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依舊不是很暢通。
一個半小時以後。
鍾天正回到村莊裡,來到了李大富的菸葉粗加工工廠。
粗加工工廠辦公室的門口外圍,裡裡外外的圍了好幾圈人呢,男的女的都有,時不時的交談着幾句,男人們則抽着香菸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辦公室的門敞開着,裡面煙霧繚繞的。
鍾天正把車子停好快步走了過去,繞過人羣走進了李大富的辦公室裡。
諾大的辦公室裡的會議桌兩邊,各自坐了很多村民,表情嚴肅或者愁眉苦臉的裹着香菸。
面前的菸灰缸裡塞滿了菸蒂。
鍾天正看着李大富李詩詩身邊的位置,走過去拉開凳子坐下,伸手摸出香菸也點了一根,在邊上旁聽。
李詩詩看到鍾天正的到來,目光與之交匯,鍾天正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一會再說。
“大富,事情我們也跟你說的差不多,你覺得呢?”
一個年級稍大的大爺裹了口香菸,臉上滿是皺巴巴的皺紋:“咱們年級大了,這些年要不是你租我們的地兒,給我們提供了額外收入,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們也是非常感謝你的,但是現在合同馬上就到期限了,我們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不繼續跟你租了。”
“今天我們一起過來,就是告知你一下,畢竟大家也都是這麼多年的合作關係了,好聚好散嘛。”
鍾天正聽了個大概,基本上能猜出來什麼回事了。
坐在裡面辦公室的村民,應該就是李大富的“房東”了,他那些菸草種植地,就是在這些村民手裡租來的。
看他們現在這個架勢,應該是不想再跟李大富合作了。
“啊。”
李大富彈了彈菸灰,把燒到半截的熊貓香菸架在了菸灰缸的口子上,臉上笑容不變:“對,你們的意思我懂,咱們生意人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好聚好散,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們不想再繼續租地給我李大富了,我也理解。”
“但是,今兒個,這麼多人一起來,而且都是要跟我說這個租土地的事情,這讓我心裡覺得有些古怪啊,幾位方便不方便跟我說上一說?”
李大富心裡門清,這麼多人一起來跟自己說土地的事情,八成是有人在背後搗鼓。
聯合起來想漲土地租金的可能性不大,因爲自己不租他們的地兒,這地兒也是空着,他們不會這麼做。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要租他們的土地,而且價格出的還比自己高。
這一點,李大富心裡非常的通透。
而且。
他大概率上已經想到了,是誰在這背後搗鼓了。
前一陣子張財寶就有過這方面的動向,而且李詩詩跟鍾天正上次在市區還偶遇到了祥子跟張雲軍吃飯。
“對,確實是有人要租我們的地兒。”
負責這次牽頭的對話人點了點頭,也沒有否認:“咱們都是這麼多年的合作關係了,那麼我也就把話說得直白一點了,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了我們,出的價格比你高,咱們的合同不是正好到期了麼,所以我們想了想也就準備換人了。”
“這些年,你大富做人做事這一點沒話說,而且在錢這塊從來也沒有差我們的事,整體都非常讓人滿意,但是呢,我們這些人肯定就不能跟你比了。”
“我們這些人,也就是小打小鬧掙點小錢混口飯吃,現在有人出高價租地,我們肯定也是奔着更高利益去的,你說對吧?這個事情你也不能怪我們啊。”
話事人說到這裡,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了,低頭裹着香菸,表情看上去似乎是難爲情。
“這一點我肯定理解,理解。”
李大富雙手合十點了點頭表示瞭解,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是更加燦爛了,十足的彌勒佛式笑容:“既然是這樣,那麼我可否問一句,他們出的價格是多少?”
“比你高,而且高很多。”
話事人沒有說出來具體的價錢,但是高很多這三個字就已經透露出了很多了。
“高很多?”
