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的官道,來往之人絡繹不絕。瀚州雖然地處邊陲,但是總歸有一些奇異特產,運往中原往往能賣上高價,因此商隊繁忙也是情理之中。
路邊一個茶攤,幾個銅板就能換一壺熱好的茶水,不是什麼好茶,就是一些茶葉沫子。喝不慣的人喝一口得唾三回,而喝慣的人卻鍾愛這個味道。
“老頭,來二壺杏花釀!”一個粗壯的漢子呸了一口茶沫子,聞到隔壁桌的酒香,喊了一聲,那老頭拎着茶壺走來,看了眼那夥計,笑了笑:“這位路爺,着實對不住。我看您是商隊的前燈吧?”
所謂前燈,又叫馬前燈,就是在商隊最前面騎馬探路之人,尤其是黑夜行路,不知道哪裡有泥坑滾木,盜匪路霸,勢必需要幾個前燈在前方探路纔算安全,向來是商隊中除了掌櫃外最重要的人。
那前燈點了點頭:“怎麼着?怕我們前燈買不起酒?”
前燈說着從懷裡掏出幾分碎銀,放在桌上:“上酒吧,多的就當是賞錢。”
老頭躬身一禮:“各位路爺,對不住,小老兒雖然只是支了個攤子,小本買賣,但是早就發過誓,不給馬前燈賣酒。”
“喝酒不前燈,前燈不喝酒啊!”
那前燈怒目一蹬,他前幾日剛剛打通了四條經脈,這才混了個前燈的差事,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沒想到這個小攤子,連口酒都不賣給他!
“什麼破規矩!老子給錢,你給酒,不就完事了嗎?”
“對不住,對不住!”老漢兒還是鞠躬致歉道,“老漢的兒子當年就是前燈,喝酒誤事,摔下了懸崖。諸位,再往前五十里,就是鳳坡城,到那裡,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他孃的,老子偏要喝!”那前燈頓時怒氣上涌,猛地一拍桌子,那桌子頓時被拍飛了一腳,他伸手抓住老漢的衣領,“賣不賣?不賣我這一掌可就拍到你身上去了。”
就在此時,一道物件飛來,前燈伸手一擋,只見是一枚酒盅,那隻手剛剛接觸到酒盅,就感覺到一股龐然巨力順着手掌涌來,瞬間自己那隻右手就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前燈捂着自己的手臂,他知道自己骨頭沒斷,只是那酒盅飛來的力道太強,將自己的經脈給震麻,發不上力量。
這是對方留手了!
前燈看向酒盅飛來的方向,正是之前老頭賣酒的那一桌客人。
那是一個帶着錐帽的女子,旁邊跟着一個留着寸頭的十六七歲少年。
“店家不願賣,你等還想強搶?要不然過來,本小姐陪你們喝一杯。”
那前燈捂着手臂,心中咯噔了一下。
現如今世道變了,武道昌盛,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說不定就能一拳打開石碑,一腳踢碎巨石。此時見對方隨手扔出一枚酒盅都有如此威力,怕不是通了七八條經脈,甚至進入養氣的高手。
他當下躬身道:“是某家魯莽了。這就給老人家道歉。”
說着,又朝店家老漢深深一躬,連桌上的碎銀都沒有拿,急匆匆地離開了。
老漢連忙上前致謝,說什麼也要去切一斤滷牛肉表達感激之情。
“蘇姐姐,你生氣了?”阿達摩看着那錐帽女子,問道。
錐帽女子不忿說道:“仗着從侯爺書裡學到的本事,恃強凌弱,簡直就是敗壞武道的名聲。若不是他沒有傷人的意思,我非把他兩隻胳膊卸下來不行。”
這錐帽女子,自然就是蘇淺淺了。
話說之前拜別陳洛之後,蘇淺淺就開始了自己的還恩之旅。她先是找到了丫鬟小翠的家人,將天青玉的燒製方法傳授了出去,隨後又開始尋訪那些被自己拿來練習“九陰白骨爪”的屍首的親人,一一報答。
最後一人是在前幾日找到,卻得知那家的小女兒被盜匪擄走。救人途中,見到了獨自回家的小女兒,才知道她是被一個小和尚和救了。
這倒是讓蘇淺淺又記上了一筆人情。於是蘇淺淺滅了那處盜匪窩,將那個小和尚阿達摩救了出來。
現如今蘇淺淺人情已經還乾淨,打算北上東蒼,以餘生報答陳洛之恩。
阿達摩正要去追尋武俠小說中的如來之道,要去探求那神秘的少林,於是便提出與蘇淺淺結伴同行。
蘇淺淺對於阿達摩看武俠小說居然只能領悟出“經文”,卻無法領悟武學的情況也很好奇,畢竟少林在書裡是一個強大的門派,於是便同意了阿達摩的請求。
正是如此,纔有二人在這官道同行的一幕。
“蘇姐姐,這兩日我觀察,你像極了書中的一個人。”阿達摩知道大玄對佛門的限制,因此只是以世俗稱呼相稱。
蘇淺淺的錐帽下看不清表情,只是傳來淡淡的疑問:“像誰?”
