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漫屋紅芒收斂的瞬間,公孫幽的身形也隨之浮現,她略微晃動了一下,隨後擡眸死死地盯着已經背對着她的江寄餘。
昂——
看着江寄餘的背影,公孫幽緊咬牙關,持劍的右手陡然一翻,正欲往前踏上一步,卻在擡腳之時秀眉一皺,隨後豆大的汗珠的自額頭上瞬間浮現。
江寄餘目不轉睛地盯着齊瀚文,輕聲開口道:“公孫仙子出自仙舫,想來應該聽說過鴆羽之毒。”
“你……”公孫幽杏目圓瞪怒視着江寄餘,雙脣張合只說出一個字,便突然渾身一顫,隨後“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手中長劍順勢“嗤”地一聲插入地面,她雙手緊緊握住劍柄,方纔沒有當場倒地。
江寄余余光漠然地掃了一眼身後的公孫幽,旋即收回視線,繼續看向了側對着自己的齊瀚文,雙脣微微張合:“幾十年未見,大師兄難道就不想對師弟我說些什麼嗎?”
柳七此時正在站在江寄餘與齊瀚文的中間,她見公孫幽跪倒在地周身氣息紊亂,顯然已經失去了戰力,而江寄餘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於是便悄然後撤了兩步,靜靜地準備欣賞後續。
齊瀚文今日一襲藍衫,髮髻也梳理得整整齊齊,面容看起來最多也就三十來歲,與上次柳七在城外見到他時,可謂是判若兩人。
而面對名聲在外的江寄餘,原本因爲柳七而感到一絲緊張的齊瀚文,在江寄餘出言之後,臉上的表情反倒是肉眼可見的鬆弛下來。
只見他突然擡手對着縮在牆角的楊依依打出了一指氣勁。
楊依依本就是全程不知所措的姿態,氣勁擊中她肩頭的瞬間,楊依依便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而齊瀚文則是閃身上前,趕在楊依依倒地之前伸手將托住了楊依依的後背,隨後慢慢地將其放平在了地上。
做完這一切,齊瀚文方纔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落在了江寄餘的身上,他略顯蒼白的雙脣微微張合:
“寄餘,好久不見。”
齊瀚文的嗓音聽起來嘶啞且生澀,就好像一個命不久矣的老人,用嬰孩咿咿呀呀的方式來說話。
江寄餘聞言則是面無表情一偏頭,目光越過了齊瀚文,看向了他身後躺在地上的楊依依,繼而語氣淡然地說道:“楊依依是在你出事兩年後出生的,她的父親應該是容真那個已經死去的丈夫。”
“我……知道。”齊瀚文臉上閃過短暫的黯然,也不知是因爲楊依依的身世,還是因爲聽江寄餘提到了楊容真的名字。
江寄餘雙手已然背到了身後,隨後轉過身悠悠地踱了兩步,側眸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公孫幽,隨後扭頭對着齊瀚文問道:“當年是仙舫的人救了你,那師傅呢,他沒有活下來?”
齊瀚文搖了搖頭。
江寄餘微微皺眉,打破了臉上的淡定。
“我……沒有……怪你。”齊瀚文眼睛盯着江寄餘,一字一頓地說道,“爹……他當時……就已經死了。”
江寄餘聞言步履一停,隨即沉聲說道:“你的確不應該怪我,若是師傅他老人家看到飛羽山莊有現在的氣象,也不會怪我的!”
齊瀚文眼瞳微顫,旋即語氣急促了幾分:“我……本……不想……來找你。”
江寄餘緩緩側首,凝視着齊瀚文。
“可是當年容真上門求助,你爲何不願幫她?”齊瀚文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語氣流暢的同時,也漸漸帶上了幾分慍怒。
江寄餘眉頭輕挑:“就爲了楊容真?”
“沒錯!”齊瀚文聲音驟然提高了幾分,“當年是爹一意孤行非要去海外尋找傳說中的毒鳥鴆,最後死於鴆羽之下也算是因果報應,至於我……”
齊瀚文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留下來斷後,也是由我主動提出,怨不得你。”
江寄餘臉上閃過一絲動容,但很快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表情。
“可伱明知道容真她……”齊瀚文猛地昂首,怒視着江寄餘,“你明知道楊容真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你爲何不出手幫她?”
“江寄餘!”齊瀚文厲聲直呼江寄餘的全名,“那時的你靠着鴆羽之毒已經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出手幫容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爲何……”
“原來這就是你想殺我的原因?”江寄餘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釋然地微笑,“就爲了一個已經另嫁他人的女子?”
