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慈幼院那邊出了事。”顧連城閃身至柳七身側,隨後沉聲說道。
他也察覺到了那邊氣息的異動。
柳七收回目光,旋即不以爲意地說道:“林盛川早就被人盯上了,估摸着我們前腳剛離開,消息就已經遞出去了,不過他們殺林盛川有什麼用,一個六扇門的總捕頭,放在京城或許算是一號人物,但在江湖他又能翻起什麼浪來?”
“柳姑娘難道忘了,林盛川在赴京之前,可是南衙總捕頭。”顧連城側眸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柳七,“他在江南經營這麼多年,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秘密。”
南衙就設在江南。
江南。
又是江南!
“林盛川一個人能行嗎?”顧連城擔憂道,“對方既然敢主動找上門,想必也是成竹在胸,來的人估摸着不會太弱。”
“就算是來的是姜玄雲,我留給他的刀也足夠應付了!”柳七自信道。
顧連城頓時笑了:“就憑一柄刀?”
柳七頷首:“當然。”
……
南城,慈幼院內。
林盛川推開了壓在身上的房樑,伸手在眼前揮了揮,將瀰漫的煙塵驅散後,灼目的紫光瞬間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眼睛稍稍適應了紫芒之後,林盛川放眼望去,只見自己剛剛所在的房屋已經淪爲了一片廢墟,而在屋前的庭院的正中間,插着一柄閃爍着紫芒的短刀。
林盛川突然眼瞳一縮,看見了位於驚寂刀之後的那道黑影。
黑影身上似乎有一道詭異氣息,將驚寂刀身散發出的紫芒盡數吞噬,故而即便林盛川用力揉了揉眼睛,依舊只能看見一道形似人體的輪廓。
當然,不用看清對方的面容,此時此景,林盛川也知道來者不善!
“你是何人!”他當即恢復了六扇門總捕頭應有的鎮定,朗聲質問道。
迴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以及從半跪姿勢慢慢站起的黑影。
隨着黑影緩緩站起身來,縈繞在他周身的詭異氣息似乎也隨之躁動起來,伴隨着黑影輪廓的不斷擴散,一道魁梧且張牙舞爪的漆黑之影,赫然呈現在林盛川的面前。
濃郁刺鼻的血腥味瞬間瀰漫而來。
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便是見多識廣如林盛川,此時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駭然!
他眸光緩緩下垂,落至庭院中間仍在不斷散發着紫芒的驚寂刀之上。
通過黑影身上的氣息,林盛川知道對方的修爲定然在自己之上,若是硬拼今日多半就要交代在這裡,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唯有兩條路。
一是立馬開溜。
他林盛川“孤鴻萬里飛”的名號並非虛名,儘管黑影身上的氣息令他感覺到威脅,但若是此時脫身離開,他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只是……
林盛川畢竟是六扇門的總捕頭。
稍加思索過後,他還是選擇了第二條路。
相信柳七!
柳七臨走之前告訴過他,只要他拔出了驚寂刀,就算來的是當世絕頂,也奈他不何!
儘管當時的柳七信誓旦旦,但林盛川此時心裡仍舊是七上八下,畢竟賭的可是他的命。
現在驚寂刀已經出鞘,但黑影看起來似乎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所以柳七真的不是在誆騙他?
就在林盛川心中糾結之時,黑影突然動了!
咚!
伴隨着一聲悶響,黑影突然邁步上前。
可就在這一步邁出之後,原本正在平緩地散發着紫芒的驚寂刀突然開始顫慄起來。
嗡嗡嗡——
錚鳴聲不絕於耳,林盛川只覺得體內氣血一陣翻騰,一種莫名的情緒隨之涌上心頭,他微張的眼瞳一下子就泛起了血紅,一股肅殺之氣瞬間從他的體內涌現。
而剛剛邁出一步的黑影似乎也被驚寂刀突如其來的異動給嚇住了,他身影明顯地一滯,隨即愣在了原地。
嗡嗡嗡——
驚寂刀還在不斷顫慄着,就連散發出的紫芒也跟着躁動起來,若是仔細去看,還能發現紫光縈繞的刀身之上,竟是泛起了絲絲白霜。
“啊!”
黑影身上的氣息突然暴漲數倍,隨即傳出了一聲衝破雲霄的嘶吼!
轟隆隆!