李大富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不由有些一僵。
今天來到這裡的人,有八九戶人,他們手裡加起來的地兒佔了自己手裡地皮的四分之一。
如果今天他們這些人真的不跟自己合作了,那麼自己手裡剩下的那些人,後續肯定都會來跟自己談這個事情了,有些人之所以還沒來,可能就是因爲合同還沒到時間。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問題就是,自己菸草生意能做什麼大,就是手裡能搞到地兒,然後做了個一條龍,地皮一旦減少,那麼手裡的產業相對應的也就減小了。
到時候手裡的產能少了,那麼自己上面也不好交代啊。
這些是擺在明面上的招。
從這件事李大富甚至是猜到了後續會發生的事情,也明白了背後的人使的招數。
今天這些地讓出去,那麼自己手裡的地後續會越來越少。
如果自己想跟他們繼續合作,那麼就必須把這個租地的租金提上去,自己手裡這麼多地,如果租金全部漲上去,自己未必能吃的消啊。
不得不說,對方的招挺損的,如同攪屎棍一樣。
不管自己做哪種選擇,哪種選擇對自己都是不利的。
“要不就這樣?”
話事人看着李大富皺眉思考着,心裡基本上就有數了,把手裡的菸頭掐滅起身:“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彆着急啊。”
李大富咬了咬牙,跟着站了起來:“大家先彆着急啊,你們給我點時間,兩天時間怎麼樣?我回頭去商量商量,到時候大家做最終結論嘛。”
李大富肯定不會任由手裡這些村民就這麼把地給收回去的,這對他來說非常的不利,他需要點時間來應對這個對策。
“大富,實話跟你說吧,對方的意思是今天把事情給談妥了,今天就能籤合同把錢全部給了,全部給了。”
話事人不由重複了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吧,而且價格比你高出很多,很多。”
“……”
李大富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
很多很多。
這個詞眼有點突出。
“咱們都這麼多年的關係了,你還不知道我大富麼?”
李大富有些不死心,開始打感情牌:“這麼多年的合作關係,我不止是租地而且讓大家再就業,也從來不差大家的事,多給我一天時間,不過分吧?”
此時此刻。
李大富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他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給出了多少錢的租金,他需要去預算一下,看看到底能提多少租金上去纔是合理的,短時間裡他也不敢隨口說個租金數目出來。
“行,那就一天吧。”
話事人思考了一下,跟周圍的幾個中年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也就答應了。
衆人稀稀拉拉的起身,準備往外面走。
“等等。”
一直坐在邊上沒有說話的鐘天正,叼着香菸突然起身喊了一句:“大家可否再等等,我說上兩句?”
衆人不由紛紛轉頭,看向了鍾天正,當然,也只是多看了他兩眼,也沒人再搭理他了。
鍾天正他們是知道的,從河道里突然飄過來的嘛,一直跟着梅姐,聽說還是個什麼警察哩。
李大富跟李詩詩也不由歪頭看着鍾天正,不知道他有什麼想要說的。
鍾天正站在座位上,看着正往出走的村民,提氣說話,分貝也大了幾分:“大家何不聽我說完,在我看來,你們即將被人給套路了,小心人財兩空哦。”
套路?!
人財兩空?!
衆村民聞言不由紛紛扭頭看向鍾天正。
當然了。
這不過是鍾天正隨口扯的而已,目的是讓大家留下來聽他分析分析情況。
話事人看着鍾天正:“你什麼意思?”
“大家先坐下來聽我慢慢說,也不着急不是?”
鍾天正把衆人都給招呼回來了,拿出香菸給大家派了一圈,自己又續上一根新的:“我來給大家分析分析你們現在遇到的這個情況吧。”
“首先我要先做個申明,雖然我是李總的司機,但是不代表我接下來說的話就一定是向着他的。”
鍾天正環顧了衆人一圈,語速很快的繼續說到:“我不懂你們這個土地租賃的資金是多少哈,我是個外行,但是我剛纔從都到尾的聽完了你們的對話,我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
“租金很高!”
