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七繞八繞地走到七盞油燈的其中一盞處,將其中一盞油燈端了起來,噗地一口吹滅,七星續命大陣就這麼被破解掉。
老道連忙站起身,走到常興身邊,揚起手便打了常興一耳光:“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如果今天給我續了命,比遭天譴!以你現在的修爲,根本無法承受天劫。師父已經是老的人了,你何必要讓把我強留在這世上呢?師父已經知足了,能夠帶出你這樣的徒弟,又能夠看到徒孫,上天已經對我不薄,何必強求更多呢?”
吳婉怡哭號着衝了進去,將常興緊緊地摟住:“師父,常興這是怎麼了?”
吳婉怡心疼地看着已經是滿頭白髮的常興。
老道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還好常青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一下子損失這麼多的生命力,一時半會恢復不過來。我現在要推遲一些日子才走了,這個混球以爲把我留在這世上,我就能夠快活。他變成這個樣子,我每天心痛,我會快活?真是傻小子。”
常興也嘆了一口氣,七星續命大陣終究還是沒能夠將師父返老還童。也就很難讓師父突破煉精化炁的層次。這一次雖然給師父輸送了不少生命力,可惜只有部分被師父的身體留存了下來。也許能夠再活一兩年,也許是兩三年。未必沒有突破煉精化炁的轉機。
本來以爲自己煉炁化神巔峰的修爲,應該有強大無比的生命力徹底將師父的身體改造完成,讓師父有了煉精化炁的轉機,卻沒想到,七星續命大陣一運行,自己的修爲還是不夠。當生命力源源不斷地從身體中流逝的時候,常興強烈地感覺到了那種無力之感。
“婉怡,我想出去一段時間,尋找突破煉神化虛的機緣。我已經停滯在煉炁化神巔峰很長時間了,但是一點都看不到突破的一絲契機。所以,我不能夠這麼一直等待下去了。師父現在多了幾年的壽命,我要趁着這幾年的時間,突破修爲,尋找幫助師父突破的辦法送。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師父現在身體不太好了,我把師父交給你。你帶着常青,照顧好師父。我突破修爲之後,立即回來!”常興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吳婉怡。
吳婉怡點點頭:“好,家裡一切都叫給我。你放心地去吧。”
老道很是不悅:“去什麼去?你以爲突破修爲是到外面去走一走就能夠的啊?那是開眼界,不是突破境界。你若是能夠突破,在哪裡都可以。你要是突破不了,你再怎麼折騰,也還是突破不了。別折騰了我當年折騰來折騰去,讓你吃了多少苦頭?到頭來怎麼?還不是終老也沒有突破麼?你現在這樣,走的不正是當年我走過的老路麼?現在是末法時代,哪裡都沒有修士突破的契機。契機不是藏在某個地方,而是在你自己身上。你找不來的,而是要去看清楚你自己。”老道說道。
老道到了這個時候,看得反而更加清楚了。令常興非常吃驚的是,老道身上的生命力的流逝速度比他估計要快得多。原本以爲至少可以維持兩三年,但是現在看起來,最多就是幾個月的時間。常興用了幾十年的生命力,換來的不過是老道幾個月的生命。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常興想將老道如同漏斗一般的身體堵住,不讓生命力不斷地從老道身體中流逝出來。可以完全沒有任何用。老道現在生命力的流逝速度比續命之前快了數倍。
“常興,怎麼了?”吳婉怡擔心地問道。
老道搖搖頭:“癡兒,你現在還看不明白麼?你就算是豁出去你自己的命,也挽回不了師父的命。就算你再怎麼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無法讓師父苟延殘息。放棄吧。別折騰了。你不折騰,師父能夠安心地離開,你要是折騰,師父反而是死不瞑目。你真要師父白髮人送你黑髮人,你才安心?”
