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侍中……”
剛剛出了牧場,張越就聽到了一個熟悉聲音。
正是許久未見的郭穰,乘着馬車,在十幾個騎兵的保護下,從新豐縣城的方向而來。
“郭公怎麼來了?”張越一見也是一楞,笑着迎上前去拱手道:“可是陛下有聖命?”
郭穰卻是笑着,驅車來到張越面前,走了下來,對張越回禮道:“侍中公猜得不錯……奴婢此番正是奉命來請侍中公入朝顧問的……”
他笑着道:“第一批從漢中轉運到關中的蒻頭與蹲鴟已經到了郿縣,陛下已經下令轉運一百石來長安……”
張越一聽大喜過望。
別看現在,關中實施了配給制和限購,民心得到了穩定,似乎解決了問題。
但實際上,卻只是延緩了危機,避免了一開始就不可收拾。
關中歉收導致的糧食缺口,依舊存在!
而且,這個缺口是多達數百萬石!
如此巨大的糧食缺口,可不是靠着限購和配給制度就能輕易解決的。
必須要得到足夠的糧食。
而這些蹲鴟、蒻頭,來的正好!
有了這些糧食,就可以摻在粟米和麥粉之中,餵飽關中百姓的肚子了。
手裡有糧,心裡就不慌!
張越想了想,對郭穰拱手作揖道:“郭公還請稍等片刻,待我將縣中事務佈置一下……”
郭穰自然樂得賣張越這個面子,笑道:“侍中請便……”
於是,張越便立刻回到縣衙,將本來應該由他親手抓的幾個事情,囑託給陳萬年、胡建與趙過。
叮囑他們無比抓緊,不可懈怠。
三人自是滿口應允,拍着胸脯做了保證。
但張越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叮囑他們,有任何變化或者進展,隨時向他報告。
沒有辦法,這幾個事情,都是干係重大,關乎新豐將來的大事。
譬如,宿麥種下去後,追肥的事宜,就必須放在各級官府的第一位,將之當成重點、要點來抓。
畢竟,補種宿麥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若土地肥力跟不上,一切就都完了。
但也不能亂追肥,土地的酸鹼,過猶不及。
而工坊之中的生產與建設,也同樣關鍵。
未來新豐的財政,可就都指着工商業的利潤了!
將這些事情都佈置好,張越才收拾好行裝,然後帶上趙柔娘,向劉進辭別後,便驅車與郭穰一道,踏上了返回長安的道路。
能回長安,趙柔娘很開心。
便拿着工具與布帛、竹木,在車上自己動手做起了風箏。
這是她最近在新豐縣裡與丁緩的小女兒玩熟了以後,學會的新技能,打算回長安後,去南信面前顯擺一番。
不得不說,這個小丫頭的動手能力,還真是蠻厲害的。
馬車還未到長安,她便已經做好了三隻不同樣式的風箏。
一隻小蜈蚣,一隻喜鵲還有一隻是老鷹。
做的還似模似樣的,拿着這三個風箏,她得意萬分的張越身前炫耀着:“小叔叔,你看!柔娘做的好不好看?”
張越聞言,回過神來,笑着道:“柔娘做的真好,真漂亮!”
但不知道爲何,越靠近長安,他就越感覺有些心虛。
似乎長安城,已是一個危險之地?
就連腦海思維深處的黃石,也在微微顫動,向他示警。
若只是感覺,他可能還不會放在心上。
但既然連黃石都在警告了。
那張越就知道,長安城裡一定有問題。
回想着歷次黃石示警的前後經過,張越已經差不多知道,它的示警緣由——當有人對他有殺意時,黃石就會示警。
就像最初那次,在長水鄉官邑,那個官吏投毒之時。
也似上次,那些刺客刺殺的時候。
殺意越明顯,黃石的警告就越明顯。
而若只是有敵意或者不喜歡他,黃石一般就不會有什麼反應。
這一次,黃石的反應,雖然沒有前幾次那麼強烈。
但是……
張越知道,長安城裡一定有什麼人在等着他。
這樣想着,他就忽然停住馬車,將趙柔娘抱起來,對她道:“柔娘想不想回長水鄉去看看嫂嫂?”
趙柔娘聽了,拍着手,高興的道:“柔娘想回家去看阿姊!柔娘要回家去看阿姊!”
