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時間,匆匆而過,一轉眼,便是來到了七月。
七月流火,關中大地燠熱的人人揮汗如雨,在這炎熱繁忙的酷暑時節,忙碌了一個月的行法總署終於覈定完畢。
一紙嫪毐案的定罪決行書,送到了秦王政的案頭。
“平亂俘獲嫪毐及其餘黨六千三百四十七人,依法據事定罪處刑如左:嫪毐亂宮謀逆罪,車裂處死,滅其宗。”
“衛尉竭、內史肆、佐弋竭、中大夫冷齊等二十七人附逆作亂,梟首處死!”
“內侍、侍女兩千三百三十三人,從逆作亂罪,斬首處死;門客、舍人兩千六百四
十六人,從逆未戰,罰爲鬼薪。”
“有爵者從逆四千一百六十三人,本人另刑外,其家奪爵,流房陵;太后涉案,削俸兩千石,遷都外冷宮,絕聞政事。”
……
秦王政目光之中,有火焰升騰,看了決刑書一遍又一遍,特別是在太后二字上,沉默許久。
“母后,母后……”
秦王政眼中掠過一抹哀傷,從小到大,他沒有父愛,雖然他仲父,假父,親生父親都有。
唯一的母愛,便是在趙國邯鄲爲質的那段時間。
所以,他對趙姬很看重,對於她的有些作爲,知道了也裝作不知道,但是這一次,趙姬讓他失望了。
嫪毐反叛,必須要持太后璽,這讓秦王政心頭最後的母子感情斷裂,傷痕遍佈,再也不能緩和。
“母后,從今以後,我爲大秦的王,大秦的王……”
幽聲在書房中迴盪,秦王政目光中的柔情在一瞬間收斂,速度極快,彷彿從未出現過。
取而代之,則是如山一般的堅定,他拿起蒙恬送他的大筆,點着硃砂,在決刑書的題頭空白處寫下了一行大字。
“可以,秋後決刑!”
六個字,彷彿用盡了秦王政一身的力氣,也將他心頭不多的母子感情劈斷,從今往後,他將擁有一顆王心。
王者,必以至親血祭!
如今的秦王政並不清楚,歷朝歷代的王者,只要是雄才大略者,都有至親血脈血祭。
有道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皆如此!
……
當批過的決刑書下發廷尉府,行法六署立即忙碌了起來,這一道決刑書的內容,也散佈於咸陽城內外。
……
“蓬!”
一劍擊出,竹劍如飛,在柳樹巨大的樹幹上留下一道白痕,嬴高頭髮,衣衫全部被汗打溼。
“高,今日一千劍,用時短了半個時辰!”一旁的王離微笑着,眼底深處有一絲驚訝。
短短的一個月半,嬴高的進步有目共睹,堪稱神速。
王離當初也是在這一階段過來的,他心裡清楚,當初的自己不如嬴高,特別在下苦功之上。
“離兄,無他,熟能生巧而已,練習的多了,速度自然會提升!”
嬴高爽朗一笑,對着王離:“一身汗,怪不舒服的,我先去洗漱一下,離兄可先去!”
“好!”
微微頷首,王離微微一笑,道:“高,我在書房等你——!”
“不見不散!”
……
梳洗一番,只覺得神清氣爽。嬴高換上一身月白色長袍,向着王翦的書房緩緩走去,他控制着呼吸,讓自己在這一段路上,徹底的將心靜下來。
一身月白長袍,讓心靜下來,這是對王翦的尊重,也是對知識的尊重。
走進書房,嬴高對着王翦與王賁肅然一躬,道:“學生嬴高拜見老師,見過王叔——!”
他與王離兄弟相稱,而王賁與秦王政關係如同兄弟,而他拜師王翦,三方關係很亂,嬴高一時間都不知道稱呼王賁什麼好。
“嗯!”
……
嬴高走進書房,取出《孫子兵法》,放在長案上,然後開始翻閱。
這個時代,除了《孫子兵法》,《吳起兵法》也就只有《司馬法》了。
自然而然,名聲最大的《孫子兵法》變成了嬴高的首選。
只是剛翻看了幾句,王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父親,行法六署提交了決刑書,王上已經閱定,秋後處決!”
“太后涉案,削俸兩千石,遷都外冷宮,絕聞政事!”
“哎!”王翦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語氣有些莫名。
只是這一刻,嬴高已經聽不進去其他了,他清楚這一段的歷史,自然清楚這件事對於秦王政的影響。
始皇帝一生沒有立後,未必就不是因爲此事。
心中念頭閃爍,嬴高目光復雜,沉默了良久,他決定幫助始皇帝一把,畢竟他也是他的便宜父親。
於是在長案之上的竹簡上,寫下了一行字,然後起身走到王翦與王賁之側,肅然一躬,道。
“老師,王叔,高有一件事情想請兩位幫忙,不知可否?”
看着嬴高,打量了一眼嬴高手中的竹簡,王翦目光幽深:“三公子有何事,不妨先說,然後老夫在做決定!”
王翦同意嬴高進入書房,與王賁探討朝堂之事也沒有避開嬴高與王離,就是清楚二人都會踏足朝堂。
從這個時候開始,爲兩個人打基礎,王翦用心之深,讓嬴高心下感動。
正是嬴高這一段時間表現出來的聰慧與對於事情的把控度,王翦纔給了嬴高一個機會。
“方纔老師與王叔談及嫪毐一案,學生有一點感觸,寫在了竹簡之上,若是老師覺得可行,可以提醒一下父王!”
嬴高目光清明,對着王翦一拜:“若是老師稟報父王,還請不要提及高!”
王翦與王賁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王賁接過竹簡,攤開瀏覽了一遍,心下震驚不已。
隨後,王翦也是如此。
兩個人都是當世大才,只要提醒出來,他們自然清楚一件事情的危害程度與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