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節 十面埋伏(4)

就在馬匪們亂哄哄的亢奮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人驚呼:“那些人下山坡了!”

鴟骨聞言,立刻上前觀察。

果然如此!

視線中,原本一直待在山坡上和河灣邊的人,正在陸陸續續的下來,甚至已經有些人出現在了南岸的橋樑上。

幾輛馬車,正在通過橋樑。

“好機會!”鴟骨興奮起來。

“這些人終於肯下山了!”屠各也湊過去,看着這個情況,高興的說道。

其他馬匪,更是歡呼起來。

若是不用強攻,自然是最好的。

………………………………

坐在馬車上,張越輕撫着腰間的嫖姚劍。

此時,太陽已經升至了最高點,正是未時。

而他傳給司馬玄的命令是——酉時之前,必須抵達參合口。

在漢軍中,軍令如山!

失期者死!

這一條是鐵律,從未有失期者不受懲罰的例子!

所以,至遲在酉時,司馬玄必定率軍抵達參合口。

考慮到他很可能會提前到達,所以,張越就毅然決然,率領隨從,踏入這險地。

爲的就是以身爲餌,釣出這整個雁門池塘裡的魚蝦!

不如此,他是很難徹底清洗雁門的。

最多,只能將韋延年與馬原繩之以法。

那對他來說,是很不爽的。

雁門的官場、豪強,都已經徹底爛掉了。

就像當年的定襄郡一樣,爛到了骨子裡。

唯有鐵與血,才能洗乾淨!

故而,他才卡着這個時間,親入險地。

“我倒要看看,句注軍,是否還是漢家之兵?”張越握着劍柄,在心裡想着。

馬車緩緩前行,左右跟隨的隨從與騎兵,則護衛在兩側。

在車隊後面,是跟隨張越一起入塞的上百名塞下氏族首領、代表。

不過,這些人只是醬油黨而已。

甚至說不定,其中還有些插刀教的教徒,就等着關鍵時刻在張越背後插一刀呢。

畢竟,張越此來,傷害最大的,除了雁門的那些渣滓。

就數這些舊日在塞下作威作福的氏族首領了。

一道編戶齊民之策,就要奪走他們的大部分既得利益。

不滿是肯定有的。

怨懟與不服甚至仇恨,也是肯定存在的。

但……

他們不服、不滿,與張越何干呢?

