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是這樣了。”
官道旁,獒靈靈搭出一個小茶座,陳洛三言兩語將方纔的驚險同浪飛仙說了一遍,浪飛仙手中的紫玉茶杯都快被他給捏碎了。
“瞞天咒!”浪飛仙說出了這門術法的名字,李青蓮當年也受過此咒,不清楚蠻族血祭了多少,不過最終那血祭化身被李青蓮直接殺滅,所以浪飛仙自然瞭解。
若不是六師妹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大威天龍的祖龍之意,怕是都趕不及守山僧出手。
陳洛喝了一口茶,事實上他到還有底牌,比如那條虛幻的萬里佛道,關鍵時刻,陳洛纔不會死守,肯定拿出來爆掉的。
再說,就算守山僧不出來,方寸山也是能主動放出幫他擋下一擊的。
當然,這些既然沒發生,就不用多說。
“沒想到居然到了這一步!”浪飛仙輕聲說道,“瞞天咒十年內才能施展一次,否則蠻天無法承受,這一次度過,暫時不用再擔心這種奇詭殺伐!”
“不過……”浪飛仙話鋒一轉,“小師弟,咱們可能要調整一下計劃了。”
陳洛疑惑,問道:“什麼計劃?”
“短時間內,不能回東蒼!”浪飛仙說道。
“爲什麼?”陳洛一愣,這還等着拜見老師以後回去種山呢。
“因爲太近了。”浪飛仙嚴肅道。
“半年前,你纔是三千里武道,前往人蠻邊境的東蒼城,是大險之中求大安。蠻族不在意你,方家不敢在北域戰線上動手腳,才讓你有了輾轉騰挪的空間。”
“如今蠻族居然動用了瞞天咒,並且和佛門沆瀣一氣,那這個‘大安’就不穩妥了。”
“萬一他們拼着損失幾尊蠻神也要殺你,即便半聖出手阻攔,但僅僅一個餘波,也夠你死上十次。”
“又或者調集十位蠻皇突襲東蒼,就如同當初的太平城一樣。”
浪飛仙認真和陳洛一條條分析:“人族沒有那麼多戰力匹配在東蒼城。”
說完,浪飛仙嘆了一口氣;“既然你連無相天魔都見過了,我也不必再瞞你。”
“不要怪人族給你配備的保護不夠。”
“一直以來,大玄,或者說人族,敵人從來不是隻有蠻族一家。”
“如今的佛門並非上古佛門,和人族不是一條心,如睡虎在側;妖族內種族林立,對人族態度各有主張,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浪飛仙伸手指了指天,“但最關鍵的是,天外有魔!”
陳洛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大玄境內還有各處崩界,無盡元海還有真龍一脈。”
浪飛仙點點頭:“二品和三品的大儒好說,關鍵之處他們也用不上。但一品正心境就真的是一位當做兩位,甚至三四位來用了。”
“如今整個大玄朝,統管凡俗,也只有四位一品相坐鎮。鎮玄司監察天下,也只有東南西北四位一品王。人手之緊張,可見一斑。”
“莫說儒門,就算是道門,真正常在人前露面的一品道君,也只有龍虎玄壇一脈的七位天師。餘者在何處?元海之上,蒼天之外。”
“因此即便聖堂輾轉騰挪,恐怕也很難調配出十位空閒的一品境大儒守護你!”
