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伯要離開京城了!”
一條消息悄然傳播,幾乎就在半個時辰裡,席捲整個中京城。
“開什麼玩笑?萬安伯怎麼會離開中京,他去哪?”
“不要爲了博取關注就胡亂散佈這種言論,萬安伯是咱們中京的,哪裡也不去!”
“生是中京城的萬安伯,死是中京城的文人恥。”
一道道駁斥的言論同時出現,那些人手裡握着最新的《大玄民報》,紅着眼眶,聲嘶力竭地和其他人爭辯,似乎只要贏了對方,萬安伯就不會走。
但是很快,他們發現,只有他們在反駁。
南苑息突然將手中北風樓股份轉賣,換成了一大筆銀子,聽說是要建一間書屋,將萬安伯所作之書收藏於內,凡是大玄子民,皆可免費借閱。
說書行會的先生們紛紛給各自的醒早樓遞交了辭呈,桑落說中京已經有足夠多的說書先生了,作爲先行者,他們要走了。走遍天下,將萬安伯的書說給天下人聽。
中京八大書院,沒有朗朗的經典誦讀之音,只有刷刷的落筆聲。所有人都在飛速謄抄着萬安伯的所有文稿。
玲瓏樓歇業一天,所謂的歇業,並不是關門,而是不再接陪侍的工作,所有人都可以免費進入品茶聽曲。
只是人們發現,那些花魁唱的,全都是萬安伯所作的此曲。
“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憑欄袖拂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曲調哀婉,催人心腸。
……
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傳了出來。
“朝會之上,萬安伯動用了竹聖的聖道地之權,選擇了嵐州的東蒼城。”
“按例,萬安伯將即刻出發,離京北上,前往東蒼城。”
“陛下已經批准。”
“聽說陛下下朝後,第一次在後宮發了雷霆之怒!”
終於,似乎蓋棺定論了。
涉及到半聖,沒有人敢信口胡言。
萬安伯,真的要走了。
……
四面八方的人都朝着慶安坊走了過來,每個人手裡都大包小包提着東西。
“北方那麼冷,不多穿一點怎麼行?”有老婦人手裡捧着厚厚的棉襖,“我家那小子跟萬安伯體型差不多,這襖子先給萬安伯。要不是萬安伯的武道,我家小子現在還在做苦力。”
“這是我娘給我烙的餅,天底下最好吃了,我要給萬安伯。”有小小子懷裡裹着熱乎乎的燒餅,生怕涼着烙餅就不好吃了。
“都讓讓,都讓讓,這是我家青蘿樹結的果子,上次有人出百兩一顆我都沒賣,今天我都帶來了,送給萬安伯路上嚐嚐。”
“混賬,你怎麼還帶刀來?也不看看時候。”突然有人揪住另一人的衣領,發怒道。
那拿刀的人滿臉委屈:“誤會,誤會。這是我父親給我留下的寶刀。萬安伯去北方,我送他防身用的……”
看着熙熙攘攘且日漸增多的人羣,留守在伯爵府的家僕只能一個個躬身謝禮,告知對方萬安伯已經出城,大家的心意都收到了。
慶安坊不遠處,一輛馬車停下,政相周左風看着慶安坊外幾乎越來越多的人流,嘆了一口氣:“你我爲相數十年,也不知道離任那一日,是否有這小子一半的榮光。”
坐在政相旁邊的法相淡淡說道:“恩澤萬民,萬民自然敬仰。”
政相點點頭:“走吧,再晚就要錯過時辰了。”
政相放下車簾,那馬車朝着城外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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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別哭啦……”
三溪莊內,陳洛頭疼地看着掛在自己身上的六個小葫蘆娃,摸摸這個腦袋,又掐掐另一個的臉蛋。
“等爺爺安排好,就接你們過去。你們先去仙葫奶奶那裡住一段時間。”
六個小葫蘆娃抓着陳洛的褲腿不放,擡起頭,六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陳洛,抿着嘴脣,鼻子一抽一抽的。
紅衣老大帶着哭腔說道:“爲什麼小七可以和爺爺一起去?”
其他葫蘆娃娃也紛紛點頭,帶着哭腔奶音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在一旁被雲思遙牽着的小七一口咬開一顆果子,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小七:o( ̄▽ ̄)d
“小七有特殊的作用。爺爺答應你們,一安頓好就派人來接你們好不好?”陳洛頭大如鬥,把小葫蘆女娃一個個抱起來都親上一口,這才暫時安撫下來。
“早知道就先跟你說說葫蘆小金剛的故事了!”陳洛心裡吐槽了一句,隨後又望向身後,程蝶飛紅着眼眶看向陳洛。
陳洛笑了笑:“怎麼?也要陳大哥像對她們一樣親一口才行?”
程蝶飛瞬間臉上飛紅,嘴裡嘟囔了一句:“也可以……”
陳洛伸手拍了拍程蝶飛的俏臉,上前一步,將程蝶飛擁入懷中。
“文章我會傳給你,中京這邊還要麻煩你了。”
程蝶飛在陳洛的懷中,感受到陳洛身體的熱量,渾身都火熱起來,點頭道:“陳大哥放心,我會做好的。”
陳洛拍拍程蝶飛的後背,鬆開了手。
看着陳洛朝洛紅奴走去,程蝶飛低頭看了看自己。
果然,還是有點小啊。
沒注意程蝶飛的小心思,陳洛有些無奈的望着站在雲思遙身邊的洛紅奴,無奈道:“紅奴,你……”
“奴家已經和雲姐姐說好了,是陪她一起去的。”洛紅奴聲音清脆,卻帶着堅定。
雲思遙點頭道:“是啊,師姐也是個女孩子,找個說話的伴不行嗎?”
