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翼善冠兩條垂着的繩索,在下頜上打結。將兩顆繩索併到一起的,是一顆滾圓的東珠,沒有一絲雜色。
侍從恭敬地爲秦夜繫上繩索。仔細梳理着冠冕。一寸寸爲他整平漆黑龍袍——首次國際大會,他不想穿的太過顯眼。而趙雲一直在身側。忽然間,眉頭猛然一擡,低聲道:“閻王……如您所料,二代出手了。”
一道足以震撼三界的力量,哪怕遠隔太平洋,都傳到了這裡。此時此刻,不知道三常什麼臉色,秦夜也不想去管,只是平靜開口:“那是自然……你是不是有點罪惡感?”
趙雲搖了搖頭:“末將只忠於閻王,而不是忠於某個人。”
“但是我也很好奇,您怎麼知道,二代一定會出手。”
秦夜的臉有些發黑,擡起雙手,任憑侍從整理衣袖,冷哼了一聲:“他所謂的天道禁制,特麼居然是用油彩畫上去的!別以爲我沒看清!騙人也不會騙的有誠意一點!”
“從一開始他表現出來的強勢,我就不相信他會被天道所困。尤其還敢用油彩還糊弄本王!”
出了口惡氣,他聲音淡了下來,繼續道:“至於我肯定他會出手,很簡單。我是以一位統治者的邏輯來思考他的。”
“首先,從見到我之後,他做了什麼事呢?”
“中元節,騙我去黃家土樓……一步一坑啊……但是又總會在最後幫我收底。他有一顆慈母心。”秦夜仰天長嘆:“好人吶……”
慈、慈、慈母?!
趙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三秒後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對,你說的都對。
“這是磨練,只要他在,就抓緊一切時間磋磨我這個下一任繼任者。當然,他並不是看到我有危險就出手的人。哪一次我不是到了過不去的關頭他纔出手?”
這是一種對待繼任者的行爲習慣,就像古代皇帝讓太子監國一樣,任何經歷,都是登基後的寶貴財富。
但是,這種態度,也會讓太子敏銳地捕捉到皇帝的行事風格。
是一出事立刻母雞護小雞一樣護着,還是放手去做,危急關頭喊停。事後總結?
很明顯,在和惡霸的交鋒中,極其擅長把握人心的秦夜,摸到了對方的尾巴。
“有了這個底氣,本王纔沒有讓你去新大陸。明明讓那兩個老不死看到你纔是最好的選擇。但你去了,他就不會出手,也不會……”
他指了指上空:“有剛纔這一道陰氣。”
“想看看現在其他三常的臉色嗎?我保證,一定很差。”
侍從整理完畢,保持鞠躬的姿勢退了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低聲道:“大人,還有一個小時,大會即將召開。”
秦夜微微頷首,穿着威嚴的黑色龍袍,優雅地端起茶杯撫了撫,淡淡道:“啊……你可以說,我是在逼他出手,有恃無恐?但不對,對二代這種男人,有恃無恐沒用。他真的會放手。只能說,他這種心態,是他出手的根源。但還缺乏一個誘因。你覺得……誘因是什麼呢?”
趙雲沉吟片刻才說道:“底線。”
“世界的底線,大家都在努力維持的規則?”
“沒錯。”秦夜打了個響指:“刺殺,就是世界上最忌諱的一點。也是絕不能超過的底線!無論陰陽都是如此!”
“自從本王來到奈良,路上的行刺,對馬海峽的攔截,新大陸的阻礙,這是三次。”他放下茶杯,豎起三根指頭,沉聲道:“他們過界了……在我第一次遭到刺殺的時候,我就有把握讓二代出手!而且我敢肯定,他出手一定會瞞着所有人。因爲他絕不會不給我面子。”
這是三代閻王的首秀,二代閻王必須靠邊。
“這就是誘因,恐怕第二次,對馬海峽攔截非洲地府,二代就想出手了。不過,這還不是底線,還不到最危險的時候。所以……”
他笑了,如同狡黠的狐狸:“第三次,我們最後一張牌。一旦被攔截,我們必輸無疑!二代這把刀,也該出鞘了。”
“所以,這一次我沒有讓你去,理由很簡單,奈良發生了刺殺,我這麼弱的閻王一定需要你的保護。而這種局面下,必須要有個人出手。你覺得……誰最適合?”
只有二代。
趙雲感慨地嘆了口氣,深深看了秦夜一眼。他萬萬沒想到,才上任六年多的三任閻王,竟然將二代都算了進去!一步步逼着對方出手,彷彿兩位閻王的無形較量,而且……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他竟然成功了!
面對着三界第一人,一個閻羅初階,竟然成功讓對方走上了自己定好的路!
只能說……心理,時局,把握出了一分差錯,二代都不會出這次手。而二代出手的意義……會在之後會議上起到一個很大的作用!
你可以不鳥我們,但你不能不顧忌着,我們同樣有殺手鐗!
逼的太過,那就魚死網破!