“大師兄,不妨告訴你。”江寄餘不緊不慢地輕聲說道,“當年楊容真跪在飛羽山莊門口,我是知道的。”
“只是……我爲何要幫她?”
江寄餘微微昂首提高了嗓音:“沒錯,大師兄你的確對她情根深種,爲此不惜違背師傅他老人家的意願。”
“楊容真也的確與你定下了婚約,可那又如何?”
“聽聞你命喪海外之後,不足半年,她便另嫁他人,楊容真高高興興坐上花轎的時候,你們二人的婚約契書可還在她楊家手裡放着呢!”
齊瀚文面有動容,語氣漸漸低沉下來:“這……不能怪她?”
“笑話!”江寄餘當即厲聲反駁道,“楊容真若是爲你守寡,我當然會出手幫她楊家渡過難關,可既然她罔顧婚約另嫁他人,就算是把我飛羽山莊的門檻給跪爛了,她楊家的生死又與我江寄餘何關?”
“不……不……”齊瀚文面露癲狂之色,瘋狂地搖着頭,“不該這樣,你明知道我對容真……”
“大師兄,你自己也知道我與楊容真之間的那一點交情,全源於你。”江寄餘目光微斂,打斷了齊瀚文的話,“可你當時……死了,楊容真又主動斷了這份交情,我不出手幫她,似乎也挑不出錯來。”
“好一個絕情絕義的江寄餘!”公孫幽不知何時撐着劍堪堪站起身來,對着江寄餘怒斥道,“難不成你就非得讓人家姑娘給你大師兄守一輩寡不成?”
江寄餘頭也不回,冷冰冰地說道:“若是江某有這個想法,莫要說守寡,就是讓她楊容真給大師兄陪葬,難道她們楊家還能拒絕不成?”
說罷,江寄餘擡首,凜冽地雙眸盯着齊瀚文不斷晃動的雙眼,繼而沉聲說道:“大師兄,師弟斗膽問上一句,你究竟爲何回來?”
不等齊瀚文開口回答,公孫幽當即出言嘲諷道:“江莊主難不成忘了,當年飛羽山莊可是由齊瀚文的父親齊翀所創,包括江莊主你,也不過是老莊主的養子,這飛羽山莊理所應當該由齊瀚文繼承,而非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嗖!
公孫幽話音剛落,只見江寄餘驟然回首,旋即一道勁風自他身上呼嘯而出,直奔公孫幽而去。
公孫幽杏目微凝,臉上浮現出決然之色,隨後臉上瞬間蒙上一層淡淡的熒光。
轟隆隆——
就在勁風擊中公孫幽的面門之時,公孫幽手中的長劍在一陣劇烈的顫抖之後突然爆裂開來,旋即一股恐怖的氣息瀰漫而出……
懷抱着雙手正在一旁看熱鬧的柳七看着公孫幽被灼目的紅芒瞬間吞噬,臉上頓時浮現出凝重之色。
又是這股怪異的氣息!
這一次柳七沒有立即閃身躲開,而是站在原地多等了一會兒,直到紅芒瀰漫至身前,柳七身前驟然浮現出淡青色的光罩。
滋——
乙木真氣凝聚而成的罡氣雖然攔住了紅芒的侵蝕,但柳七明顯感覺到這股紅芒所蘊含的能量的精純和威力絲毫不弱於自己的真氣。
公孫幽也正是靠着劍中的這股紅芒,才能勉強與江寄餘戰了幾個回合。
這就是空桑仙舫的手段嗎?
柳七擡眸看去,只見眼前已是一片赤紅,整個房間內除了她罡氣覆蓋的範圍外,其餘地方全被這股怪異的紅芒所籠罩。
隨後柳七耳邊聽到了一陣“哐當”的響動,緊接着紅芒迅速散去,江寄餘的身影出現在了柳七的視線之中。
至於公孫幽,齊瀚文,還有暈死過去的楊依依,盡都不見了蹤影。
江寄餘佇立在原地,看着地上一件物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物什就在剛剛公孫幽所站的位置,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塊赤紅色的鐵塊,從形狀上來看,似乎像是剛剛公孫幽手裡的長劍爆裂後遺留下的東西。
江寄餘突然探出一掌,隨着掌間真氣涌出,地上那件赤紅色的鐵塊在一陣顫動之後,原地凌空而起,懸停在了半空之中。
噗嗤!