“哎,行吧……”陳洛聳聳肩,反正養眼的是自己,還勸啥?
他又側過身,紀仲和葉大福站在旁邊。
“公子,我沒事,我可以和你一起走。”拄着柺杖的紀仲一見陳洛看過來,連忙說道。
“你少來,給我安安心心養傷,等康復了再來找我!”陳洛哼了一聲,看向盧桐,“老盧,給我看住他。要是傷勢沒有痊癒就離京,你給我來信,看我還收不收他。”
盧桐行了個禮:“伯爺放心,老奴一定看好紀公子!”
“大哥……”葉大福上前兩步,“我是世子,無故不能離京。不然真想陪你北上。”
“你是想去看看北方能做什麼生意吧?”
“東蒼城啊!雖然是個廢城,但海路是通的啊,要是能搞定沿海的……其實這些不重要,我就是想陪大哥!”
陳洛擡手在葉大福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別開玩笑了,什麼時候不用守規矩了,來北方看我。或者我去南方看你!”
葉大福點點頭,擡手順勢摸了摸眼角的溼潤,抱住陳洛:“大哥,注意安全。”
“後面實在不行就去靖州,那是我的地盤,沒人能欺負你!”
陳洛心頭一暖:“放心,你要是有問題,給我來信,咱們一起打他。”
“嗯!”
陳洛鬆開葉大福,這是纔看着站在院口的報童們,走了過去,摸摸這個的腦袋,薅薅那個的頭髮:“我走以後,報紙還會賣。你們都好好聽先生的話,聽盧管家的話,以後長大了,有本事了,我需要你們來幫我,行不行?”
小報童們一個個眼中閃着激動的光彩,異口同聲道:“行!”
……
漫長的告別終於結束了,已近夕陽,一輛馬車從三溪莊的後門走了出來,上了官道。
陳洛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遠方那座城市,這是他穿越以來待過的最長的地方,讓他都把這裡當做了故鄉。
在這裡,他收穫了名望,收穫了認可,收穫了數不清的情誼。
當然,也遇到了艱險,也遭遇了危機。
來時日初升,去時霞滿天。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走了。”
陳洛輕輕一揮馬鞭,牽車的龍駒邁開了馬蹄,朝着北方走去。
“萬安伯,且慢——”
一聲高呼,陳洛拉住馬繮,回頭望去。
雲思遙和洛紅奴也從馬車中探出身來。
只見一道道青光閃爍,數不清的人影突然出現。
“萬安伯,臨走之際,爲何不與老友告別?”這是文昌閣大儒冷寒冰。
“陳賢弟,東蒼城可會有花樓?屆時老夫一定相陪。”這是青樓大儒柳景莊。
“陳小友,北方若有美景,請爲老夫留一方畫臺!”這是閻聖家主閻天兵。
“臭小子,走歸走,書不要停啊,我等學子還等着謄抄你的書掙學分呢。”這是書院院首孔天方。
“萬安伯……”
“陳洛……”
“陳小友……”
一聲聲呼喚,一聲聲囑託,聽着陳洛臉上笑意滿滿,淚水卻還是沒有忍住,順着臉龐流了下來。
“好了!”一聲巨吼,打斷衆人的送別之聲,發聲之人正是春秋大儒司馬烈。
陳洛望着這個一直對自己多有提攜的大儒,微微施禮。
司馬烈哈哈一笑,朗聲道:“少年出遊,怎可悽風苦雨、寒鴉枯枝?”
“陳洛,我春秋堂沒什麼贈別物件,就送你八百里春回大地,願你此行,步步如春!”
司馬烈話音落下,站在他身後的春秋堂史家儒生渾身興衰氣沖天而起,隨後化作了一股微風,吹向中京城外的漫長古道,微風所過之處,一時間春草發芽,柳樹隨風,萬紫千紅。
此時,法相拱了拱手,說道:“萬安伯,北道難行,前路不平,本相代偏倚處贈你八百里坦途,願你此行,步步安穩!”
話音落下,一道恢弘的浩然正氣從法相身上升騰而起,化作一柄刀光,射向前路,只見那原本坎坷不品的道路,瞬間被削整一新。
政相周左風也拱了拱手,笑道:“萬安伯,天有晝夜,夜行不暢,本相代正大堂送你八百里光明,願你此行,步步生輝!”
周左風渾身一顫,一道正氣光芒浮空而起,照亮了已有些昏暗的前路,光明之下,纖毫畢現。
看着八百里春回,八百里坦途,八百里光明,陳洛笑了,笑的開心級了。
這是長輩的祝福,也是長輩的叮囑。
何德何能啊!
陳洛看着那烏壓壓的送行人影,恭敬的抱拳。
“諸位!陳洛,承蒙你們的照顧了!”
說完,陳洛深深鞠了一躬。
衆人紛紛躬身回禮,聲震蒼天。
“送萬安伯北上!”
陳洛轉過身,跳上了馬車。
“不再多留片刻?”雲思遙問道。
“走吧,再留就走不了了。”陳洛搖了搖頭。
吱吱呀呀的馬車重新啓程,在衆人的眼中朝着北方而去。
就在此時,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一首歌聲從馬車上傳蕩了出來,歌聲輕微,卻彷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唱響——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過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