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空中俯瞰還沒有太強的感覺,直到落入了踏山城,陳洛才發現這城中還施展了佛門須彌芥子的法術,實際的地界廣袤無邊。
“小小障眼法,恩公見笑了。”那出迎的冥象大聖一邊在前引路,一邊陪笑道,“祖妖境的前輩都在中央婆娑淨土靜坐參禪,不能相迎,還請恩公不要見怪。”
“客氣了。”在見到冥象的那一刻,陳洛就知道這是自己泱莽之野中種下的善因,如今到了冥界,結出了善果。
這出迎的冥象大聖,自稱是冥象一族的當代族長,因爲自創神通,長鼻如龍,因此自號項少龍。
動用了一些法術,很快陳洛一行就跟着項少龍來到一座高大的宮股中。這宮股一看就是按照象族的身材興建的,陳洛站在宮殿入口處,就彷彿站在了一座山下。不過很快又走出了幾尊冥象大聖,請陳洛一行駕乘在其身上,馱着衆人入殿。
王駕,冥象雖然高傲,卻最是赤誠。這馱載之禮乃是他們的最高禮遇,據我所知,只對陛下與如來,還有部分婆娑淨土的大菩薩用過。”上官婉兒疑惑地看向陳洛,“王駕究竟給他們施了什麼大恩,竟然也能享有此禮?”
陳洛淡淡一笑,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興滅族,繼絕世,重整血脈而已,不值一提。”
二品統領白月聞言一愣。
這種事,居然在王駕口中只是不值一提?
難怪會被陛下如此看重!
只是上官婉兒淡淡一笑。
既然不值一提,說的那麼詳細做什麼。
“王駕謙虛了。”等衆人在大殿內坐定,冥象族長項少龍悠悠一嘆,“人間象族的事,我等自然也有血脈感應。”
“只是兩界分隔,有心無力。”
說到這,項少龍頓了頓,對陳洛說道:“王駕應當知曉佛主當年留給我象族的那道輪迴規則之妙用吧?”
陳洛點點頭:“殞命之後,輪迴重入象族,再活一世。”
項少龍笑道:“不錯。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道功用,但唯有族長才知道。”
“第二世死後,靈光不入生靈長河,通過那道規則,直入幽冥!”
“這便是幽冥中冥象一脈的由來。”
解釋了自己的出處後,項少龍才接着剛纔的話題說道:“之前我族中有兩個族人,在市鎮玩耍時,偶遇了崔先生。”
“崔先生身上有輪迴規則之氣,我冥象對此敏感無比,自然就察覺到了。"
陳洛恍然大悟:自己曾召喚崔山闕出來作戰,自然會沾惹上拿到輪迴規則的氣息。而冥象一族可以說是因那道輪迴規則而生,能感應到自然也不奇怪。
“起先也不知道是敵是友,因此我族用了一些手段,將崔先生請來。”說到這,項少龍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番交談之下,才知道是閣下挽救了我人間象族的危亡。”
“也是恰逢其會。”陳洛搖搖頭道,“本王與當代象族族長項飛天相交莫逆,其弟項飛田更是拜入方寸山,爲我奔走。些許生死冒險,本王怎麼會退縮呢?”
“爲了象族重現南荒,我即便身死泱莽之野,也算值了!”
項少龍聞言更加感動,重重點頭道:“大恩大德,我象族無以爲報啊!”
在白月的崇拜目光中,上官婉兒挑了挑眉頭。
象族出了名的仁義,再說下去,怕是這一族都要歸心了。
不過陳洛沒有忘記正事,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崔前輩呢?”
“啊?崔先生啊……恩公莫急”項少龍連忙解釋道,“崔先生雖然以冥氣護住了一些神智,但是冥氣散溢太快,難免會影響修行。”
“我冥象族有一處秘地,正適合崔先生的情況,早先已經送崔先生過去了。”項少龍身邊的一頭母象接過了話題,說道,“我已經安排族人去請了。”
“原來如此!”陳洛點了點頭,“多謝了。”
“舉手之勞而已……”項少龍說到這裡,和身邊的兩位夫人對視了一眼,語氣變的認真起來,“有件事,想徵詢王駕的意見。”
陳洛一愣,笑道:“但說無妨。”
“血脈延續之恩,無以爲報。”項少龍緩緩說道,“之前聽崔先生說起此時,我等就有商量。想要在族中選百名冥象,充作王駕衛隊,護佑王駕,以報此恩。”
“不知王駕意下如何?”
