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起來,法醫痕檢包括監控上來看,都像自殺,只有調查資料上不像。
柏暮成道:“吳哥那邊有沒有記錄死者的收入明細?”
“有,”吳山南做事情向來仔細,拿出一張紙:“這是找他們財務上打的。”
柏暮成草草一看,去年基本工資一千八不算,她從今年二月轉銷售崗,從五月份纔開始異軍突起,收入前後加起來十一萬多,柏暮成隨手扔給楊光:“查查死者的資金流。”
楊光應了一聲,他繼續下令:“吳哥給孫錦章打電話,覈實藍寶石首飾的問題,小蕊問一下江磊知不知道死者的錢放在哪兒。”
夏朝蕊忍不住插話:“死者在微博上發過那套首飾!”
“寶石首飾?”於露道:“現場沒有!死者身上也沒有!”
夏朝蕊已經迅速翻到了那條微博,給柏暮成看了看,柏暮成點了點頭,繼續道:“沈哥聯繫交管,查查昨晚死者在什麼地方喝酒,跟什麼人接觸,然後我們實地排查一下,我認爲……”
於露忍不住道:“柏隊,你到底爲什麼認定是案件?並沒有有力的證據支持。”
柏暮成沒回頭,繼續把這句話說完:“有一個可能是因爲死者佩戴的首飾,被人盯梢並跟蹤而至。但因爲發微博的行爲,也不排除是因爲死者炫富引起人注意……”
然後他轉回頭,冷冷的道:“痕檢準備復堪現場。”
不等她問,他就沉聲解釋了:“我爲什麼認定是案件?第一,我進門的時候,發現死者的桌子上有未拆封的香水,小票顯示兩千多,是昨天的,這足以證明死者沒有自殺的念頭,你可以說死者醉後失手,但死者的姿勢,就是最大的疑點。”
他比了一下:“她有可能酒醉後沒輕沒重,真的劃破了動脈,但是她醉的再厲害,在這種疼痛之下,身體也不可能一動不動,而現場,身體上的血液甚至看不到擦蹭。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她划動的時候,有人壓住了她的手,加力劃破動脈,並保持手腕不動,同時控制她的身體或者腦袋,這種情況下,五分鐘左右死者就會死去,然後對方再拿起手機拍照發微博,然後把手機塞進死者手中,製造出自殺假象。”
他頓了一下:“地面血跡已經掩蓋,但沙發上的血跡沒有留白,所以這個人一定是站在死者身後,你們需要重點勘察沙發後面的腳印,這是兇手的腳印!同時兇手需要身體前傾,控制手腕,沙發靠背上,死者的頭髮上,衣服上,一定會與兇手有接觸,應該可以提取到衣物纖維!”
於露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就連老法醫焦印臉上都有些掛不住,這一次真的是燈下黑了,他太過於注重傷口,反倒忽略了最簡單的疑點。
於露迅速翻開文件夾看了看,果然在沙發後面,有並排的一對比較清晰的腳印。圓點狀後跟,很明顯的高跟鞋腳印,通常僞裝足跡會有小腳穿大鞋,大腳穿小鞋的情況,但是高跟鞋因爲後跟擡起,壓力作用於前腳掌,所以很難識別,可是如此嚴絲合縫……
於露脫口道:“難道兇手是女人?”
柏暮成直接道:“復堪現場之後,給我明確的結果。”
通常美女被捧的多了,多少會有些矜傲,但是攤上柏隊這種鐵面無私的做派,於露窘的小臉通紅,迅速起身道:“是!”
各方消息迅速彙總過來,從孫錦章的秘書那兒獲知,孫錦章的確送過林可欣一套首飾,價值四十多萬,而江磊則證實了,那套首飾她一直戴着,而空的那個抽屜,是她放其它首飾的地方。
但離奇的是,死者的工資卡,前天上午死者自己取光了裡面的錢,總共十八萬六千五,只餘下了零頭,銀行流水打出來,她很少取錢,倒是存了幾次。調銀行監控能看到清晰的視頻,確實是她自己取的。但這筆錢去了哪兒,沒人知道。
同時查出死者經常去的,叫帝宮夜總會,昨晚死者去的也是這一家。
柏暮成帶着楊光過去,簡單瞭解了一下,也找到了昨晚跟她一起喝酒的人,那人叫劉遠,也是個小開,一提起林可欣,他很是不屑,說他請她喝酒,喝完上車準備去開房了,她忽然問他要不要娶她,說如果他不要她就不活了。
劉遠一邊說着還呸了一聲:“死活關我屁事!這不碰瓷麼?”他很掃興,直接讓她下車了。
一通查下來,沒有什麼大的收穫。幾個小時之後,再次開碰頭會。
痕檢覆堪了現場,痕檢室的主任於淼親自彙報:“在死者的頭髮上,發現了極細小的咖啡色碎片,主要成份爲低密度聚乙烯樹脂,也就是人造皮革,同時在死者衣物上,沙發靠背上,還找到了幾根細小的酒紅色絨毛,主要成份是動物蛋白素,能確認是兔毛,在死者衣物中沒有找到符合的,也就是說很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同時沙發後背找到了新鮮劃痕,應該是金屬拉鍊頭……”
柏暮成靜靜的聽完:“也就是說,嫌犯當時的姿勢,很可能是身體前傾,一手扶着剪刀,一手拉着死者的頭髮,而嫌犯當時戴着咖啡色人造革手套,同時穿的衣服有酒紅色兔毛毛領?”
