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城外,輝渠牧場。
此時,一場球賽正在進行。
賽場上,自然是你衝我撞,攻防往來。
自從,當初張越將這橄欖球的規則,交給了漢軍後。
這一運動,迅速風靡北軍,甚至還傳播到了民間,大有要取代蹴鞠,成爲關中男兒第一運動的趨勢。
沒辦法,蹴鞠運動,雖然也是有趣。
但總歸不夠刺激,不夠熱血,不夠大丈夫。
哪有這橄欖球的肌肉碰撞,鐵血衝殺來的痛快?
當然了,因爲技術和場地原因,這種過於激烈的運動,總是容易讓人受傷。
然而……
掉塊皮,磕掉幾塊肉,有什麼關係?
漢家男兒,便是士大夫們,也經常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砍個三進三出。
鄉亭之間搶水、維護田界,乃至於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互相械鬥,哪年不死個三五百?
與之相比,區區擦傷?算得什麼?
在某些橄欖球運動興盛之地——譬如說新豐、臨潼乃至於萬年,據說現在,械鬥已經落伍了。
老少爺們,有什麼事情,嘴巴的道理解決不了,那就來一局橄欖球。
只要贏了比賽,自然贏了糾紛。
這可比械鬥好多了。
最起碼,不會死人了。
而且,參與者也是多種多樣。
不僅僅軍人、百姓喜歡。
就連士大夫、士紳、貴族甚至官僚也喜歡。
在新豐,各鄉的官吏甚至都各自組織了一支球隊,有機會就切磋一下,沒機會就自己打自己,也蠻好玩的。
今天,在牧場的這場比賽,就是新豐縣衙的球隊和工商署官吏的球隊之間舉行的比賽。
縣衙隊穿的是黑色的麻枲外衣,而工商署的球隊,則財大氣粗,直接穿上了西域進口的罽布製成的球衣,還在腦袋上套了一個用竹子編成的防護頭盔,手上更是戴上了價值不菲的皮手套,手套裡填充了大量的鴨絨,既保暖又能防止受傷,免得回去以後不能打算盤。
這自然,讓縣衙隊在羨慕嫉妒恨之中,鄙視連連。
作爲縣衙隊的分球手(類似現代四分衛),常遠就吐了口吐沫,朝着對自己狠狠衝來的那幾個工商署的人,大笑一聲,嘲笑道:“汝等娘娘腔,也能打球?”
然後一彎腰,就將球分給了一側來的接引隊友。
立刻引得所有觀衆大聲喝彩!
特別是輝渠牧民們,紛紛大喊:“彩!彩!彩!常丈夫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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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坐在一個小山丘的草皮上,遠遠的看着球場的情況,聽着歡呼聲,心裡面也是欣慰無比。
常遠的情況,他一直在關注。
而這位常惠的兒子,也沒讓他失望。
在縣衙裡做事,井井有條,得到上下稱讚。
平時,非常愛學,不懂就問,不會就請教,連陳萬年也是屢屢稱讚,短短四個月就連升兩級,完成了其他考舉士子至今未能完成的壯舉,成爲縣衙的戶曹吏,秩比三百石。
更重要的是,此子的軍事素養和組織能力,都很出色。
真是讓張越起了愛才之心。
正好,新豐要練新軍,所以,張越已經下了調任書,要將之調到新豐即將組建的郡兵司馬之中擔任隊率。
此番前來,就是來做最後的考察的。
結果,自然是很不錯的。
但張越身邊的劉進,卻沒有這麼多念頭,此刻,他已經全然投入到球賽的氣氛中去了。
說起來,橄欖球這項運動,能發展的如此快,劉進的功勞佔了很大一部分。
正是這位長孫殿下,准許了北軍期門郎組織球賽,然後,到了長安後多次出現在球賽賽場的觀衆席前。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北軍六校尉,當然不是吃乾飯的。
自然立刻就在各自營地推廣。
然後,大家立刻就發現,這個‘撞球’(因這橄欖球總是衝撞來衝撞去,所以大家都習慣稱之爲撞球),比過去的蹴鞠好多了。
特別是對軍隊來說,撞球要配合,要智謀更要力量。
而且總是力量大的一方,速度快的一方,碾壓弱勢一方。
所以呢,北軍六校尉上下,立刻瘋狂迷戀上這項運動。
舊有的蹴鞠,在北軍中已經式微。
“好球!”劉進猛地跳起來,大聲喝彩,爲球場上的一次絕妙配合擊節。
張越趕忙拉住他,道:“殿下,人多眼雜,不可忘形!”
