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門外再度傳來敲門聲。
陳洛緩緩睜開眼睛,警惕問道:“誰?”
“公子,人到齊了,境澤詩會要開始了。”門外傳來了喜鵲精的聲音,陳洛這才鬆了一口氣,起身推開了門。
走出螺螄房,陳洛環視一圈,只見這小島上的妖族不下四五百,此時一個個站在各自房屋的門口。日精太過猛烈,所以妖族往往以月華洗練血脈,因此修煉有成的妖族只要不是有意控制,哪怕不去吐納,都會自發的吸收月華。
正常來說,自發吸收的月華越多,代表血脈潛力越大。
而此時陳洛目光望去,島上羣妖中倒是有幾個身上的月華彷彿衣袍,籠罩在他們身上。
首先是那個和陳洛發生了一點小矛盾的大鵬一族金辰,此時他身邊已經不見妖女陪侍,似乎是察覺陳洛的視線,對望過去,嘴角撇除一抹冷笑。
然後就是陳洛的老熟人了——青丘妖國白青青,白青青雖然是半妖,但是身上落下的月華竟然遠超普通妖族,她感受到陳洛的視線,偏過頭對着陳洛行了個福禮。
第三個就是那豪放的佘香香,佘香香一臉期待地迎上了陳洛的視線,眼中帶魅,傳音道:“想睡?”
陳洛啞然失笑,偏過視線,看向第四個月華燦爛之處。
那是一隻小猴子,並沒有化作人形,而是妖族本體,渾身金色的毛髮,和人族一樣盤膝打坐,五心向天。
“我的郎,別招惹那猴子。”佘香香的傳音落入陳洛的耳中,“那是猿猴一族的石蠻兒,喜怒無常,本領卻大得很。招惹了他,我怕護不住你。”
此時那猴子也睜開了眼睛,掃了一眼陳洛,神情楞了一下,隨後咧開嘴對陳洛一笑:“詩會過後,有機會喝個酒。”
“好!”陳洛點點頭,看樣子對方看出了自己的白澤本相。
人族白墨是第一層,妖族白澤是第二層,蠻族竇爾敦是第三層,這一波,武道陳洛站在第四層。
石蠻兒點點頭,重新回覆打坐的姿勢,但是他這一聲邀請,卻讓周圍大譁。
要知道,石蠻兒血統尊貴,是兩尊祖妖之後,又是妖族第一檔次的猿猴一族的嫡系,想要攀交的妖族不再少數。但石蠻兒一身傲氣,除了對金辰、白青青那批人會有所迴應外,其他人一概不理。
此時居然主動開口結交,讓衆妖又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陳洛身上。
這個人族,到底是誰?
當下那大鵬金辰冷哼了一聲,白青青眼中露出更加感興趣的神色,倒是佘香香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彷彿是自家男人在外受了尊重,她也與有榮焉一般。
就在衆妖各自議論紛紛之時,一朵白雲從天而降,陳洛眼前一亮,那白雲之上正是司逐國大國主,他的師侄兒——白三千。
陳洛還沒反應,他身邊的喜鵲精都當先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見過承德上穹威武大國主!”
幾乎同時,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喜鵲見禮聲,不過大部分非司逐國的妖族也都是拱拱手,算是見禮了。
不過白三千的身形只是出現了片刻,就砰的一聲,化作了一根鶴羽,被身旁的何大人碰在手中,那鶴羽光芒一放,化作了一道聖旨。
原來妖族並沒有人族官術那般安邦國術,所以聖旨傳達都是國主本人的一縷血脈信物。很顯然白三千的旨意就是鶴羽。
現在想想白三千的禿頂倒是很好理解了。
何大人打開鶴羽化作的聖旨,大聲宣讀起來。
這聖旨也不知是不是給白三千畫畫像的毛筆精寫的,駢五儷六,詰屈聱牙,好一通之乎者也,大意就是對上島的衆妖嘉獎了一番,希望衆妖好好發揮,留下傳頌千古的佳句。
唸完了前面的事情,後面便是規則了,陳洛第一次參加境澤詩會,特別留意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居然是組隊。
允許三人一隊,三人寫詩的文華匯作一處,以文華強弱定輸贏。
不過看周圍衆妖淡定的表情,顯然這是慣例了。不過爲何沒人跟自己提過?
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嗎?
此時佘香香的傳音又飄了過來:“小郎君,要不要和我一隊?不管贏了輸了,好處都歸你,你只要讓我陪你睡一覺就可以。”
陳洛還沒來得及回答,白青青的傳音也傳了過來:“這位兄臺,不知道願不願意和青青一隊?詩會的獎勵歸我,但是你有什麼合理的要求青丘妖國都可以滿足你。”
陳洛對着佘香香和白青青都是拱了拱手,婉拒對方,不過此時衆妖之間也有些動作,很顯然大家之前就已經達成了聯盟。
半晌之後,小島上還是單人成隊的只有兩人,一個是陳洛,一個就是那猴妖石蠻兒。
何大人見衆人都準備完畢,這才點了點頭,高呼一聲:“境澤詩會,開!”