於淼點了點頭:“對。”
“有沒有可能,酒紅色兔毛是在手套上?”
“不太可能,”於淼把示意圖比給他:“從掉落位置來看,如果是在手套上,不會兩邊都有,而且死者頭頂也有。”
柏暮成嗯了一聲,細看着資料。
於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同的領導,風格截然不同。
前董隊文武雙全,做人周到,但不太懂技術,所以痕檢彙報的時候,必須詳細,例如指甲油,一定要先說丙酮、醋酸乙酯等等成分,例如毛衣,一定要先說動物蛋白質,動物纖維,再得出總結是兔毛等等。但柏暮成顯然是個多面手,對法醫痕檢都很瞭解,一點點疏忽,他也看的出來。而且他是真的沒架子,堂堂刑偵支隊長,級別相當於分局局長了,卻身先士卒,連排查的活兒都經常親自幹。
他很快抽出了一張:“這是做的兇手足跡?”
“對,”於淼道:“柏隊提醒之後,我們確定了兇手足跡,這是做的復原圖。”
柏暮成道:“步長短,步寬寬,步角小,應該是女性足跡?青年女性?”他看了看於淼,於淼急點了點頭:“我們也傾向於女性做案。”
“進入及離開,成趟足跡都極爲均勻平穩,這個人的心理素質極好,應該不是第一次做案。”
柏暮成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簡單總結:“這個案子,目前已經基本確定是財殺,嫌犯爲青年女性,身高165到175,體重適中,做案時戴着咖啡色人造革手套,所穿的衣服有酒紅色兔毛毛領。因爲死者前天上午曾經提空存款,初步懷疑在那之前嫌犯就跟死者有過接觸,現在,開始排查死者從前天到案發期間來往的人,同時,排查沿途監控視頻,及死者出入過的場合……”
他迅速把工作安排下去,然後就帶着夏朝蕊出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她:“餓了嗎?先吃點東西?”
夏朝蕊困的很,沒什麼胃口,道:“師父,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地方,就是那個劉遠,據他說他之前都不認識林可欣,昨天晚上第一次見面,然後林可欣就問他要不要娶她還說不活了,這不是很奇怪的嗎?”
她解釋了一下:“威脅說不活了,這種對愛你的人才有用啊,就比如說我說師父你不理我我就不活了,但是我不會對陌生人這麼說,而且娶不娶她這種話,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不是也很奇怪麼?”
柏暮成瞥了她一眼,那姑娘正眼巴巴看着他,大眼睛困的只有平時一半大了,還一臉認真,有點呆萌。
吳求前幾天還問他屬下成了媳婦兒之後誰管誰……他還真就沒有這樣的煩惱,這姑娘平時嬌氣的很,勁一用大大了就哼哼,下樓都想讓他背,但一到案子上,她比他還認真。
柏隊突如其來的笑道:“娶,不用威脅。”
夏朝蕊一愣,然後不高興了:“師父!”
“嗯,”柏暮成咳了一聲,迅速轉回正題,“你想說死者當時處於一個非正常的狀態?這很可能,死者自己取錢就已經很奇怪了。”
“對啊!”她點了點頭:“你說取錢的時候,那人是不是給她洗腦了,就像傳銷一樣,然後等之後林可欣回過味來,發現被騙,所以才急於找人結婚……”
柏暮成道:“有可能。”
她問:“那你爲什麼不說呢?”
柏暮成笑了笑:“你知道這種初期摸排,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夏朝蕊毫不猶豫的道:“準確。”
“準確當然,”柏暮成彎了彎嘴角,“是‘可摸排’,或者說,有摸排的價值,例如我說的身高165到175,就是一個可摸排的條件項,但是像你剛纔說的,嫌犯懂某種非常手段……這種就沒有摸排價植,因爲這種是深入接觸之後,纔會知道,而深入接觸應該是發生在明確嫌犯之後。而且這完全是猜測,不是一個推理,不符合邏輯,甚至做爲一個猜測都不夠明確,所以我跟他們說沒有意義。”
他看了她一眼:“行了,別想了,困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隨便吃點吧。”
她嗯了聲,閉上眼睛,還不忘跟他說:“你選個你喜歡吃的我陪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