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
一個小小的凡間村莊中。
此時正值春分之季,萬物復甦,微風伴綠,細雨貴如油。
此時也正是最爲農忙的時節。
“蠻牛老弟,俺倆今日的任務啊,就是得把那一塊田地澆一澆,得讓莊家儘快長起來,不然就趕不上時節了。”一個滿臉絡腮鬍的農家大漢邊掏糞,邊和另外一個正在河裡挑水的年輕人說話。
被喚着蠻牛的年輕人咧嘴一笑:
“好嘞!”
年輕人外披蓑笠,一身粗布麻衣。其輕鬆地挑起兩隻巨大的水桶,輕快地往莊家地裡趕。
絡腮鬍農家大漢挑着一擔農家肥跟在後面,這一擔農家肥遠沒有那兩隻水桶重,但他卻發現自己的速度有些跟不上前面的年輕人,忍不住笑罵一句:
“嘿,還真是一頭蠻牛。”
“唉,蠻牛老弟,怎麼你力氣就這麼大呢,給老哥說道說道,老哥也想單臂扛鼎。”絡腮鬍糙漢子辛苦追上。
“夫君。”
那一聲鄭重是對他們這兩年來如同家人般的照顧的感激。
既然已經順利完成大感悟,也就沒必要再在這個樸實的村落待下去。
“舒爽啊!”
既然已經決定,陳平當即出發,去了一趟天衍宗。
“咳,咳!”老者老臉一紅。
兩人嘿呦嘿呦地挑着水和農家肥,往菜地裡去。
回到那間簡陋的茅屋中,絡腮鬍糙漢子在牀底下一陣翻找,下面的情形頓時讓他嚇了一跳。
寄居在自己家兩年多,與自己同吃同住的蠻牛居然是仙人。
“娘,爹,俺聽到蠻牛老弟給俺傳音了,蠻牛老弟對俺說謝謝。”絡腮鬍糙漢子扭頭看下爹孃。
“‘色’上來了,行也逐漸聚攏。可惜,可惜,下盤道韻不穩,頂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只怕往後難成大才。”
‘十幾年’在漫長的仙途之中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
老者楞了一下,再次觀摩後道:
老者點了點頭:
“嗯,那就是道相。”
多年未見,俞玲春在外貌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夫君,玲春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陳平穿上一身嶄新的服飾,覺得又回到了熟悉的生活當中。
“但是呀,這農活哪有乾的完的?偶爾停下來坐一坐,又何嘗不是趣事。你看看現在,你陪老婆子俺坐在這裡侃侃天,這不挺好的事嘛。”
絡腮鬍農家大漢嘿嘿一笑:
“老弟你長得又俊,力氣又大,別的不說,依老哥看來,俺們村的那幾個長得出挑的姑娘都看上你了哩。”
相反,他的心境卻無比的安寧。
是啊。
“哦!”小女孩又撓了撓頭。
“大感悟的道相。”
後面跑來的兩老人也怔怔在原地。
陳平念及於此,收好陣法和三階中品的蒲團,走出石窟,御駛裂風梭繼續往南面而出。
逼這自己馬不停蹄地往前跑。
這些年想不通的道理逐漸變得通透,想通但不成系統的道理逐漸形成完整的體系。
“有的年輕人心急吶,不愛聽老人家講的這些。總想着一口氣把所有的事都做了。結果呢?累不說,還越來越覺得這些農活無味乏趣。”
‘慢下來,不急。’
爺孫倆聊着天,慢慢地趕路,就在這時,突然瞧見南面不知從何處飄浮出來的空中異象,忍不住駐腳觀望。
這些翻滾的驚濤駭浪在他眼裡就是大自然中的潮起潮落。
彷彿進入了一種頓悟的狀態。
“爺爺,我們來北漠作甚?”扎着兩條童辮的小女孩仰頭詢問。
“咳咳,這.”