“天涯思君不可忘。像極了書裡想念楊過的郭襄!”阿達摩的話真摯無比,一雙眼睛透着看穿一切的光芒。
“小和尚,口無遮攔。”蘇淺淺在桌子下的腳踩了阿達摩一腳,阿達摩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動,嘴裡輕輕念出剛剛領悟的《妙色王求法偈》——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
“嗯?”
陳洛正在書寫《三國演義》的手微微一頓。
“誰領悟了《妙色王求法偈》?”
“好傢伙,少林的武學一個都沒有出來,倒是佛經給我領悟了一大堆。”
“您是在體育課學高等數學嗎?”
“龍爪手、金剛指……”
“少林七十二絕技,好歹領悟一兩個啊!我兌換很貴的!”
碎碎唸了一遍,陳洛無奈地嘆口氣,繼續書寫《三國演義》!
葉大福來信,說自從書裡把劉備也寫死了以後,中京城外的桃花林簡直成了大型祭臺,每日都有人前去哭喪。
三人一組!
現在還在追《三國演義》的讀者,除了軍方之人外,其他人全是衝着諸葛亮去的。
之前的諸葛亮已經多智而近妖,在劉備死後,簡直就是開大了。
先是擺八陣圖拒陸遜,隨後安居平五路,穩住蜀漢政權。如今陳洛正寫到的是“徵南寇丞相大興師,抗天兵蠻王初受執”。
沒錯,七擒七縱!
這種逼格滿滿地攻心術,文昌閣的大儒最喜歡了。
……
就在陳洛還在忙着更新的時候,東蒼城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裡,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正用力打着一塊石碑。
石碑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但是他已經一拳一拳地砸上去。
“無疾,最新的《大玄民報》給你買回來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宋無疾一聽,小臉上頓時慌張起來,拿起地上的水桶潑到石碑上,用衣袖去擦拭上面的血跡,此時小院的門打開,宋未央笑盈盈地走進來:“城主府又發了蠻材下來,兄長也買了你愛吃的……”話說到一半,宋未央見到宋無疾的動作,臉色一沉,連忙衝上去,拉住宋無疾,將他的手拉出來,就看到小小的手掌上虎口微微裂開,拳鋒都是血紅的。
“你又在打拳了,是不是?”宋未央想要發火,看到宋無疾的樣子,又是一陣心疼,連忙衝進屋裡找到一些藥粉,跑出來給他敷上。
“你說你,急什麼?你才八歲!身子都沒有張開,急什麼?”一邊敷藥,宋未央一邊心疼說道。
宋未央嘆了一口氣,之前爲了幼弟的前途,他帶着幼弟來到了這東蒼城,入了東蒼的戶籍。憑藉着一身的木匠手藝,如今也拉出了一支小小的木匠隊伍,日子是越發好過了。
不過最讓他開心的,就是自己的幼弟宋無疾。前段時間送去武堂學習,他才知道無疾之前自行領悟的武學叫做“蘭花拂穴手”,層次不低,已經被學堂的武者老師評爲了天級層次的武苗。不僅每月有蠻材免費供應,還說等武院開啓後,直接推薦進入武院學習。
武院!
