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節 蚩尤

當天,張越便留在了溫室殿值勤。

其實,就是給天子當廚師,烹煮各色美味。

讓這位大快朵頤,龍顏大悅,剛剛入夜,便酣睡於榻。

張越也就沒了事情可做,便百無聊賴的蹲在御書房裡,看起書來。

本意只是想打發時間,但沒成想,卻是進了寶庫。

韓非子親筆寫下的《五蠹》原本,河上公真跡《道德經》,乃至於據說是孔子、孟子真跡的書稿……

只要將這個御書房搬去後世,保證每一片竹簡,都是國寶。

這讓張越看的心潮澎湃,心癢難耐。

只是奈何,這御書房中,左右內外,皆有宦官侍女。

更有着侍郎、尚書,定時查覈。

張越根本沒有辦法,在這裡玩一把偷龍換鳳。

“可惜了……”看着這些寶貝,張越嘆息了一聲,若有可能他真的很想嘗試一下,將這些諸子百家的先賢手稿,拿去空間喂一下瑾瑜木,看看諸子先賢的書稿有何效果?

不過……

也不是不能做到。

比如說,找個機會向天子請求,借閱其中某部書稿。

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在御書房中呆了一個多時辰後,郭穰就來報:“侍中,趙侍中來了……”

“哦……”張越點點頭,便依依不捨的走出御書房,去與趙充國打招呼。

一見面,趙充國就給張越道賀:“聽說,侍中將受命爲湟河都尉,出征西海,在下在此早祝侍中旗開得勝,遠服萬里!”

張越聽着,連忙笑道:“多謝趙兄,正要與趙兄討教討教……”

羌人是一個目前世界分佈最廣的族羣。

不止河西走廊和河湟地區,有着大批羌人。

玉門關外的西域大地,也活躍着許多羌人族羣。

譬如,漢家屬國樓蘭與匈奴馬仔車師及蒲類諸國之中的山林荒野之中,便存在着大大小小數以十計的羌種氏族。

作爲前任守玉門校尉,趙充國自然與這些羌人打過許多交道。

是故,一聽張越的請求,趙充國便正色道:“未知張侍中想問什麼?”

“以兄長之見,西域之羌種與河湟之羌種有何區別?”張越拱手問道。

“區別?”趙充國臉色凝重的看向張越,道:“吾回京數月,張侍中還是第一個問起這個問題的人……”

“此問問得好!”趙充國道:“其實以某之見,西域諸羌與河西諸羌、河湟諸羌,應該不是一個種……”

“西域諸羌,有膚白褐目之屬,也有黑髮黑瞳之屬……”

“其俗、習性雖與河西羌、河湟羌類,然其髮膚迥異!”

張越聽着,心裡面不由得暗罵那個最初將‘羌人’這個概念具象出來的人。

羌氐之屬,形態不一,習俗、信仰也都是不同。

很多氏族,唯一相同的共同點,不過是都以牧羊爲主,偶爾會耕作。

於是,就有傻瓜,將他們稱呼爲‘羌’。

久而久之,這些氏族也就相信自己是羌人了。

還搞出了不焚者的傳說,有了無戈爰劍的故事。

這就是造孽了!

反正張越是不信,那些連文字也沒有,不存在法律,也沒有統一歷史,動不動就互相waaagh的羌人會記錄幾百年前的事情?

還精確到了中國紀年!

這可能嗎?

所以,羌人這個族羣,甚至可能連其傳說的不焚者無戈爰劍,都是外人發明的,至少也是在外力作用下出現的。

內心想着這些事情,張越就問道:“除了膚色、髮色外,侍中可還知道,西域諸羌與河西、河湟諸羌的不同?”

“譬如信仰上、崇拜上……”

趙充國一聽,笑着道:“侍中卻是問對人了!”

“吾在玉門時,曾聽聞,樓蘭中有羌種,自號爲終氏,其虔信世間有善惡二神,來回更替,具言如今乃是惡神當道,故當行殺戮、劫掠之事,以順惡神!”

“此外,有商旅曾說過,過樓蘭至於龜茲,有羌種膚黑如炭,其信匈奴薩滿,以爲萬物有靈……”

張越聽着,面帶微笑。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好消息。

這說明了,羌人其實也不是全部都是榆木腦袋,也會審時度勢。

張越最怕的便是羌人和後世的某個不可說的羣體一般。

那就太糟糕了!

就聽着趙充國又道:“至於河西四郡……某曾聽說,當初驃騎將軍霍去病降服谷羌與渠羌兩部,召集其酋豪,至於皋蘭山,授其以蚩尤之信仰……如今,這兩部大半都崇信兵主,四時祭祀,無論嫁娶,皆喜祭之於蚩尤,以獲庇佑!”

張越聽着,臉色囧了起來。

天子的腦洞,還有現實基礎?!

不過,這可就真的是一個好消息。

“谷羌、渠羌?”張越問道:“未知這兩部羌種,人丁多少?”

趙充國搖搖頭,道:“這卻是不知,河西四郡,有昆邪、渾邪、輝渠之屬國,漢也未問其人丁……”

“諸羌種之屬,只要不鬧事,地方郡守亦不會去理會……”

“不過,前時某奉詔回京,路過武威,恰逢當地有一羌寨,大祭蚩尤,某粗粗估算,其人丁應該不下三千之數……”

“多謝兄長解惑!”張越心滿意足的拜道。

他找到一把鋒利的戰刀了。

若問這世間,什麼人最殘忍?

答案當然是……自己人。

在後世就有一句名言: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恨!

更不提,河西四郡的熟羌如今已經與他們的親戚分離數十年,在文化、習俗、信仰上都完全異化了。

若能從谷羌、渠羌這樣的氏族裡徵兵,那麼這場戰爭的勝算,便又多上幾分了。

更緊要的是,還可以借這兩族之手,徹底斬斷那無戈爰劍信仰的源頭。

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從歷史中抹去。

那麼,羌人就將一次族羣符號,一個民族的雛形,重新變爲一盤散沙。

他們將再沒有相同的信仰,相同的習俗。

對於漢室而言,甚至對於羌人本身來說,這都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不用再互相殘殺。

漢室也可以省去每年大量的防備羌人的支出。

用一個愚昧的信仰和人造的祖先,換一個永久和平。

羌人應該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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