‘煉神術、煉體術和境界都已經修滿,如今也已經完成了大感悟。’
此人正是陳平。
一道以他爲原型的道相逐漸浮現而出,慢慢地升空。
而他就那樣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草地上,欣賞着雲捲雲舒,享受着春風拂面的感覺。
…這丫頭,也不看看場合。
尷尬地咳了咳,再次看了看那逐漸豐沛、逐漸趨向完美的道相,注目良久,才揹着孫女,向北面而去。
十六年的風塵一洗而盡。
兩老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呼吸急促,老嫗最先反應出來:
“是仙人。”
‘等會就去看看俞玲春。然後在天衍城再呆半年,最多半年,就回小竹峰。’
“昨兒個,張姨又來咱家了,問你是否有意村頭王麻子的閨女。她那閨女隨她娘,臉上一點麻子都沒有,長得水靈水靈的,說是歡喜你。你咋就看不上哩?多少小子都惦記着那閨女呢。”
可卻一直求而不得。
“你莫要笑,俺妹長得可不像俺,水靈着呢。”
得回程了。
最近這幾年雖然一直都在北漠雲遊,但念及安全因素,並沒有深入到北漠的腹地,而是一直遊走在北漠靠近南面的邊緣。
是值得欣賞的美景。
‘就等着結丹了。’
定了一間客棧上房,一連打坐了一天一夜,修復自身的疲憊感。
“咳咳,倒是小看此人了。不過,從道相來看,有形卻缺意,可見元神強度和心境都不夠紮實,有些急於求成了。嗯,難成真正的縱橫之才。”
‘慢慢來,穩穩的來。’
“那是仙人道相,莫要直視,小心傷了心智。”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所有的村民都紛紛跪下,匍匐在地上,不敢再直視這不可褻瀆的仙人道相。
見到驛站裡侯着的陳平,她不顧形象,一見面都撲到了陳平的懷裡。
這些年來,他把自己身上的幾乎所有的法術都已經習修到了大圓滿的級別。
蠻牛青年笑了笑:
“俺也不知道嘞,從小就吃得多,力氣大,也就這點天賦了。”
在陳平的識海中聚沙成丘,不斷地匯聚壯大。
‘曦月仙子那邊也已經斷糧一年有餘了,不知道那娘們有沒有給俞玲春中斷治療。’
直到兩年前來到的這個小小的凡間村落,化身蠻牛,寄居在這家樸質的農戶裡。
他感覺到自己彷彿躺在一片空曠的草原上,萬里無人,只有茫茫的青草,在微風中捲起一層層草浪。
一個半月之後,陳平出現在了天衍城。
“久而久之,都不願意幹了。”
此刻,田坎邊上的陳平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老者一滯,回頭瞥了一眼自己揹着的孫女,清了清嗓子道:
快速的流動,衝擊着丹田。
是他們一輩子都掙不到的數量。
“咋又說我哩?”老漢老臉一紅。
絡腮鬍糙漢子扭頭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
沒有急着返程,而是停下來先消化大感悟帶來的心境收益。
農田裡。
這一刻。
“俺這娘還懂大道理哩。”絡腮鬍漢子調侃道。
蠻牛青年挑着兩隻半人高的水桶,臉不紅,氣不喘,只是笑道:
“俺還小,不想成家哩。”
那是一堆金燦燦的黃金和白銀。
也是對他們讓自己感悟的道謝。
‘等半年,半年內拿不到就直接結丹。’
實在不行就只能等結丹後再採用其他一些法子進行彌補。
“不過,有形而不聚,有色而不純,有力而不穩。此人元神不強,難成氣候啊。”
別人的道是怎麼樣的他不知道,但這或許就是他雲遊以來一直在尋覓的‘道’。
菜地裡,一老漢一老嫗正在勞作,兩人正是絡腮鬍粗漢子的父母雙親。
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
直到三天後,纔將收益完全消化殆盡。
他神念一動,天空中的道相猝然消失。
天空中的道相也在不斷的壯大。
‘嗖’地一聲,直衝雲霄。
無慾無求。
陳平感知到心境的無比通達,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追逐了十六年的‘大感悟’。
起碼有數千兩黃金。
絡腮鬍糙漢子扔下鏟子,不顧雙腿滿是黃泥,拔腿就往家裡跑。
話音未落,道相再次豐沛,形意結合,鋪天蓋地。
直抵心靈的舒服。
再次見到了那個守山門的弟子。
在陳平陡然消失之後,絡腮鬍糙漢子一家三口才微微擡起頭,望向空無一物的天空。
事實上,不只是雲遊的這十六年,自從來得這方世界,他又何嘗不是一直在‘趕路’?
因爲害怕這個危險的世界,直到外面有太多的未知,不敢有絲毫的停頓。
倆老人急忙跟着跑在了後面。
“臭小子,俺懂什麼道理?還知道取笑你娘了。”老嫗訓斥道。
只要跨過幾個森林和荒漠,就能進入到西荒的邊境線。
天空中,陳平完全放空自我。
“你爺爺看人一向很”
“蠻牛老弟!”
