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七漠然的注視下,許化淳臉上的慍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烏雲壓頂般的陰沉,冷冽的目光死死盯着柳七的眼睛,一股灼熱且躁動的氣息從他身上一點一點的溢出。
似乎有些不對啊。
柳七眉心微皺,她昨晚剛剛在地宮與修習過血魔萬化功的人交過手,無論是那兩個被瞬秒的血奴,還是後來死於星火燎原的簫威烈,他們身上的氣息以及施展出的招式,都能明顯看出血魔萬化功的路數。
但眼前的許化淳並非如此。
“呵!”
許化淳倏地爆喝一聲,隨即雙臂展開猛地一震,一輪血色圓輪瞬間在其背後鋪開,隨着許化淳雙目驟然瞪圓,背後的血色圓輪迅速暴漲,無數血光從血輪之中迸射而出,霎時間被在府邸的上方交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血色大網!
柳七隻是微微擡頭瞥了一眼,隨後腳下一點,屋頂瓦片“咔嚓”一聲脆響,她的身形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着許化淳激射而去。
即便是放眼望去四周已被血光所籠罩,但柳七並未嗅到血腥之味,這也讓她有些懷疑許化淳到底是不是血魔。
當然,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咻!
柳七側身臨空而至,眨眼間便已掠至許化淳的身前,手中短刀早已橫至身側,隨着玉藕般的手臂輕輕揮動,一道微弱的弧光頓時朝着許化淳的脖頸劃去。
許化淳不閃不避,展開的雙臂陡然在身前合攏,其雙手合十的剎那,背後的血色圓輪突然劇烈顫動起來,隨着“嗡嗡嗡”聲不斷在耳邊迴盪,一道又一道的血色波紋頓時涌動而來。
呲——
弧光和血色波紋碰撞的瞬間,刺耳的聲音頓時響徹了府邸的上空,這聲音就好像利刃在金屬不斷地划動。
柳七斬出的弧光連續穿過兩道波紋,最終在與第三道波紋的碰撞中被抵消,而第四道血色波紋緊接在第三道波紋的後面,直愣愣地朝着柳七涌來。
眼看血色波紋即將從柳七腰間劃過,淡青色的罡氣瞬間在身前凝聚,柳七身形依然不停,再朝前掠出半身,罡氣和血色波紋相撞的瞬間,她手中短刀直取許化淳的咽喉。
“呃!”
刀鋒逼近的瞬間,無形的威壓也隨之重重地砸在了許化淳的肩頭,他身形猛地一顫,胸口傳出一陣悶響,蒼白的嘴脣頓時緊緊閉合,但一絲血漬還是悄然在他嘴角溢出。
轟!
一聲巨響從許化淳的身軀中傳出,他兩隻手依舊死死抵在一起,雙臂似乎因爲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原本在身後的血色圓輪竟是瞬間消失,而後終於在刀鋒抵達他脖頸的時候,“嗡”的一聲,圓輪突然在身前凝聚。
柳七一股洶涌的反震之力沿着刀柄傳來,她五指一緊,穩住了手裡的短刀,面無表情地從許化淳的身前掠過,於此同時刀鋒將血色圓輪攔腰劃開,圓輪頃刻間崩潰而後化作漫天血光朝着四面八方飛濺而去。
血光閃縮之間,許化淳不知何時已經擡起了頭,他猩紅的雙目緊緊追隨着柳七的身影,最後嘴角微微一勾浮現出獰笑,繼而原本還算端正的五官瞬間扭曲。
“血海焚天!”在他近乎癲狂的嘶吼中,合十的雙掌分開,雙手朝着身體兩側猛地攤開,身前圓輪化作的血光,以及府邸上空血色大網,這一刻竟是遙相呼應,耀目的火光沖天而起化作了血色的光柱,整座府邸,包括許化淳以及柳七,都被無盡的火海瞬間吞沒。
柳七身形尚未穩住便被一股熱浪包裹,剎那間火光籠罩,就連她縈繞在周身的罡氣似乎也被點燃,灼熱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
手背感到了一陣刺痛,柳七垂眸看去,只見握刀的右手已經被刀身上綿延而來的火光所吞噬,白皙透亮的手背瞬間泛紅。
柳七眸光一斂,隨即一道陰冷的氣息震盪而出,瞬間擴散至全身,手背上的火焰頃刻間被驅散,火焰被強壓着退回了刀身,柳七見狀又是一道挾裹着殺意的氣息灌入右手,想要將俯灼在刀身上的火焰也一併驅散。
但就在此時,周身縈繞的火光突然翻騰起來,無數火光凝聚成團狀朝着柳七狠狠撞去,在與柳七氣息稍一接觸的瞬間,便立即爆開,無數火花伴隨着狂暴的氣息頓時涌向了柳七纖細的身形。
轟!轟!轟……
就這樣,柳七不斷承受着來自周圍火焰的衝擊,且威力一波高過一波。
“哈哈哈……”
柳七似乎聽到了有人在火光中猖狂的大笑,她雙目微眯,想要循着聲音看破火光找到許化淳的身影,但周身的火焰好似海水一般滔滔不絕。
嗯?