鍾天正說完,重重的裹了口香菸,沒有說話了。
他故意留下了個空讓對方接話,他說話那麼就有了參與感,這樣自己才能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不然還沒等自己分析,對方就走人了,那還說個毛線。
“租金很高,怎麼就致命了?”
話事人皺了皺眉看着鍾天正:“租金很高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對,對大家來說確實是好事,作爲一個“房東”,誰都想自己的錢高一點。”
鍾天正齜牙一笑,卻是搖了搖頭:“我不瞭解你們的行情,所以這個租金的價格是多少我就不說了,我是個外行,但是你們想過沒有,對方能出這麼高的租金,李大富爲什麼不出這麼高的租金?”
李大富站在邊上,默默的把玩着自己的手裡大扳指,沒有說話,等待着鍾天正的下文。
這小子肯定不會站在村民的角度來聲討自己的。
村民們也不是傻子,雖然大家不繼續合作了,但肯定也不會詆譭李大富,所以也沒有人接話,視線都落在了鍾天正的身上,等待着他的繼續下文。
“咱們不說這個租金的事情,隨便什麼東西,這個價格都是有個行情價的,行情價有波動但肯定不會說波動很高,除非它是稀缺物。”
“舉個例子,就說咱們手裡這個塑料的打火機,它的價格是一塊錢,那麼可能根據銷售場所不同,它有兩三塊的波動價,但它的價格範圍就在這裡,換句話來說它的價值也就在這裡了。”
鍾天正攤開手掌,上面放着一個普通的塑料打火機:“我作爲一個打火機生產商,我租廠房做打火機的租金是一萬塊一個月,突然有一天,有人出十萬一個月來租我這個廠房,你覺得有貓膩麼?”
衆人看着他,依舊是沒有說話。
“李大富給你們定的這個租金標準,肯定也是考察了行情價以及自己的各種成本以後定出來的價格,以達到雙贏的局面,他掙錢你們也掙錢。”
鍾天正直入主題,也不拐彎抹角了:“但是現在突然有一個人以高出了他很多乃至幾倍的租金來租地,你們覺得正常嗎?光租地的成本就提高了這麼多,他能賺到多少利潤呢?或者說還有利潤麼?”
“呵呵,小娃子,你看你說的。”
話事人笑着搖了搖頭,不屑一顧:“按照你這麼說,李總好像都不賺錢一樣,做菸草生意就是跟大家交個朋友一樣。”
“賺錢是肯定賺錢的,這中間有多少利潤咱們也不知道,也不用去過問,沒意思,畢竟咱們攬不了這個活兒。”
鍾天正拍了拍手掌,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村民一干人:“我再直白點來說,這個以高租金找你們租地的人,跟你們簽訂的合同租賃時間肯定不長,按照我的猜測,一年差不多,兩年撐死了!”
“!”
“唰!”
此話一出。
村民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鍾天正。
就連一旁沒有說話的李大富,不由的眼角睜了睜,恍然大悟,鍾天正的這句話無疑是說到了點子上。
“一年?!”
鍾天正嘴角帶笑的看着衆人。
“是。”
話事人有些錯愕的掃了眼鍾天正:“你怎麼知道這個事情的?”
“猜的。”
鍾天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只不過你們作爲利益的受益人,被衝昏了頭腦,一時間沒有想到也是非常的正常。”
“菸草的利潤本就是靠量來提高的,畢竟咱們只是提供原材料,所以租地的租金想要大規模翻倍的漲價很難。”
“對方一下子提高了這麼多,在我看來,無非就是一種市場競爭的手段而已,先期投資而已。”
“先臨時用高價把地拿過來,然後排擠對手,一旦對手倒下,那麼這一片都是他說了算了,到那個時候,合同一到期立刻就把租金壓下來。”
“這一片都他一家獨大了,只要租金不是太低,你們還是得乖乖跟他們合作的,不然就沒錢賺啊!”
“我估計着,等他一家獨大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租金能有李總給的這麼高你們都得謝天謝地了,不知道我這麼說有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