黑色的死氣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快速地往老道身體裡面鑽,更讓生命力的流逝不斷加快。
“怎麼會這樣?”看着老道的生命力不斷流逝,常興慌了。這樣下去,老道連幾個月都無法維持。
常興急的團團轉,卻完全束手無策。七星續命大陣,常興不能再用了,再來一次,最後的結果不會比現在有什麼不同。
老道按住常興的肩膀,強制讓常興坐了下來。老道在常興身旁坐了下來,回頭向吳婉怡說道:“婉怡,你帶常青去給我泡壺茶吧。”
吳婉怡點點頭:“常青,跟媽媽去給師祖泡茶去。”
常青很高興地跟着吳婉怡去了廚房。
“常興,所有的人都是命格的,師父的命就是這樣,你彆強求了。師父現在走,也走得放心了。你跟婉怡好好帶着常青。常青天賦不錯,你讓他修道也好,不修道也好。我這輩子算是看透了,修道不修道,其實就那麼回事。以前,我們師徒倆聚少離多,師父虧欠了你很多。你待師父已經算是非常好了。師父沒有什麼不知足的。”老道說道。
“可是,師父,你讓我怎麼忍心看着你走了啊?我若是早一點突破了修爲,說不定就能夠有辦法幫助你突破修爲,你就能有一次延長壽元的機會,如果將來你能夠突破到煉神還虛的階段,說不定就能夠擁有一次重鑄法身的機會。”常興不甘地說道。
“你怎麼還看不透呢?生是出路,死也是一種出路。刻意的超脫生死,反而走向了歧途。你現在已經走向歧途了,再這麼下去,你休想突破修爲,反而最終走火入魔。你已經快入魔了,你知道不知道?”老道一聲棒喝。
常興能夠到煉炁化神巔峰這個層次,天賦、悟性都是上上之選,又怎麼會領會不了老道的意思?只是他鑽了牛角尖,不肯退回來而已。
老道的生命力流逝得越來越快,死氣匯聚得越來越多,慢慢地吞噬掉原本被生命力佔據的位置。
常興沒有想到,他拼死進行了一次七星續命大陣,卻根本沒有延長老道的壽元,老道的生命依然按照原來的軌跡運行,他耗費的那些壽元完完全全浪費了。
命格就像無法改變的天塹攔在了常興面前。不過常興已經沒有再與天道抗爭了。
“讓我安心地離開吧。”老道如是對常興說。
師徒倆坐在桌子上,開懷痛飲猴兒酒。這是老道最喜歡的酒。
“以後逢年過節,你得給我敬一壺猴兒酒。我可不是聞一聞味道,你可不能夠像忽悠祖師爺一樣忽悠我,你得灑在地上。菜不要多,有一份豬頭肉,我就知足了。”老道跟常興商量將來的祭品。
“就一道豬頭肉也太寒酸了一點,再給你加一隻大母雞。”常興說道。
“敬死人得成單,成雙不吉利。你還弄條魚吧。”老道說道。
“那不跟別人一模一樣了?”常興說道。
“那就一樣。免得別人罵你不孝敬。就是酒不能夠作假,必須猴兒酒。”老道說道。
常青擔心地說道:“師祖,我請兩桌祖師爺都坐滿了,要不給你加個座位?”
“算了。等你將來生了兒子,請祖師爺,一定要請師祖。”老道擔心就算被常青請過去,他也是站在一旁端茶送水的命。那些老傢伙一個個小氣得要死,哪個可能真讓他加個座啊?
這一回腹誹那些祖師爺,外面沒打雷了,老道側着耳朵聽了半天,沒聽着很掃興。不能啊,那麼小氣的一大羣祖師爺。哎呀,他們不是在下面等着我下去吧?老道覺得很有這種可能。
常興這幾天也終於釋懷了,安安靜靜地在老道身邊陪着,一步不離,陪伴老道走完最火的歷程。
老道一口將一大杯猴兒酒喝下之後,就向常興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他們來接我了。”
“誰?”常興問道,猛然臉色一變。師父這是要走了。天眼一開,一羣老人飛回到神龕中。
“還不是你們的那些祖師爺?一個個都是小氣鬼。”老道快死了,膽子也肥了。
“啪!”