但柳七並非一無所獲,她驚訝地發現這些火光之中,竟一粒一粒細若塵微的紅色圓珠,這些圓珠晶瑩剔透波光熠熠不斷散發着火光。
柳七當即揮刀向前劈去,巨大的刀芒將火光生生劈出了一道兩尺見寬的裂縫,無數血色小珠子在刀芒中蒸發消散,就在這些小珠子消失的瞬間,柳七終於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她當即明白過來,這些小珠子就是血滴,許化淳正是通過這些取之不盡的血滴佈置出了現在的這幅景象。
難怪和之前遇見的有些不一樣。
柳七臉色表情瞬間收斂,恢復了平日裡的波瀾不驚,隨後雙手持刀,任由周圍的火光源源不斷地壓來,就在罡氣即將推至體表時,柳七十指驟然握緊,隨即縱身一躍凌空而起,頭頂的火光瞬間凝聚成了一道火牆想要攔住柳七的身形。
嗖!嗖!嗖!
就在柳七即將撞上火牆的剎那,無數刀芒從刀身中四溢而出朝着頭頂的火牆席捲而去,火牆頃刻間被刀芒攪得稀爛,柳七直接將穿過了瀕臨崩潰的火牆,隨後雙手持刀橫於身側,以她爲中心好像出現了一個無形旋渦,周圍的火光紛紛狂涌而來……
許化淳感覺到自己散出的血似乎開始不受控制了,他頓時有些慌了,只見其雙手再度在身前合十,掌心之上隱隱有一道圓輪凝聚,但僅僅片刻之後他臉色一沉,凝聚一半的圓輪也頃刻間崩潰。
不好!
呼——
狂風席捲而過,漫天火光瞬間消退。
許化淳緩緩擡眸,微微張圓的眼瞳之上,倒映出了一輪血色圓月,血光涌動的圓月之中隱隱能夠看到一道倩影。
“怎麼可能!”
許化淳如遭雷擊的身形一晃,緊接着便看到圓月之中的那道倩影似是持刀輕輕一揮。
嗡——
無形的人氣浪瞬間席捲而過,許化淳身形猛地一顫,隨後好似被抽去靈魂一般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轟!
半空的血色圓月轟然炸開,無數火光朝着四面八方席捲而去,整個徐家的宅邸頃刻間便淪爲了一片廢墟。
哐當!
柳七收刀歸鞘,隨即漂染落地。
站定之後她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竟然成了一片平地,原本鱗次櫛比的建築房屋早已在火光和刀氣的衝擊下化作了烏有,唯有地上的一堆碎石證明着它們曾經存在過。
柳七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許化淳的身上。
“將真氣蘊藏於血中,血魔萬化功果然有點東西。”柳七眸光微擡看着目光呆滯的許化淳,淡淡地說道,“只可惜東西不多,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還兼修了另一門武功。”
說着柳七伸出右手攤開了手心,只見其掌心之上赫然懸着一粒血滴。
隨着柳七撤去了包裹着血滴的真氣,原本平靜的血滴瞬間活躍起來,只見其中波光流轉,伴隨着灼熱的氣息火光瞬間涌出。
許化淳眼中精芒閃過,隨後擡頭便衝着柳七虛抓一把。
柳七早有預料,在許化淳擡手的瞬間,她便立刻合攏了五指,手心的那一粒血滴果然真開始躁動起來,朝着許化淳所在的方向不斷衝擊着,奈何柳七的手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僅剩一粒血滴是絕不可能突破她五指的禁錮。
許化淳眼見最後的掙扎失敗,頓時心生退意,他果斷雙腳用力一踏,藉着雙腿傳來的反震之力朝後滑去。
可就在他滑出不到半步,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掠過,隨即背後一陣巨力襲來,令他身形當即停住。
許化淳餘光一掃,尚未看清站在自己身後之人,便擡掌回身印去,掌間血光大盛,噴涌而出的卻是一股灼熱的氣息。
砰!
