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沒見了呢。
我腦子裡清晰閃出一個數字。
五十三天。
足足五十天沒見了。
他瘦了很多。
黑色襯衫下頎長的身姿惹人注目,五官愈發深邃立體,唯那雙墨藍好看的眼睛直直穿透人海,定定看向我。
隔着距離,我都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火熱。
道路上車水馬龍,人羣的聲浪層層撞進耳朵裡,白士熵叫了我好幾遍,我都沒有反應,直到他伸手在我面前揮了揮,“怎麼了?”
我做錯了一件事。
我不該盯着靳少忱看那麼久。
白士熵順着我方纔的視線看過去,卻沒發現被人羣擋住的靳少忱,站在那問我,“是不是累了?”
我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只望着他的臉,用命令的語氣說,“白士熵,吻我。”
黃昏的餘暉替整個榕市刷了層暖色,周圍走動的人羣仿若被按了暫停鍵。
畫面變得緩慢。
我感覺有風從臉上吹過,送來一陣香水味,手心不斷滲出溼汗,頭頂的天色似乎在逐漸變暗,汽笛聲轟隆而過,腳步聲行至漸近。
身邊的所有事物都在緩慢移動着。
唯有那個方向站着個一動不動的男人。
他實在打眼,路過的女人走到他身後偷拍他,他毫無知覺,高大挺拔的身形像一顆筆直的松柏。
我收掉眼角的餘光,專心看着眼前的白士熵,又重新複述了遍,依舊是命令的語氣。
白士熵囁嚅了下嘴脣,卻最終什麼都沒問,伸手搭在我的肩膀,隨後傾身朝我覆了過來,他眼底還夾着濃濃的不解和疑惑。
我已經閉上了眼睛。
白士熵,這是我欠你的。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加倍還給你。
意料中的柔軟並沒有感觸到。
耳邊勁風掃過,我聽到吃痛聲和驚呼聲紛紛擾擾響徹在身邊。
睜開眼就看到靳少忱提着白士熵的衣領,他力氣實在是大,白士熵那麼高的個子被他單手提着懸空離地,他還能再空出一隻手,對着白士熵已經流血的嘴角再用力揮出一拳。
“靳少忱——”我高聲喊他。
靳少忱手上動作不停,一拳下去,同時手上撤力,白士熵就被他直接扔在地上。
周圍的路人全部圍了過來。
看戲的拍照的爭先恐後往前擠。
靳少忱陰沉着臉轉過身,看到旁邊有個對着他的臉猛拍特寫的男人,直接伸手奪過他的手機,單手捏了個粉碎。
他在耳後根按了按鈕,不同方位就涌現了十幾個保鏢出來。
路人一看這個架勢,紛紛嚇得拔腿就跑。
我蹲在白士熵面前,把他扶了起來。
然後對他輕聲說,“對不起,謝謝。”
白士熵大概明白我的意思,苦笑一聲,朝我擺擺手。
我扶着他剛站起來,手腕就被靳少忱抓住,有些發狠的力道,能痛到人心底。
他把我拽進懷裡,低聲威脅,“楊桃,你再靠近他試試。”
他向來吃軟不吃硬,我這時候跟他槓,吃苦的只會是自己。
我低着頭,沒說話。
但心裡應了聲好。
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我當然要試試。
榕市不比溫城,出警速度十分快,警笛聲嗚嗚啦啦由遠及近,靳少忱留了幾個人善後,隨後彎腰抱住我,穿過車水馬龍的道路。
身後的白士熵伸出食指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跡。
我朝他做了個口型。
看到他脊背一僵,我友好地笑了笑。
靳少忱抱着我,看不到我這些動作,他像個豹子一樣張狂兇悍地橫穿馬路。
開車的司機都伸頭罵他瘋子神經病。
他過來的地方不是斑馬線。
他抱着我走過去的時候,還跨了欄杆。
我也覺得他是個瘋子。
直到他把我放進車裡,迫切地吻上來。
他吮.吻的力.道.又.兇又狠.,舌.尖.陣.陣.麻.痛,我嗚.嚥着推.拒反.抗,卻被他壓得更緊.密。
我被他禁.錮着壓.在.後座上,肺裡的呼吸被榨.了個幹.淨,大腦都有些缺氧,我狠狠咬了一口,口腔裡血腥味肆意,靳少忱終於鬆開我,他的脣上沾着鮮紅的血,這樣的角度看過去,妖.豔.蠱.惑。
我再次推開他,打算坐起身。
他紋絲不動,眼底的火越燃越盛,掐着我的雙肩冷聲質問我,“楊桃,你到底想做什麼?!”