若有人想要趁機作亂,張越並不介意,捏死他們。

“侍中公,參合廢墟快到了……”車外,獨孤當屠的聲音傳來。

張越聞言,掀開車簾,向前望去,卻見在河灣的盡頭,一座已經連城牆都已經崩塌了的廢墟,出現在了視線中。

殘垣斷埂,散落在方圓數裡的地區。

許多地方甚至長出了雜草與樹木,曾經的塞下名城,如今已是無人之地。

就在此時,忽然,隆隆馬蹄,從廢墟北側響起。

瞬間,塵土飛揚,足足有上百名騎兵,從中衝出。

他們繞着河灣,迅速直插到了道路的北端,控制住了北向的橋樑。

幾乎是在同時,從東、南兩側,各自衝出一支騎兵。

他們環繞着張越一行,從東、南兩個方向,包抄過來。

“敵襲!”獨孤當屠立刻大喊。

隨行的數十名烏恆騎兵,馬上抽出了長劍,頂到了車隊前方,形成一堵騎兵牆。

與此同時,郭戎帶着剩下的人,立刻指揮所有馬車,在騎兵身後構築了一道半弧形的防禦。

然後,騎兵後撤,進入車陣之內。

數十名弓手迅速上前,半蹲下來,取下了背上的長弓。

這一切,幾乎只在半分鐘內就完成了。

整個車隊,馬上就變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地。

外層是馬車、牛車構成的障礙,第二層則是數十名弓手,弓手背後是數十名列隊的騎兵。

而隨行的其他氏族首領與代表們,則被安排到了第三層,背靠着長陵川河。

來襲者面對這個情況,卻是沒有絲毫意外。

顯然,他們曾無數次面對過類似的防禦。

所以,他們的應對,也是很合理。

包抄到橋樑的騎兵,在留下二十人把守橋樑後,餘者都策馬從北緊逼過來,在距離車隊百步之外,他們停下來,遠遠的觀望着。

顯然,他們是打算作爲關鍵時刻的衝擊力量。

而從東方和南方衝過來的騎兵們,則在距離車隊越兩百步外,停止前進。

張越看到,有許多人開始下馬,然後,他們從馬背上取下一塊塊木盾,接着,就從左右兩翼緩緩靠近。

張越走下馬車,遠遠的看着那些人。

“呵呵……”

“居然是下馬步射!”

“有意思啊!”

對於當代騎兵而言,在馬上開弓,屬於高難度動作。

只有極少數人掌握了這一技巧。

所以,騎兵下馬步射,也是一種戰術。

只是,看着那些人業務的動作和他們拙劣的木盾,張越就搖了搖頭。

若是句注軍的話,舉着的盾牌起碼也該是青銅盾。

在數年前的餘吾水會戰中,漢軍就表演過教科書般的騎兵步射。

在匈奴騎兵,衝鋒而來時,李廣利麾下的三個校尉部,瞬間完成了下馬重組,然後,上千名士兵,舉起巨盾,兩面盾牌疊加,瞬間就在戰場上構築了一道盾牆。

緊接着,盾牆後,超過一千名的漢軍騎兵,彎弓搭箭,對匈奴人進行了火力覆蓋。

那場面,真的是無與倫比。

結果是,來襲的騎兵,在短短的兩刻鐘內,在戰場上遺屍數百!

待匈奴騎兵,衝鋒勢頭減弱,馬力消耗的差不多。

兩翼漢騎,立刻衝殺而出。

此役,漢軍陣斬匈奴骨都侯、大當戶各一。

斬首兩千餘,俘虜數百,堪稱是近年來爲數不多的大捷。

而如今,這些的表現與漢軍精銳相比,無疑就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在學着大人模樣說話。

這時,遠方的騎兵中,有一騎策馬而出,越過了那些舉着木盾,小心翼翼從兩翼靠攏的人。

他進入到弧形陣前,大約五十步左右的距離,然後高聲喊道:“前面的人聽着,我等只爲求財,不在害命,若是識趣,便交出爾等攜帶的馬匹、黃金與貨物!”

“我家首領保證,絕不加害爾等!”

“是鴟骨的人!”張越身後,忽然有人驚呼:“塞下雙兇之一的鴟骨!”

此話一出,其他氏族首領,立刻慌張了起來。

鴟骨的兇名,誰不知道?

而其殘暴,更是聞名遐邇。

畢竟,生吃別人器官這種事情,只是聽說都很恐怖。

一時間,很多人都感覺胯下涼颼颼的。

“天使,不如就答應了他們吧……”有人弱弱的說道。

“賊寇勢大,天使不如暫且忍辱負重……”人羣中,郝連破奴也趁機說道。

“嗯?”張越瞪了他們一眼:“爾等的意思,是叫大漢欽使向賊寇屈膝?”

這種事情,休說張越不會做。

就是會做,也是不敢的!

持節使者,代表着的是天子和國家的顏面。

代表的是諸夏民族的風骨!

蘇子卿在北海牧羊,任由風吹雨打,無論風暴多麼猛烈。

手中的漢節,始終不變。

而‘失節’兩字,在字典中意味着什麼?

就連小孩子都清楚。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張越回過頭去,對田水吩咐道:“告訴他們,是誰在此!讓他們立刻棄械跪地投降,不然,予有大罰齏之!”

“諾!”田水立刻領命,然後驕傲無比的走出陣列,對着那個騎兵高聲道:“瞎了爾等賊寇的狗眼,居然膽敢冒犯大漢欽使虎駕,都想死嗎?”