浪飛仙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陳洛輕輕笑着,等浪飛仙說完,才說道:“大師兄,我沒怪人族。”
一直以來,陳洛都被針對,雖然所有人都想護着他,但是總會有不圓滿的地方。浪飛仙也擔心陳洛心生怨懟,幸好天魔的事情在陳洛這裡不是秘密,索性藉此機會開誠佈公說清楚。
哪怕在他看來陳洛只是個孩子,也要如實溝通。
原本這些應該是老師來親自說的,但是浪飛仙打算浪一下。
若是陳洛還是有意見,那就怪他吧。
不是人族不知道陳洛的珍貴,實在是……局面困頓。
陳洛並不知道,當他離京北上之時,當他剛剛立足東蒼之時,當他在樂崖要改河歸海之時,鎮玄司暗地裡爲他擋住了多少次刺殺。
陳洛也不知道,孔天方一次次怒斥文人之恥,顏百川和司馬烈一次次奔赴東蒼,那是在公開震懾欲圖不軌的勢力。
當他道開六千里,滿朝歡騰之時,又有多少人笑着在新增的靈牌前祭拜,告訴他們死的值了。
這些,沒人告訴陳洛。
“你不怪人族?”浪飛仙確認道。
陳洛給浪飛仙倒了一杯茶,自己又滿上一杯,笑了笑:“大師兄知道的,一年前我還是萬安縣的一個傻小子,險些被一隻倀鬼給殺了。”
浪飛仙點點頭,陳洛繼續說道:“其實那時的我在做夢,一個做了十九年的夢。”
浪飛仙好奇道:“夢到了什麼?”
陳洛擡起頭,眼中帶着懷念:“我夢到我生在了一個國度,那個國度叫做華夏,旗幟有着熱血一般紅色。”
“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目光所至,皆爲華夏。”
“那個世界並不太平,只是華夏太平。因爲,總有最勇敢的人在保護她!”
“人民歲月靜好,英雄負重前行。”
“人族和她很像。”陳洛抹了抹眼角回憶的淚水,“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
“不一定能戰勝所有敵人,但是盡其所能保護所有子民。”
“不將弱小當螻蟻,不因強大作威福。”
“我見到了王子安的千年等待,見到了北域戰場的拼死守護,見到了百戰老兵九死不悔,也見到了太平城的死戰太平……這樣的人族,我憑什麼心生不滿?”
“退一步說,我所經歷的種種,哪一步不是有人族的愛護?”
“四師兄、六師姐,還有大師兄您……爲我做的還少嗎?你們難道不是人族嗎?”
“所以,大師兄,說什麼心生怪罪,不要小看我!”
看着陳洛認真的眼神,浪飛仙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笑容,那笑聲越來越大,就像是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吐了出來。
“呸呸呸!這個時候,該喝酒!獒靈靈,有酒嗎?”
“有有有!上好的白露酒!”獒靈靈說着,手中浮現一個酒罈,落在了桌子上。
浪飛仙拍掉封泥,舉起酒罈痛飲起來。
陳洛看着突然豪放的浪飛仙,弱弱問了一句:“只是,不回東蒼的話,我去哪?”
浪飛仙放下酒罈:“大不了回竹林。老四和老七一直賴在竹林呢,多你一個不多。”
陳洛順口道:“二師姐不在嗎?”
浪飛仙一愣,驚慌地打了個酒嗝,左右看了一眼,才鬆口氣。
“小師弟,喝酒的時候不要提你二師姐!”
“不好下酒!”
陳洛正要說話,突然間空間盪漾,一件暗器彷彿刺破了空間,帶着音爆朝浪飛仙飛來,浪飛仙伸手一抓,那暗器卻陡然閃爍了一下,漏過了浪飛仙的手掌,直接“砸”在了浪飛仙的臉上。
在陳洛眼中,浪飛仙的臉幾乎被砸變了形,直接被打飛了三丈之外,倒是那“暗器”卻在原地落了下來。
陳洛正準備提氣運功,就看清了那暗器的模樣——一隻繡花鞋。
與此同時,浪飛仙一個彈跳而起,指着陳洛:“楚楚,小師弟非要說喝點酒,你要好好管管!”
陳洛一愣,偏過頭,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野外,突然間一個人影緩緩走了過來。
一隻比霧驪滔還要大一圈的黑白霧驪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霧驪獸的肩膀上坐着一位女子。
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一襲鵝黃羅裙,一根翠綠的竹棒由雙臂抱於胸前,女子長相不似雲思遙那般仙姿玉貌,卻充滿英氣又不失靈秀,仿若紅塵仙女,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此刻那女子一隻腳光着,隨手一扔,手中那柄竹棒就插在了浪飛仙兩腿只見的地裡,一半的竹棒插入地裡。女子笑盈盈地將視線落在陳洛身上。
“小弟娃,窩四你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