也不知道哪裡響了一下,老道一下子從座位上蹦起來。
常興聽得都直皺眉頭,這一下很痛吧。
老道卻露出了笑容:“沒事沒事,師父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打在身上也不是很痛。”
常青不幹了:“不許打我師祖!”
老道笑道:“常青別哭,師祖不痛。師祖要走了,以後你要聽爸爸媽媽的話。”
“師祖,你要去哪裡啊?不回來陪我玩了麼?”常青問道。
“師祖要去很遠的地方。以後只能讓你爸爸媽媽陪你玩了。”老道說道。
老道將筷子往桌上一放:“我困了,想去牀上睡一覺。”
“好,我送你去吧。婉怡,常青,過來。”常興眼中的淚水吧嗒一聲滴落了下來。
老道躺到了牀上,看着常興一家三口,爽朗地笑道:“好好好,你們都在。師父要走了。常興,婉怡,你們兩口子要帶好常青。師父沒有什麼遺憾。常興,記得要給師父敬猴兒酒。別的酒我都不喜歡。”
“師祖,我以後也給你敬猴兒酒。”常青說道。
“好,好。祖師爺,你們怎麼都來了啊,來一兩個接我就行了啊。師父,你怎麼還動手啊?我徒弟徒孫徒弟媳婦在呢,給點面子。”老道躺在牀上之後,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沒有發出聲音了。跟睡着了一般,嘴角還保留着一絲笑容。
“師祖,你去哪?”常青追到門口。
常興連忙將常青抱住,看着師父撫摸了一下常青的腦袋,便跨過門檻往山下走去。
“爸爸,師祖去哪裡啊?”常青問道。
常興沒有說話,拿着常青來到牀邊:“常青,給師祖磕頭。”
常興一家三口在老道牀前跪下,給老道磕了三個響頭。
老道的後事大部分是由肖金林與張大雷操辦的。老道的墳就放在祖師廟的旁邊。
老道的後事辦完幾天之後,吳婉怡到處找老貓都沒找到蹤影。
“這幾天,老貓一直守在師父靈旁,看它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師父安葬了之後,我就找它不到了。”吳婉怡說道。
“老貓是師父養大的。跟師父感情最深。師父走了,它肯定很傷心。應該是在哪裡躲着傷心呢。等它回覆過來了,就會回來的。”常興安慰道。其實常興心裡有一種擔心,這一回,老貓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大黃還好,本來就是常興從肖金林家帶過來的。老道走了,大黃也低落了幾天,但一直還是守在家裡。
“要不讓大黃去找一找吧?”吳婉怡說道。
“算了,它既然躲起來,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它的樣子。隨它吧。”常興搖了搖頭。
“常興,以後你怎麼打算呢?”吳婉怡問道。
“先給師父守孝三年再說。要不,你帶着常青回東海吧。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就行了。”常興說道。
“不。我在這裡陪你。常興就在仙基橋上學吧。我平時多教教他。把你一個人留在仙基橋,你讓我怎麼放心?其實你該出去走走。”吳婉怡說道。
“我想在這裡多陪陪師父。”常興已經下定了決心。
“對了,師父說過你的身世。要不將來你再去京城祭拜一下爸爸媽媽。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的親生父母。”吳婉怡說道。
“這事將來再說吧。”常興說道。
無論老道走的時候是多麼安詳,常興始終難以完全釋懷。師父畢竟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的人之一。
三年之後,老道的墳頭已經鬱鬱蔥蔥,豎起了墓碑。常興跪在墳前,倒了三杯猴兒酒,點了三炷香,燒了一些紙錢。
“師父,這猴兒酒還是你走的時候從猴山弄回來的猴兒酒,存了三年,味道更加香醇。你老人家最喜歡喝這酒。我不做假,全給你灑在墳頭,你老人家要喝好啊。過一陣,我準備跟婉怡帶着常青去東海了。以後我只要回來,就會給師父帶猴兒酒來。”
常興一家三口祭拜了之後,便坐上去往東海的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