劉進聽着,醒悟了過來,乾笑兩聲,道:“卿說的是……”
可能是要爲了岔開話題,劉進坐下來,對張越問道:“卿籌備的縣學一事,準備的如何了?”
“回稟殿下,一切順利……”張越連忙彙報工作,縣學的事情,劉進的支持,至關重要!
甚至可能比天子的支持還要重要一些。
畢竟,縣官不如現管。
而在縣學上,張越的野心,又前所未有的大。
“殿下,臣計劃在縣學,設置八門功課,分別教授文學、地理、算術、珠算、春秋、百工常識和兵法、製圖……”
“相關教材,也都在編寫,只要完成,便會呈遞給殿下……”
劉進聽着,卻是疑問着道:“這麼多課程啊……”
“國家養士育人,自當重之以學,授之以材……”張越輕聲道:“更何況,欲建小康,興太平,豈能只用一面之材?”
“文學,陶冶其心,地理廣之以視野,算術明之以事理,珠算動之以才捷,春秋教之義,百工告之以天下技巧之事,兵法育其內志,製圖養以其能!”
“若認真學習,一旦三年之學滿,則立可用之,使殿下大業不愁無人輔佐!”
劉進聽着,點點頭,對這些他都不反對。
只是……
他看着張越,問道:“如此一來,士大夫會不會有所議論?”
張越自然早有準備,連忙道:“殿下,蜀郡石室,士大夫也沒有議論啊!”
蜀郡的石室官學,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官辦學校。
乃是五六十年前,蜀郡太守,國家名臣文翁所建。
自石室之學立,蜀郡學派就迅速崛起,成爲了漢家有別於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的第三派系。
著名的大文豪司馬相如,就曾就讀於石室。
不止如此,石室官學,還影響了之後的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的教育方式。
現在天下名士鴻儒授徒,有入室弟子和記名弟子之分的規矩,就是來源於石室官學,此外,老師們設帷幕,自顧自的講,不許提問,也是從石室官學傳來的規矩。
可以這麼說,石室官學,開了中國教育這先河。
後來胡毋生、董仲舒,開設學苑,教授門徒,都是從石室官學得到的啓發。
所以,張越其實是偷換概念了。
石室官學成立的時候,還是黃老學派的天下。
那個時候的儒生,甚至還被逼得到了獸圈去和野豬搏命。
哪裡有力氣干涉蜀郡的事情?
劉進卻是再沒有疑慮了,點頭道:“那卿就去辦吧!”
“諾!”張越趕忙拜謝。
縣學!
這是張越在政治上最大的野心和企圖了。
作爲穿越者,張越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其實一直感到格格不入。
公羊學派也好,穀梁學派也罷。
黃老思想也好,法家理念也罷。
終歸,都是立足於封建社會的學派思想。
至於號稱最最叛逆,被孟子扣上了‘無君’帽子的楊朱思想,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無政府的自由主義學派。
而張越是生於一個大工業化時代,成長在多就是好、快就是美,gdp賽高的時代。
在那個時代,黑貓白貓,能抓老鼠方是好貓。
在那個時代,不惜一切發展經濟,窮盡所有提高生產力纔是主流。
張越本人,也是無比認同那些觀點和思想的。
國家要發展,人民要富裕,經濟就必須提高。
而要發展經濟,必須提高生產力。
要提高生產力,沒有工程師,等於是緣木求魚,刻舟求劍,竹籃打水。
所以,其實縣學的目的,就是要培養第一批工程師,至少也是找到第一批有工程師潛力的人才。
張越知道,也只有工程師或者具有工程師視野的人,才能理解他,才能和他真正的志同道合。
當然,張越很清楚,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而且,他也不可能脫離社會現實和當前時代的現實,去盲目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暫時來說,縣學也只會是潤物細無聲,在悄然之間,傳播他的想法,在公羊思想和儒家的一些積極理念的掩護下,悄悄發展。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日!
社會生產力,摸到一扇門檻。
國家的發展,達到了一個水平。
那麼自然而然的,張越播下的種子,就會迅速吸取營養,長成參天大樹。
這也是張越爲什麼要暗地裡扶持墨家,甚至私底下里還跟法家乃至於黃老學派眉來眼去。
不給儒家找點麻煩,不給儒生們找點事情做。
這些閒得無聊,沒有事情做的傢伙,很容易就盯上他和新豐。
自己怎麼發育,如何出裝呢?
而有了墨家,就等於有了一個優秀的mt,可以很好的拉嘲諷。
若再能想辦法復活法家,給黃老續命,那麼dps和控制就都有了,起碼可以爲那些未來的工程師和工業黨,爭取一百年的發育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