是啊,我想做什麼呢。
我唯一想做的。
無非就是,離你遠遠的,而已。
車窗外明明是白天,卻被幾個黑衣人擋住了光亮。
“靳少忱,你不守信用。”我撇開臉,不願意看他,冷靜陳述,“你一直派人跟蹤我。”
他的呼吸盡數噴在我脖.頸處,這個季節到哪兒都是悶熱,更何況是在車廂裡,也不知道他下來站了多久,車子裡的冷氣都被外界的太陽烤了個溫熱。
嗓子有些幹.渴,我舔了舔.脣,忍不住擡眸對上他的眼睛,“我說過,我要自由。”
靳少忱眸裡的火幾乎要燒穿人的心臟,離得近似乎都能聽到他眼底噼裡啪啦火花在閃爍的聲音,“你要自由可以,但你不能和其他任何一個男人有親密接觸!”
“這是我的自由。”我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他眼裡的情緒瞬息萬變,最後化作平靜。
靳少忱半坐起身,俯視的角度讓他的目光帶着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氣場,他的眼尾始終帶着戾氣,即便面容冷靜,卻依舊讓人感覺到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冷酷和生人勿近。
“如果這就是你要的自由,我不介意把你關一輩子。”他說。
我很確定他沒有開玩笑。
是以,我渾身凍僵了一樣微微發顫。
我知道他說到做到。
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弄死活人對他來說,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無足輕重。
我腦子裡未成形的計劃像是一瞬間被扼殺在萌芽。
我整個人都陷入恐慌中。
靳少忱把我拉進懷裡,在我耳邊低聲說,“不要故意激怒我。”
聽到這話,我的身體又抖了下。
他知道。
他早就看到我在看他。
他也猜出來了。
可他還是出來用行動告訴我和白士熵。
即便是假的。
他也不允許。
看,這就是靳少忱。
我還在苦澀地自我檢討,靳少忱再次吻住我的脣,我兩手靠在他胸前剛想用力推開他,就聽他低聲喃喃般,“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心尖俱顫。
手臂無力垂下。
只全身心感受着他溼.熱的吻,像是吻在了心尖,心口都是溫熱軟乎的。
靳少忱。
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接吻了。
我用力回報住他,主動送上舌.頭。
他對我突如其來的迴應很是欣喜,氣息都歡快了幾分。
單單接個吻,我們就大汗淋漓。
他的西褲一直升着旗,卻又隱.忍着不碰我,只一遍遍喊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喑啞,“桃子,桃子....”
讓我多年後午夜夢迴都無法忘記的聲音。
最後,他把車開回那座獨立公寓。
我在下車時跟他說再見。
他以爲我們接吻就像情侶吵架一樣和好了。
可是。
很抱歉,我們不是情侶。
我們也不可能和好。
他幾分鐘前還微微勾脣的那張臉登時變了。
烏雲籠罩般陰沉可怖,他下了車,跟在我身後喊我,“楊桃。”
我回身,客套疏離地問,“還有事?”
他的頭髮凌亂,涼薄的脣破了個口,襯衫褶皺着,兩條長腿包裹在西褲裡,渾身都散發着無言的誘惑。
可是這樣的靳少忱,第一次用沉痛的目光看着我,問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原諒?
現實打了我一棍子,我突然就清醒了。
是面前的這個男人,讓我遭遇這一切。
身體雖然輕顫着,聲音卻十分冷靜,“靳少忱,孩子死了,我們都不配被原諒。”
說完話,我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我不知道,那個夜裡,靳少忱一直站在那,直到腳邊堆滿了菸頭,他纔開了車離開。
他或許也永遠不會知道。
那個夜裡。
有個女人一直躲在窗簾背後看着他,直到他離開。
第二天來得實在緩慢。
金色的太陽從地平線跳躍着滑開天際時,我想到了和靳少忱在三樓健身房的那個下午,那個汗涔涔的擁抱,以及落地窗前不止一次的緊.密.結.合。
可是。
再也回不去了。
我突然想起方劑跟我說過一句話。
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安全。
卻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數着時間,直到腿腳都發麻,我才挪着步伐,去沙發上用新手機給自己叫了個出租車。
這座公寓裡除了我新買的衣服,其他的東西都不屬於我。
我把鑰匙扔在玄關處的鞋櫃上,最後一眼環顧了這座公寓,輕聲說,“再見。”
如果可以。
我也想對靳少忱這樣告別。
可我知道,這不可能了。
這盤棋是死局。
他不會放過我。
而我。
也不會妥協。
今天的天氣很好,太陽熾熱芒烈,我依舊穿着裙子踩着涼鞋,一夜沒睡,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重,可我坐在出租車上都了無睡意。
到了白士熵的住處,先給李白髮了早就編輯好的短信,最後才敲門。
門打開那一瞬,手機傳來短信提示,我沒來得及看,整個人就被白士熵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