“那小叔叔派人送柔娘回家好不好?”張越摸着小丫頭的腦袋問着,既然長安城已經是是非之地。
那麼再帶趙柔娘去,就有些冒失了。
若真有什麼威脅,張越未必能護得住她。
送回長水鄉就好多了。
有着長水校尉的保護和長水鄉鄉黨的照顧,只要張越還活着,就沒有人能動的了她們姊妹。
趙柔娘卻有些不明白,眨着一雙漂亮的眼睛,天真的問道:“小叔叔不跟柔娘一起回家嗎?”
“小叔叔過幾天就去接柔娘……”張越摸着她頭上的秀髮,笑着問道:“好不好?”
“可是……”趙柔娘立刻有些不開心了,對她來說,若是要好幾天見不到小叔叔,那就很難受了。
前兩個月,她可是天天都盼着小叔叔回來看自己的。
“柔娘乖……”張越笑着抱着小丫頭,安慰道:“小叔叔要不了幾天就會去接柔孃的……”
“那好吧……”趙柔娘忽然想起了阿姊的囑託:“柔娘啊,小叔叔是要做大事的,柔娘要乖,不要讓小叔叔爲難……”
只是……
爲何心中忽然有些難過?
但是……
她擡起頭,看着小叔叔,抓住小叔叔的衣襟,道:“小叔叔你要答應柔娘,一定要快點來接柔娘……”
“好!”張越笑着點點頭,做出承諾:“小叔叔發誓!一定會很快就來接柔娘!”
無論長安城裡,有什麼,他都無所畏懼。
不管陰謀也罷,陽謀也好,無非都是些跳樑小醜罷了。
只要家人安全,誰還能奈何的了他?
這時,一直在前方引路的郭穰,也發現了張越忽然停車,便下車過來,問道:“侍中有什麼事情嗎?”
張越看着郭穰,笑了笑,道:“我家小娘思念阿姊,所以,想請郭公幫個忙……”張越笑着拱手道:“請郭公派人,護送小娘回長水鄉,送到家嫂手上!”說着便對郭穰作揖而拜。
郭穰聽着,也沒有什麼意見,當即道:“既是如此,那奴婢這就派人護送!”
於是就走上前去,對護衛的騎兵軍官說了幾句話,後者雖然有些不太樂意,但看在張越的面子上,還是點頭應允。
……………………………………
望着趙柔娘被十餘名騎兵和兩個新豐官吏護衛着,向着南陵方向而去。
張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然後他回過頭來,看向遠方已經露出了輪廓的長安城,他挺起胸膛,將手按在了腰間的驃姚劍上。
現在他很好奇,是誰想要置他於死地?
郭穰在旁邊看着張越的神色,有些奇異,道:“張侍中似有所意啊……”
張越聽着笑了笑。
擁有黃石的他,似乎等於有了一個敵意雷達。
誰想對付他,就會被黃石偵知。
只是不知道,黃石的偵知範圍與偵知條件是什麼?
但可以肯定,這個能力,將確保他未來不會落入任何敵人的算計與埋伏之中。
“郭公……”張越湊到郭穰耳邊,問道:“不知道最近光祿勳與御府令蘇公可有什麼動作?朝堂上又發生了些什麼變化?”
他現在能知道的具體敵人,也就一個光祿勳韓說和蘇文等寥寥幾人。
至於博望苑的穀梁學派?
張越還真不放在心中!
就那幫見小利而忘大義,做大事則惜身的渣渣,根本不堪一擊!
能給他造成麻煩的,大約就蘇文、韓說與他們的朋友與盟友了。
郭穰聞言,微微一楞,道:“奴婢來前,曾聽蘇文向陛下進言,說什麼雍縣五帝廟近來屢有祥瑞之事……”
“陛下便令其去查探真僞……”
“至於光祿勳……”郭穰臉色忽然變得精彩了起來:“最近忽然變成了長安城中的君子人物,屢次宴請士大夫、知名鴻儒,大倡春秋之義……”
“哦……”張越聽着,嘴角溢出了一絲笑容。
這太反常,也太奇怪了。
蘇文這個宦官拍皇帝馬屁也就算了。
那韓說不是一直只撈錢的嗎?
現在,他怎麼忽然關心起學術界的事情來了?還大倡春秋之義?