雖然宋未央不知道武院是什麼樣子,但是最近關於侯爺的辦學三問已經在城內傳了不知道多久,有天道靈獸血肉贔屓鎮壓的地方,那得是多厲害啊。
聽說全天下,除了武院,只有五個書院,都是大儒輩出的地方!
所以就連他,也省下了數天的工錢,買了一些貢品,去拜了拜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贔屓,希望它能照拂自己的幼弟。
只是,最近有一點小麻煩!
宋未央看着宋無疾,小心翼翼給他把手包好:“不要聽那些小孩子瞎說,他們懂什麼。蘭花拂穴手是一門上層的武學,纔不是他們說的娘娘拳。”
“可是!”宋無疾終於開口,做了一個拈花指的手勢,“只有戲臺上的姐姐才這樣,我是男子漢,我不要練這門武學!”
“你還小,以後自然還會學到很多武學的。現在這麼瞎練,把手打壞了怎麼辦?”
宋無疾不說話。
一羣小朋友在他演示蘭花拂穴手的時候,大喊娘娘腔,實在是太打擊他小小的自尊心了。
宋無疾雖然年紀小,卻天資聰穎,他之所以這麼苦悶,還有一個原因。
因爲他發現自己似乎對那些剛猛的武學沒有什麼感覺!
別說自行領悟,就連看着別人演示自己跟着學都很費力。
所以他才急躁。
難道長大以後,也要這樣拈着手指打架嗎?
宋未央揉了揉宋無疾低垂的腦袋,溫和說道:“吃的和新報紙都放在這,我還有個活,要出去一趟,今天可能晚一點回來。”
“不要再練了,聽到沒有?要是我回來以後發現你的沙袋鬆了,一個月都不許吃蜜餞了!”
“我們家無疾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一定會掌握了不起的武技的!”
說完,宋未央就起身離開了小院,宋無疾嘟了嘟嘴,拿起了那張報紙。
映入眼簾,是最新一回的《倚天屠龍記》——
“太極初傳柔克剛”。
……
“師兄,我們距離東蒼城還有一千里了。”清玄掐指算了算,和清微說道。
清微點點頭,回頭看了看隨行的幾位道君與真人。
“來,把紫氣都放出來!氣勢都拿出來!”
“千里紫氣,讓大賢良師感受到我道門的實力。”
“是!”
一位位道君與真人身上紫氣沖天,幾乎一瞬間,紫氣千里,映滿蒼穹。
……
寫完最新一回的《三國演義》,陳洛伸了個懶腰,突然聽到雲思遙的傳音。
“小師弟,有高人朝東蒼而來,不知敵友。”
陳洛一驚,連忙跑出房間,就看到雲思遙站在望臺之上。
陳洛連忙上了望臺,此時東蒼城上空一道覆蓋全城的棋盤虛影浮現,與此同時,霧驪滔的身影懸浮在天蒼城之上,手裡還拿着半條雞腿。
陳洛順着雲思遙的目光望去,只見遠方的天際,緩緩冒出了一縷紫色。一個小黑影出現陳洛的視線之中。
“紫氣盈天,是道門的人。”雲思遙鬆了一口氣。霧驪滔罵罵咧咧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啃了啃手上的雞腿,身影從空中消失。
此時陳洛纔看清,那黑點,居然是一座山!
這時,就聽到清微的聲音遠遠傳來,響徹天地。
“道門清微,攜武當山南來,問大賢良師好!”
陳洛:(キ`゚Д゚´)!!
聽說過拜山,沒聽過帶着山拜啊!
我承認,我是有讓你打個賞送個禮的成分,但重禮如山,它只是個比喻啊!
你還真帶座山來?
等等,他剛剛說帶了個什麼山?
沒聽錯的話,說的是武當?
老清微,你這是……自帶校區?
只是,陳洛腦中浮現了東蒼城的輿圖。
這山,你放哪?
陳洛正要請雲思遙幫自己傳音給老清微的時候,突然一道信息在腦海中劃過,陳洛眼中一亮——
是誰在練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