對方一旦有了忌憚之心,就會收斂很多……可以說,這位新任閻王,將所有能用的條件都發揮到了極致。
不過,他立刻皺眉道:“您這樣……不會讓二代不悅?”
他脾氣可不大好。
“不會。”秦夜笑的燦爛:“我保證,他在出手的瞬間,就想通了是我在逼他。但是他不僅僅不會生氣,指不定還會來個麼麼噠。”
譁……就在此刻,大門悄然拉開。
門外,秦長信,智囊團,已經矗立在側——按照四常的規格,正式會議允許帶自己的智囊團。
“大人。”秦長信深吸一口氣,拱手朗聲道:“請大人移步天守閣本丸‘天照’廳!四十分鐘之後,地府聯盟禁術不擴散條約續簽儀式,正式開始!”
終於到了麼……
秦夜閉上眼睛,摁着胸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讓自己沸騰的心緒平靜下來。
沒有一個人,能在初等世界舞臺,和世界各種風雲人物交手的時候,能平靜的下來。
秦夜也是一樣,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將會和這些傳說中的神明肩並肩,他的心就不由得加速狂跳。
來吧……
該做的都做了,就讓我們……來平靜地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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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志:新地府歷公元007年6月7日,地府聯盟禁術不擴散條約續簽儀式,於日本奈良舉行。
天照廳,天守閣規模最大的會議廳,呈階梯狀。大約百米大小。中央主臺的後方,豎立着各地府國旗。最中間,是一幅帶着華國古式帝王冠冕的骷髏,和一位帶着金色王冠的人類國王握手的浮雕。
最前方,是四張寬大的桌子,每一張都有三個位置。這三個位置是富麗堂皇的寶座。最中央一座尤其奢華。是一座兩米高的骨骸雕塑王座。且每一國都不相同。
華國是龍,埃及是三頭犬,印度是巨象,希臘是雄鷹。這是閻王的寶座,代表地府至高無上的四位死神。而兩側,是最多兩位代表的座位。
後方還有一排五個座位,屬於智囊團。再後面,纔是一流地府的位置。跟着,是二流,三流,不入流的地府。越來越往後。
沒有一位死神亂坐,誰心裡都有杆稱。這是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所以,也別問爲什麼四常的代表都能坐到一流地府前方。
嘩啦……大門輕輕打開,當秦夜帶隊走進大廳的時候,沸騰的聲音瞬間頓了頓,緊接着,所有目光齊齊掃了過來!
無比複雜。
不想世界只剩下一個聲音的,帶着期待。站在三常那邊的,帶着警惕。騎牆派們帶着同情。每一道目光都包含着不同的意味。匯聚成暗流洶涌的海嘯,又無聲撤開。漸漸地,人聲再起,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
秦夜無視所有目光,直接走向了最前方的王座。而他的旁邊,正是埃及地府。
其他三常於三個小時前已經到達,他並沒有去迎接。而且三常是同時到達,當時,整個奈良的驚呼聲,就連天守閣分樓上都清晰可聞。
姿態已經擺得足夠明顯,只等接招。
阿努比斯,這位曾經在登基之時有過一面之緣的死神就坐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
他很高大,足足有三米左右。明明非人,卻從那隨意的坐姿,平靜的目光中帶着無上威嚴。它帶着黃金蛇頭法老冠,從胸前藍寶石和鑽石鑲嵌黃金的圓盤形胸飾下方,垂下兩條金色流蘇。狗頭人身,皮膚蒼白,上面流動着宛若火焰一般的赤紅陰符。彷彿噩夢中最恐怖的怪物。
從他這個角度,看不到閻摩和修普諾斯。秦夜並沒有失態地去看。而就在他目光掃過的時候,阿努比斯若有所感,擡起頭禮節性地露出一個微笑。
或許是他有生以來最和善的微笑。
然而,秦夜卻彷彿聽到了空氣中刀劍齊鳴的鏗鏘。
“秦閻王。”秦夜並沒有開口。沒想到阿努比斯竟然率先說話了,微笑着看着他,聲音只有周圍人能聽見:“你見到奧西里斯死神了嗎?”
“沒有。”秦夜的禮儀同樣挑不出半點毛病,笑着還禮。
阿努比斯直視着他的眼睛,手指輕輕在身側的寶座上劃過:“這是他的位置。”
“他恰好在太平洋有點事情要做。然而……在二代閻王的陰氣出現之後,他……已經幾個小時沒有給本王任何答覆。而且,陰氣也消失了。”
“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秦夜端起茶杯,禮儀無可挑剔。掀眉道:“本王如何得知?”
“自己的人……你自己看不清楚嗎?”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走到了主臺之上。隨後,恭敬地鞠了一躬,呈九十度。
隨着他的出現,全場的死神都坐直了身軀。無它,這就是地府聯盟最沒有存在感的秘書長——博羅菲斯。
他的出現,代表着這場關乎世界的會議……將正式拉開帷幕!
到底是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
接下來……雙方的底牌將接連不斷地打出!直到彈盡糧絕的最後一刻!
新時代……將由此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