難道浪子回頭了?
沒關係!
張越看向長安城,他知道,只要他入城,一切都會清楚。
於是,他提起劍,對郭穰道:“煩請郭公爲我找匹馬來……在下打算先行一步……”
想要知道誰是敵人?
對別人來說,或許有些麻煩。
但對張越來說,很簡單,去長安城裡轉一圈不就知道了?
…………………………………………
一個時辰後,張越策馬,走在建章宮前,望着那高大的鳳凰闕。
心裡面莫名的想起了一句名言:不是我軍不給力,奈何G軍有高達。
他剛剛在長安城的的尚冠裡大道上策馬走了一圈。
然後,就鎖定了七八個對他有殺意的豪宅。
很不幸,韓說的按道候侯府,就是其中之一。
這就很搞笑了。
這證明,韓說確實在暗中計劃對付自己!
很有可能,他給自己準備了殺招!
只是……
卻都暴露在了黃石面前,偷襲將變成強攻!
現在張越也差不多能猜到他們的一些可能的計劃了。
或許他們是打算藉着天子離京的機會,在長安城裡搞些明堂。
只是……
提了提手中的驃姚劍,再擡頭看着眼前高大的鳳凰闕。
張越知道,自己其實有一個最好的辦法——跟着天子走就行了。
天子要去雍縣,那就跟着一起去。
那麼,一切陰謀陽謀,算計計劃,統統都要落空。
但……
“哥的外號可是張蚩尤啊!”張越在心裡想着:“來而不往非禮也!”
“若是不能弄死一堆人,將所有敵人全部挖坑埋了,哥豈非愧對這個外號?”
那怎麼挖坑埋人呢?
張越想了想,暫時也沒有什麼頭緒,但有一點可以確認。
他得先去見一見金賞,給自己買個保險。
金賞的父親金日磾是駙馬都尉,管着宮廷宿衛,若能得到對方保證,那麼至少在這宮廷裡,他可以避免遭到別人的圍攻。
至於長安城裡?
嗯……
是該去見一見於己衍,問一問,這位京兆尹是打算跟正義走,還是跟奸賊走了。
此外,最重要的是,是要想辦法含蓄的告訴天子——長安城裡有緩則。
心裡想着這些事情,張越就策馬,走入鳳凰闕下。
……………………………………
“張子重回京了!”
在張越入宮的瞬間,無數個消息渠道,立刻將此事,傳遍了朝野。
由是,無數目光聚焦到了建章宮。
韓說聞訊,立刻就派人去了光祿勳官衙,然後張惠就得到了暗示——是時候彈劾了!
張惠雖然明知道,自己其實是別人的棋子,但卻也沒辦法,只好按照暗示,找到了章贛,告訴他:“御史此時不彈劾,更待何時?”
同時,將那堆欠條,擺在了章贛面前。
沒有辦法,章贛只好硬着頭皮,將一封早就已經寫好的奏疏,送到蘭臺。
不久,蘭臺尚書令張安世就接到了這個彈劾奏疏。
張安世一看,都快笑的噴飯了。
因爲,這彈劾奏疏寫的實在是太不走心了!
這哪裡是什麼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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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就是在搞笑!
說什麼張子重‘機變械飾、禍亂人心’,又說他在新豐‘橫徵暴斂,行嚴刑酷法’,連新豐補種宿麥也被認爲是大罪‘意欲禍亂國家,顛覆社稷’。
甚至還指責對方‘污穢土地,令后土不寧’。
但問題在於,這些事情,人盡皆知,天子與朝野,都是默認的。
現在居然有人彈劾?
那不是在打天子的臉嗎?
這是那個傻瓜的手筆?
看了看彈劾人,還是一個監察御史……
話說,監察御史不是應該監察郡縣的嗎?
什麼時候監察御史,可以明目張膽的彈劾國家大臣,還是天子近臣的侍中了?
只是……
按照制度,既然有御史彈劾了蘭臺就應該上報天子。
想了想,張安世叫來一個親信,吩咐道:“去請御史中丞來此……”
他有必要知道,這個事情暴勝之知不知情。
但彈章,他卻不敢扣留,在其上標了一個印記,隨之命人送去建章宮。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日,要離祝兄弟姐妹們闔家團圓,幸福安康,大吉大利,人人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