽媽做的熱氣騰騰的飯菜,心裡一酸,眼淚倏然掉落了下來。
“沒有沒有,我沒有嘲笑你。”常興慌了。
吳婉怡看到常興手足無措的樣子,笑了笑:“不怪你,只是你做的這些飯菜讓我有些想家了。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日子過得很幸福,每天放學回家,都能夠吃到媽媽做的香噴噴的飯菜。”
“那你以後多到我這裡來吃飯吧。反正師父沒回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常興不知道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幸福。他只記得跟師父一起吃飯時的那種快樂。就算老道的手藝不佳,經常做夾生飯,經常把菜燒糊了,但是常興一直覺得,夾生飯下面總會有香脆的鍋巴,燒糊的菜裡也總有一塊可口的肥肉。
“好,就這麼說定了。”吳婉怡笑道。
吳婉怡回到青年農場的時候,青年農場的飯點已經過了。潘小玲特意給吳婉怡留了飯菜。
“還沒吃吧?我特意給你留了飯菜,趁熱吃了吧。”潘小玲將飯菜遞給吳婉怡。
“嗝!我吃過了。”吳婉怡拍了拍鼓鼓的肚皮,打了一個飽嗝。
“你去誰家吃去了?嘴上還有油漬呢。”潘小玲說道。
“我去常興家裡了。本來想問他一些事情,結果在他家蹭了一頓飯。常興的手藝真不錯。幹筍炒臘肉當真是好吃。臘野豬肉的油膩全部被幹筍吸收得乾乾淨淨,使得野豬肉油而不膩,幹筍在熱水中完全復甦,竹筍的香味與肉香完美融合。味道真是不錯。”吳婉怡讚不絕口。
“婉怡,你一個人吃獨食,還在我面前炫耀,你對得起我麼?”潘小玲幽怨地說道。
“真的,常興家的伙食真不錯。哪天我們兩個再找藉口去他家裡蹭飯吃去?”吳婉怡說道。
“婉怡,你變了,竟然被常興的飯菜腐蝕了。我得把你拯救回來才行。其實找什麼藉口啊,你乾脆嫁給常興算了,以後天天吃大魚大肉。”潘小玲笑道。
“亂說。”吳婉怡白了潘小玲一眼,兩個人咯咯笑了起來。
本來在讀高中的張喜來跑回來家裡,興沖沖地宣佈,以後正式回仙基橋上農業大學了:“在學校裡不是去參加勞動,就是瞎折騰。”
張喜來真正從學校退學的原因,是親眼看到學校裡的一些造反派將一個老人痛打一頓的一幕。
“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不怕你爹揍你?”常興問道。
“我爹已經同意了。”張喜來笑道,“我說我們幾個準備搞刺柑橘園。”
“真的搞果園?”常興說道。
“是啊。你現在已經茶場場長了。我以後要當園藝場場長。正好我們四個人以後又可以經常在一起玩了。不過,常興,這一次我真的想幹出一番事業來。爲什麼他們知識青年能夠辦農場,我們爲什麼不能夠把園藝場辦得紅紅火火的?”張喜來說道。
“行,那以後咱們就搞園藝場,搞果園,讓你當場長。”常興笑道。
雖然這個時節已經不能移栽樹苗了,也來不及繁殖果苗。但是荒山的開墾是可以做的。緊挨着茶場還有幾座荒山,張喜來準備開墾一座用來種植果樹。
張喜來將自己的計劃跟周茂林一說,周茂林毫不猶豫地批准了:“你們年輕人大膽地去幹。開墾的事情,全村人都幫你們去幹。你就是想將這幾座荒山全部種果樹,我也非常支持!”
“那就把幾座山全部用來種果樹。要幹就幹大的。”張喜來說道。
“你這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周茂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