“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仙。可是,俺們這兩年的糧食哪值這麼多黃金啊。”
“哦!”小女孩撓了撓頭。
不止是他們,遠處在田地裡勞作的農戶們全都看到了這一幕。
這五行之液不好找,這些年他每次經過散修城都有打聽,也先後參加了數場拍賣會,可也只在兩場競拍會上見過有這種靈液放了出來。
除此之外,其他的倒是和十幾年前來的那一趟所見並無二致。
“……”
一個老者揹着一個小女孩從一片森林裡經過,去往北面的魔宗。
“爺爺,那就是你說的道相嗎?是不是有人在感悟了?”小女孩見多識廣,一下子認出了這就是仙者的道相。
陳平在山門處等了片刻,很快俞玲春御劍而來。
可下一息,那漂浮在空中的道相突然壯大了一圈,色澤更爲和煦,道韻更爲豐沛。
也有數千兩白銀。
這些年來的所有經歷,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眼前不斷的浮現。
“先坐坐,不着急。”老嫗拉着蠻牛青年在田坎上坐下:
又是囑咐弟子前去報信。
“俺也聽到了。”老嫗點了點頭。
幾十年過去,她依然是一個少女。
老漢亦如此。
‘只是這五行之液目前只得到火液和土液,還缺金、木、水三液。’
陳平一路向南疾飛,一直到晚上,纔在一片荒漠的石窟之中停了下來。
陳平感覺到體內彷彿蕩起了驚天駭浪,無數的靈氣在體內翻滾。
‘算了,也不到處去找了,就回天衍城等一等,看看競拍會上會不會有幸出現。如果出現那是最好的,如果沒有就算了。’
“不礙事。”蠻牛咧嘴一笑,掃視了一遍已經種植有農作物田地,和一些等待繼續翻種的田地,道:
一襲她最喜歡的白色翠花法袍,勾勒出青春洋溢的身材。鵝蛋臉粉嫩透亮,大大的眼眸清澈純粹,眼眶下兩條淺淺的臥蠶讓她看起來我見猶憐。
見爺爺還想說什麼,小女孩一手捂着爺爺的嘴巴:
“爺爺你莫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此人就要成爲天下第一了.”
可就在此時,道相再次壯大一圈,道韻聚而不散,無比威嚴。
此後又大睡了一覺,醒來後叫來客棧丫鬟泡了一個巴適的藥浴。
那種感覺,很舒服。
十六年前,他走出凌霄宗,遊遍西洲大地,只求一絲大感悟。
“嘿嘿。”絡腮鬍糙漢子咧嘴一笑:
“要俺說,看不上好哩。這些年你就住在俺家,哪兒也不用去,反正餓不着你,飯管夠,等過兩年俺那親妹子回來,給你介紹俺妹妹。”
打坐修行的道相越來越大,籠罩整個田野、村莊、天空。
村莊裡的村民亦如此。
如一縷縷浮沙一般飄進陳平的識海之中。
去結丹。
老者慈祥一笑:
“這片大陸生病了,爺爺啊,過來找找病因。”
老嫗拍了拍蠻牛的肩,示意蠻牛繼續休息一會兒,自己則去到莊稼地裡除草去了。
讓這個大感悟自由圓滿。
這些年,他何嘗不是一直在趕路?
幾十年未見了。
只是這一次那守山門弟子變得更爲熱情,又是將陳平引入驛站貴賓室歇息,又是倒茶。
才真正的‘慢’下來。
可如今聽老嫗的一番勞作感悟,卻直抵心靈。
蠻牛青年卻是渾然不知。
緊緊地抱着陳平。
“大夫?哈哈,某種意義上來說,爺爺確實是大夫。”
纔算是真正的開始了心境上的‘雲遊’。
還是待在熟悉的環境裡讓人心安。
“這莊稼人吶,得講究勞逸結合。挑來了一擔水,到了這田地裡不用急着澆,歇一歇喘口氣再澆水,澆完了再歇一歇,再纔去繼續挑第二擔水。”
“來了?蠻牛咋又挑這麼多?慢一點慢一點,別傷着腰了。以後少挑點曉得不,別看現在年輕時不覺得,等到老了就會身體不好。像你大叔一樣,年輕時也厲害着哩,嗨,現如今腰不行。”老嫗招呼蠻牛把水桶放下。
不好強求。
自我領悟的心得、聽來的心得、實戰中獲取的心得.所有的修行感悟如同變成了實質性的物質,從這些畫面中剝離了出來。
“王姨,你看俺先澆哪一塊地?”
這是無數人此生第一次見到真仙。
期間也走遍了各大修仙城,除去五行之液,其他大部分想要的資源都已經競拍到。
“蠻牛成仙了,這是好事.”
數百里之外。
‘十六年了,也不知道雲海棠是否安好?’
“爺爺是大夫?”小女孩撇了撇嘴。
大家都仰慕着天空中的那具輝煌的仙人道相。
求法術大圓滿,求五行之液,求玉牀等法器,求大感悟,求領悟那些金丹講過的道…
身在雲遊,心境卻一直在尋求着某種目的,從未停下來歇息過。
…還有人呢。
陳平尷尬地笑了笑,直到帶路人含笑離去,驛站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
陳平才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了,這不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