喊完這一聲,何大人將聖旨望天上一扔,那聖旨又重新化作了一根鶴羽,飛速射入小島邊緣的水面,瞬間水中涌起一道磅礴的妖氣巨柱,跟着陳洛腳底一晃。
整座小島居然動了起來。
此時一顆巨大的腦袋從水底探出,陳洛才發覺這哪裡是什麼小島,分明是一隻體型龐大的大黿,陳洛再回頭去看那螺螄房,那哪裡是什麼螺螄,分明是被煉化的藤壺。
難怪只有境澤詩會時候纔會開啓境澤湖,想必這大黿在境澤湖也不能久待,結束後就要遷往他處,否則就會被魔氣感染。
那大黿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叫聲,隨後陳洛就看到無數青色的鯉魚從大黿的口中游出,徘徊在島嶼四周。
與此同時,每一條鯉魚身上都剝落下一片魚鱗,化作了一道光芒,射向小島,轉眼間就懸浮在了小道上空,反射着月華,有點羣星閃耀的意思。
“公子,那是碑魚。”身旁的喜鵲精知道陳洛是初次參加詩會,連忙解釋道,“陸上有贔屓馱碑,水中便是大黿負碑。不過大黿揹負的都是無字碑。”
“百年修行,那無字碑就能化作碑魚。碑魚落下碑鱗,只要在碑鱗上書寫詩歌,對應的那條鯉魚就會吸收文華,文華強盛的鯉魚會吸收文華弱的鯉魚。”
“最終鯉魚化龍,落龍成碑,那無字碑上就是書寫的詩文了。”
陳洛聽完,心中有數,簡單來說,就是人在島上寫詩,魚在水裡吞噬,最後贏家通吃。
不愧是妖族特色的詩會,血淋淋的。不過別說,這麼一比倒也方便。
此時天空中的魚鱗一片片落下,正好上島衆妖每人一片,那魚鱗看上去很小,但是落在手上卻猶如一張攤開的宣紙,寫個七八首詩倒是絕對夠了。
“何大人,都是多年的規矩,我們都知道,趕緊出題吧。”一名妖族有些不耐煩,對着雲朵之上的何大人大喊到。
何大人也不生氣,說道:“此番詩會魁首將在司逐國內裂土分疆,事關重大,因此題目並不是由本官宣佈。”
“我司逐國請來了人族大儒、妖族大儒、還有一位半妖前輩,由他們出題。”
說完,何大人對着天空一禮:“請三位出題。”
此時衆人才發覺,在何大人的白雲之上,還有一頁空舟,空舟中站着三人。
當先一人,身着青衫,一身正氣磅礴,面如冷冰,陳洛見到此人,頓時心中一喜,原來這人族大儒不是別人,正是終於可以公務出差的文昌閣大儒、摘星樓守護者——冷寒冰。
冷寒冰身後,是一位中年女子,一頭青色長髮高高盤起,眉間的鳳鳥紋路顯示着她的身份——半妖青鳥。
第三位則是樹皮老者,頭上還掛着幾片葉子,顯然是一隻植物成妖。
三者最先發聲的是那隻半妖青鳥,她掃視了一圈島上衆妖,說道:“如今已入三月,正是春時。”
“迎春報春的詩見過不少,今日我的題目是:嘆春!”
說完,她後退一步,冷寒冰上前,一副冷漠的模樣,說道:“早就聽聞妖族俊纔有意和人族一比詩詞文華。”
“甚至還妄言要和陳梧侯一較高低。”
“老夫今日的命題就是陳梧侯初出茅廬時遇到的題目:相思!”
“爾等儘可一試!哼!”
陳洛聽着冷寒冰的發言,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我是要自己打自己?
緊接着,那樹老人上前,聲音滄桑而慈祥:“老身久不踏足塵世,今日有幸,就出一題吧:歸山!”
三道題:嘆春、相思、歸山!
衆妖可以選擇其中一題,也可以三題皆寫,不定數目,不限時間。
不過,若是晚了一步,被其他人的碑魚將自己的碑魚吞噬,那就失去比賽資格了。
難怪要三人一組,這樣才能激烈起來。
三道題說完,頓時衆妖陷入思考之中,有文思敏捷的妖族已經開始提筆在魚鱗上書寫起來。
陳洛腦中微微一轉,一首詩就在腦中浮現出來。
第一首,就他了!
嘆春!
他蘸下墨汁,在魚鱗上落筆——
年年負卻花期。過春時,只合安排愁緒送春歸。
梅花雪,梨花月,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
剎那間,魚羣中一道文華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