柳七擡掌迎上,兩人掌心相接,凝聚在許化淳掌間的血光生生被柳七一掌拍散。
就在許化淳驚駭的目光中,柳七的掌勢不停,順勢一掌結結實實地硬在了他的胸口處。
咔嚓!
許化淳胸腔發出了一陣脆響,但他臉上卻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反而是陰沉着臉一個擡腿朝着柳七的頭顱掃去。
砰!
柳七撤掌至身側擋在了許化淳的掃腿,隨即反手一捏,五指握住了許化淳的消退,隨後用力一扭。
咔!
腿骨斷裂的許化淳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當他擡頭之時,看見柳七的白皙如玉的掌心懸停在他的額心之前。
一股冰涼刺骨的氣息瞬間涌入他的體內,這一次許化淳終於露出了慌亂以及痛苦的表情
“原來如此……”柳七望着許化淳,若有所思地說道,“你以血取代了體內臟器的作用,只是……這樣的你還算是人嗎?”
“呵呵呵……”許化淳聞言臉色一陣變幻,隨即低頭獰笑道,“這樣的話若是別人問問也就罷了,可柳七,你覺得自己還是人嗎?”
許化淳話音剛落,臉色頓時一變,隨後五官突然扭曲起來。
“我想……你現在應該很需要它。”柳七說着將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緩緩伸至許化淳的面前,隨着她掌心的攤開,一粒血滴瞬間出現在了許化淳的視線之中。
但就在許化淳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時,柳七掌間一道凌厲的勁氣驟然浮現,血滴瞬間被勁氣撞破,隨後消散於空氣之中。
許化淳伸出的手一頓,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凝固。
他微微側目看向了柳七的眼睛,隨即眼中泛出怨毒之色:“你該死!”
柳七面無表情地回道:“可現在要死的是你。”
柳七的話語似乎有某種魔力,許化淳臉上頓時浮現出潮紅之色,隨後“啪嘰”一聲便倒在了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不斷地說着:“給我血,給我……血……”
正如柳七剛剛所言,眼前的許化淳從某種程度上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他直接以血替代了體內大部分的臟器來維繫身體的機能,可當這些精心修煉的血滴放出體外卻不能收回之後,他就像是一個失去了五臟六腑的人,只能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柳七靜靜地站着,看着許化淳的眼神漸漸渙散。
而此時天際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隨即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徑直落在了柳七的身旁。
是姜玄雲。
他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和慌張。
柳七側眸看着突然出現的青城掌門,只見其根本沒有理會自己,而是徑直走向了地上垂死的許化淳。
姜玄雲蹲在許化淳的身邊,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天靈蓋上,隨着雄渾且生機勃勃的真氣不斷灌入,許化淳原本渙散的眼神竟然重新變得凝聚起來。
“是誰?是誰傳你的焚天六式?”姜玄雲沉聲問道。
而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許化淳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姜玄雲,隨後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我自己領悟的!”
“放屁!”向來寬和待人的姜掌門直接爆了粗口,“是不是蕭奇峰傳你的焚天六式!”
“是!”許化淳毫不遲疑地回道。
結果得到了答案的姜玄雲反而是面露掙扎之色,他按在許化淳天靈蓋上的手漸漸鬆開,隨後默默地站起身退到了柳七的身旁。
許化淳原本神光奕奕的眼瞳頃刻間渙散開來,隨後頭一偏,臉上還帶着未收斂的笑容,就這樣死了。
看見許化淳死後,姜玄雲扭頭對着柳七沉聲道:“柳姑娘,恐怕你我就要淪爲蕭奇峰的墊腳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