黑影突然朝着驚寂刀撞去,眼看着其周身縈繞的黑暗就要將驚寂刀徹底吞沒之際,一道白光驟然從刀身上綻放開來。
“嘩啦啦……”
被刀吟聲折磨的目眥欲裂林盛川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海浪聲,身上的劇痛瞬間消失,體內瘋狂躁動的氣血也隨着海浪聲的出現歸於平歇。
最緊要的是,他滿腔的嗜殺之意也是憑空消失。
啪嗒!
林盛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衣裳已經徹底汗溼透。
他微微昂首,看見了懸於慈幼院上方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上!”林盛川張大了嘴巴,他畢竟也是頂尖高手,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看清來人正是當今皇上,號稱天下雙絕之一的蕭奇峰。
蕭奇峰負手而立,雙腳懸於夜空之上,他目光凝肅地望着下方庭院中的白光。
“柳七。”他口中輕聲唸叨了一個名字,隨即伸手一揮,一股雄渾的氣息鋪天蓋地般朝着下方的慈幼院壓去,凝聚成一個半圓的白色氣息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庭院,隱約可見白光之中,一道黑影正在瘋狂地舞動着。
隨着蕭奇峰宛若泰山壓頂般的一揮手,庭院中的白色氣息似乎察覺到了危險,隨即迅速收斂,頃刻間便在原本驚寂刀的位置凝聚成一柄巨大的白色光刃。
轟隆隆……
白色光刃沖霄而起,在一聲宛若驚雷的巨響過後,天地重歸寂靜,黑暗重新佔據了夜空。
蕭奇峰從半空緩緩飄落,徑直落在了驚寂刀旁。
他伸手朝着刀柄虛抓一把。
“嗡嗡嗡——咻!”
驚寂刀一陣微顫過後,竟是直接衝着蕭奇峰的手掠去。
蕭奇峰五指緊握,輕描淡寫地就抓住了刀柄,隨着他掌心一道氣息涌出且瞬間瀰漫至整個刀身,剛剛還在不斷顫慄的驚寂刀徹底平靜了下來。
“臣林盛川,參見皇上!”
蕭奇峰循聲轉過身去,看見林盛川正單膝跪地衝着自己行禮,於是眉頭輕皺,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林盛川早已準備好的滿腔腹稿,在聽到蕭奇峰這一問候徹底化作烏有,他本人更是當場愣住,身形隨之晃動了一下。
但林盛川還是馬上反應過來,隨即恭聲回道:“屬下六扇門總捕頭,林盛川!”
“柳七呢?”蕭奇峰問話間又是朝着林盛川跪地的方向探出手臂,隨着他五指微曲,只見林盛川背後的廢墟之中一道流光疾掠而來,穩穩地落入了蕭奇峰的手中。
“哐當。”
林盛川聽到了一聲脆響,隨即微微擡眸便看見了蕭奇峰手裡已經歸鞘的驚寂刀。
“柳姑娘和顧幫主去城外的亂葬崗了……”林盛川深吸一口氣,便將前後緣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蕭奇峰聽到了“血魔萬化功”後,當即轉過身來,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與剛剛輪廓魁梧的黑影不同,此時失去身上那股詭異氣息的身影只是一個身材消瘦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
林盛川也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他向來自負博聞強識,能夠記住自己見過的每一張面孔,可眼前的男子卻是十分陌生,絕對不在他見過的人當中。
“江湖中何時出現了這麼一位高手?”林盛川頗爲好奇的喃喃自語道。
蕭奇峰似乎對陌生的男人不感興趣,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驚寂刀後,擡首對着林盛川說道:“是柳七交代你如此做的?”
林盛川趕緊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
蕭奇峰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可知道若是我不來,這裡會發生什麼事?”
林盛川心中一凜,瞬間想到了剛剛自己的遭遇,隱隱能夠感覺到若是這種狀態再持續下去無人制止,恐怕會出大亂子!
蕭奇峰靜靜地看着林盛川片刻,隨後開口道:“你既是朝廷命官,以後行事莫要學她這般不計後果。”
林盛川只能趕緊回:“臣謹遵皇上教誨!”
“至於血魔萬化功……”蕭奇峰頓了頓,隨即說道,“此事不是你們能夠摻和進來的,以後無須過問了。”
“是。”林盛川再度回道。
說完之後,蕭奇峰微微昂首看向了遠處,原地佇立片刻後,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呼——”
蕭奇峰剛剛離開,林盛川便身軀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好在他還是強撐着站住了身形,隨後情不自禁地長舒一口氣。
短暫的平歇後,林盛川不禁看向了地上的那具屍體。
他心中一陣掙扎過後,還是走到了屍體近前蹲下仔細檢視起來。
雖然蕭奇峰已經明令他無須再過問此案,但出於多年的老捕頭的習慣,林盛川還是想知道這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真相。
作爲當今天下第一號捕頭,林盛川在驗屍上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人或許會撒謊,但是屍體不會!