突然赤紅色的鐵塊在一聲巨響之後,化作一團赤紅色的煙霧爆裂開來,霎時間無數煙塵如雨點落下,給房間地面上鋪上了薄薄的一層赤紅色。
“柳姑娘,剛剛的情形你應該都看見了。”江寄餘突然出言道,“你有什麼看法?”
柳七應聲回道:“公孫幽的背後,應該站着一位絕頂高手,只是……”
柳七頓了頓,隨後接着說道:“這位絕頂高手的真氣似乎有些古怪,雖然也是至陽至純的路數,但卻……給人一種頗爲不和諧的感覺。”
“柳姑娘言之有理。”江寄餘沉聲說道,“空桑仙舫一向神秘,數百年前的那位空桑仙子乃是絕頂之上的大宗師,可這樣風華絕代的強者,除了那些神秘莫測的傳言之外,竟然沒有留下一絲與其武學傳承有關的記錄,這一點着實令人不解。”
柳七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說道:“江莊主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以江寄餘的修爲,剛剛那道紅芒根本攔不住他,但他卻沒有出手將齊瀚文一行攔下。
江寄餘搖了搖頭:“今日見了齊瀚文之後,我才明白想要殺我的人並非齊瀚文,至於挑動飛羽山莊內亂的人,我想應該也不是他。”
“哦。”柳七輕哦一聲。
江寄餘接着說道:“可是這個人似乎對飛羽山莊瞭解的很深,甚至連鴆羽之毒都瞭解的很清楚,除了齊瀚文還有……師傅外,我一時之間想不到這個人究竟會是誰!”
噠噠噠……
腳步聲傳來。
周宓和柳十九從門口現身,看見房間內的柳七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十九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剛剛那股詭異的紅芒幾乎吞噬了整個湖心小築,差點把她給嚇壞了!
“今日之事,多謝了。”江寄餘看見門口出現的兩人後,不願在此多留,對着柳七道了聲謝後,便準備邁步離開了。
柳七則是語氣平淡地應聲回道:“該說謝的應該是我纔對,身臨其境地看了這麼一場大戲。”
即便今日若無柳七在此,無論是公孫幽還是齊瀚文,都對江寄餘造成不了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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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剛剛江寄餘和公孫幽交手時,柳七隱隱還窺得了一絲江寄餘的底細。
江寄餘離開之後,柳七也邁步朝着外面走去。
就在剛剛踏入房門之時,站在房門一側的周宓突然開口道:“我猜當年建立飛羽山莊的那個齊翀,多半就是金山銀海莊的人!”
……
周宓這個人雖然不太正經,但她的見識,柳七還是認可的。
畢竟只要活的時間夠長,什麼怪事都有可能見過。
況且周宓當年是真的親身與金山銀海莊的人接觸過。
“若不是江寄餘多次提到鴆羽之毒,我一時之間還想不到這上面去。”回去的馬車上,周宓淺笑着說道,“鴆是傳說中的毒鳥,而金山銀海莊的人似乎很熱衷於收集這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奇珍異獸。”
柳七聞言擡眸凝視着周宓:“這麼說來,當年金山銀海莊之所以會這麼慷慨,純粹就是因爲見到了你這尊‘異獸’?”
當年金山銀海莊只是見了周宓一面,便爲蕭浪提供了大量的軍資,這事怎麼想都不合理,因爲就在蕭浪建立大齊後,金山銀海莊的人什麼都沒要又從中原銷聲匿跡了。
“呸!”周宓當即啐道,“你這是在罵姐姐我是禽獸呢!”
柳七搖了搖頭:“禽獸哪有您活得長。”
周宓一陣咬牙切齒,若非打不過,她真想上去狠狠地揪柳七的耳朵。
柳七則是垂眸陷入了沉思,她剛剛對周宓所說的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的,但實際上細想起來似乎並不無道理。
或許出身於滄海氏族的周宓,在金山銀海莊的人看來,與奇珍異獸無異!
這個世界越來越有趣了!
回到府上。
柳七剛一進門,便迎面衝來一個哭哭啼啼的丫頭。
正是在府中當丫鬟的公孫顏。
“嗚嗚嗚……”公孫顏一路哭着來到了柳七面前,直接跪倒在地,“小姐,奴婢求求你救救我大師姐吧!”
柳七聞言眸光微凝。
這個公孫幽還挺會選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