“我家主公,漢侍中、建文君、持節全權烏恆使者張公諱毅有命:爾等兇頑,跪地棄械投降,可免一死,如若不然,盡爲齏粉!”

可能是害怕那些人聽不懂,獨孤當屠又上前,用烏恆話、匈奴話喊了一遍。

同時,在陣列中,張越高舉起手中節旄。

如火焰般熾烈的節旄,隨風而動,充滿了威嚴、神聖與肅穆。

於是瞬間,整個長陵川河河畔,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許多馬匪,甚至被那節旄嚇得都有些腿軟了。

鴟骨更是臉色劇變,整個人都有些顫慄了。

持節漢使!

居然是持節漢使?!

難怪……

難怪……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內心之中,恨不得馬上調轉馬頭,去宰了馬原和韋延年。

今年正月,一位持節漢使在幕南草原遇刺。

結果,到現在整個草原上都是風聲鶴唳,烏恆騎兵和漢軍騎兵,發了瘋一樣的滿草原的追逐一切可疑之人。

很多馬匪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人殺了,腦袋被掛到了南池的轅門上。

現在,若又有一位持節使者遇刺,而且是在塞下遇刺。

鴟骨用屁股都能猜到,漢朝人會瘋癲到什麼程度了?

說不定,連居延的百戰精銳,都可能被吸引過來,然後對整個草原進行掃蕩。

到那個時候,他就算是背生雙翅,也逃不過漢軍的天羅地網!

然而……

鴟骨更明白……

若是自己不動手,馬原就會動手了。

恐怕此刻,馬原的軍隊,就在不遠之處待命。

“難怪信使來的這麼快……條件給的這麼優厚!”鴟骨惡狠狠的罵道:“馬原和韋延年,根本就沒有想讓我們活下來!”

但,他更明白,現在不是憤恨和後悔的時候。

他必須,也只有殺了那個持節使者,纔能有一線生機。

所以,想通了這一點後,鴟骨立刻就吼起來:“殺了他,不然我們全都要死!”

“大家想想,歷來,冒犯漢使的人,有誰能活?”

被他這一吼,原本退縮和畏懼的馬匪們,才終於提起了勇氣,恢復了士氣。

因爲,過去的例子,已經證明——無論是誰,冒犯漢使,必死無疑!

大宛人、扶樂人、輪臺人、樓蘭人、車師人以及匈奴、烏恆、羌人。

所有人都親眼見證和目睹了,漢朝爲了維護使者威嚴和國家威權,而所做的一切和付出的代價!

而他們,現在居然兵圍一位持節使者。

僅僅是這個,就已經是滔天大罪。

足夠他們死上一百次了!

故而,投降是沒有出路的。

投降必死無疑!

只有向前,殺了他們,然後馬上逃出塞外,纔有可能撿回性命。

至於賞金什麼的,已經沒有人敢奢望了。

屠各當即就是跳下戰馬,將頭髮散開,吼道:“拿我的兵器來!”

左右立刻就將一對用青銅鑄成的流星錘,交到他手上。

這種流星錘,是一種外形有角,中間空心,以青銅鏈條串聯在一起的兵器。

本是匈奴重騎兵的標配,也是匈奴人少數可以與漢軍近戰而不吃虧的兵器。

屠各,曾用這流星錘,擊殺過一位穿着魚鱗甲的對手,將他的腦袋砸成了碎片。

拿着這一對流星錘,屠各大步上前,喊道:“兒郎們,隨我衝!”

便翻身上馬,帶着部下,重新整隊。

同時,那些舉着木盾的馬匪,在此時,都已經丟掉了手裡的木盾。

每一個人都清楚,現在,已經到了拼命的時候了。

若不能迅速解決對手,馬上遁出塞外。

所有人都要死!

現在,時間比生命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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