林盛川驗屍只是想弄清楚,這個神秘的高手究竟是什麼來頭!
在外表沒有什麼發現後,林盛川熟稔地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劃開了屍體的肚子,但是肚子被打開的瞬間,一股濃郁刺鼻到讓人睜不開眼的血腥味瞬間噴涌而出。
即便是林盛川也被這股太過濃郁的血腥氣給嗆得連連後退。
他當即撕下了袖子上的一塊布掩住了嘴鼻,,另一隻手掏出了火摺子。
“呼——”
吹燃了火摺子的林盛川迅速用布掩住了嘴鼻,隨後再度上前。
隨着不斷躍動的火焰緩緩貼近屍體已經被剖開的肚子,林盛川露在外面的雙目瞬間瞪圓,眼瞳更是一陣顫動,露出了驚懼交加的表情!
他此時也顧不得刺鼻的血腥味了,強忍着噁心用手探進了肚子,隨着他的手在裡面一陣摸索,屍體的肚子裡傳來了輕微的盪漾聲,就好像有人在攪動罐子裡的水一樣!
……
“是蕭奇峰嗎?”顧連城在柳七身旁第三次問道,“你到底在刀上做了什麼手腳,竟然能引得蕭奇峰出手!”
柳七默然不語,突然擡掌對着前方的墳丘轟出。
砰!
隨着一聲巨響,泥土碎石瞬間揚起。
柳七隨即邁步上前,看了一眼下方黑漆漆的凹坑後,搖了搖頭:“不是這裡。”
顧連城也上前來看了一眼,隨後無奈道:“我總算知道當初皇帝爲什麼要將這裡已經修好的陵寢廢棄了。”
與流言中的風水無關,純粹是因爲這裡的地下有着太多隱藏的天然洞穴以及通道了,在這裡建陵寢,只怕不用盜墓賊出手,附近的百姓就可以將裡面的陪葬掏空!
自踏入江湖以來向來無往不利的柳七,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也是無計可施。
這些天然的地道和深坑往往能夠深入地下數十丈乃至數百丈,柳七縱使小天地全開,所能覆蓋的範圍也不過百步之內,況且有着地層的阻隔,效果還要打一定的折扣。
“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顧連城沉聲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他或許可以幫我們找到這些人藏身的地方?”
柳七沉吟片刻,旋即回道:“你是說姜玄雲?”
顧連城頷首道:“他的絕嶺劍意既有傾山絕嶺之威,說不定就能幫我們將這些魑魅魍魎從這地下挖出來!”
見柳七沉默不語,顧連城又接着說道:“就算找不到,大不了將這片亂葬崗都給他重新埋了,讓這些人在地下永不超生!”
“你知道姜玄雲在何處?”柳七問道。
顧連城會心一笑:“這個……我可能還真知道!”
“嗯?”柳七眉心一皺,冷眸看向了他。
顧連城攤手道:“我看你總是一副恨不得立馬砍了他的模樣,之前當然是不能告訴你。”
“現在……”顧連城臉上笑容一斂,隨即目光掃向了地上,語氣幽幽地說道,“不管這些人是誰,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柳七直言道:“姜玄雲在何處?”、
顧連城:“這地方,你也去過。”
柳七:“?”
顧連城慢條斯理地說道:“昔日祝融宮的遺址,後來在末代宮主“赤帝”拓跋雄與大齊太祖‘黑帝’蕭浪一戰中被餘波所毀沉入地底。”
“再就是到了兩百年後的現在,周威揚在上面蓋了一座大將軍府,只可惜大將軍府現在已經落成,大將軍卻是……”
幽暗的地宮中,佇立着一扇數丈之高的青銅大門
青銅大門之前,一位身形佝僂的老道盤膝而坐,只見其枯槁的臉上一陣紅光閃爍,片刻後老道緩緩睜開了眼睛。
“當年三帝一狂何等驚天動地,只可惜時過境遷,如今狂刀,七重天與滄海神功皆在世間大放異彩,唯有你赤帝一脈……哎!”
老者的幽幽長嘆聲迴盪在整個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