“啊?這……”陳洛嘴角微微翹起,“太客氣了。”
此時白月連忙傳音道:“王駕,三思,百名冥象太多了。”
“王駕衛隊的俸祿不入朝廷,需要王駕自行支付。冥象一族看不上咱們大豐的功德,都是需要中央婆娑淨土的功德!”
陳洛一怔,還有這個講究。
他看向上官婉兒,送出一道眼神:這個講究你咋不跟我說一聲。
上官婉兒回了一個眼神:你缺那點功德嗎?
嗯,好像不缺!
“冥象修行所需數倍於普通鬼民,當初他們就是衝着大豐開疆拓土的獎金來的。”上官婉兒傳音道,“如今大豐穩定,兵多將廣,用他們一族的地方少了,他們自然也就拮据了一些。
陳洛張了張嘴巴,又看向一臉憨厚,貌似爲了報恩肝腦塗地的項少龍,心中瞭然。
什麼報恩,你們是要找工作啊!
再轉念一想,說不定從一開始崔前輩失蹤,就是他們的計劃。
嗯,求職計劃!
老闆,你對我有恩,我此生無以爲報,就只能進你公司領個百萬年薪當個副總了!
見陳洛與上官婉兒“眉來眼去”,項少龍略顯緊張,連忙補充道:“若是一百名太多的話,八十名也可以!”
陳洛此時擺了擺手,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我乃陛下欽封的豐都王,居太子東宮!”
“一百名冥象勇士怎麼夠排場?”
“給我來三百!”
說歸說,鬧歸鬧,不拿冥象開玩笑。
這些二轉冥象,已經是經過了一番篩選了,戰力上肯定不差。
說實話,要不是真的有恩情這層淵源,估計象族也就是出個五六十個名額而已。
陳洛的豪爽讓項少龍也是一愣,看向上官婉兒:“上官大人,豐都王他......"
他知道我們的條件嗎?
三百名,他養得起嗎?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輕聲道:“豐都王如今都掌大豐獄事,給屬下的官員定下了十倍俸祿!”
潛臺詞很清晰:這是冤大頭,放心!
項少龍頓時來了興趣,張開嘴,一本書冊從口中飛出,說道:“豐都王,這是本族名冊,你放心挑!
“恩情不可忘!咱們這邊就是說數量上一整個管夠!”
......
離京時形單影隻,只有陳洛與上官婉兒兩人;再歸京是,旌旗招展,隊伍浩蕩,宛若一片巨大的烏雲,飛入了豐都。
“嗯?那是……冥象一族?”
“這……這麼多,有五六百了吧!
“快看上面的旗號……豐都王駕……豐都王收了冥象一族做衛隊?”
“他養得起嗎……對不起,我口不擇言了!”
“可是……冥象一族用錢就可以嗎?我們家王駕用了高價,也才請來三尊啊!”
“調貨!快從其他地方調貨!六百冥象一族的組成王駕衛隊,需要多少成本來裝備以及維持他們的生活啊!快點調貨,豐都王不差功德!快!”
在豐都鬼民的各種驚詫聲中,陳洛率領着新收的衛隊落入了豐都王宮。
將六百衛隊交給上官婉兒幫自己安排之後,陳洛直接帶着崔山闕走入了自己的書房。
......
“崔前輩,辛苦了。”陳洛笑吟吟地望着崔山闕,此時崔山闕已經不是當初那副傀儡一般毫無生氣的表情,而是一副唏噓的模樣。
“真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轉機。”崔山闕長舒了一口氣,隨即面色肅然,躬身一拜,“一切皆源自侯爺,老奴仍然是侯爺之僕!”
這一重關係是要說清楚的。
當初崔山闕將自己煉化成傀儡,故而認主陳洛。但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崔山闕已經恢復了神智,他本是人間大族崔家之主,這之前的認主可就不一定作數了。
即便是在幽冥,麟皇再向着他陳洛,那些崔家世交在幽冥的可還有不少。陳洛繼續將崔山闕視作奴僕,於禮上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況且從年齡上算,崔山闕應該也見過麟皇。
所以崔山闕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態度擺了出來:一切都是因爲陳洛,他繼續認陳洛爲主。
“前輩,不必客氣!”陳洛伸手扶起崔山闕,“你乃我人族前輩,洛豈敢託大,爲你之主?”
“先前前輩乃是傀儡之身,洛也是無可奈何,卻從未有一日將前輩當做傀儡奴僕一般看待!”
“如今神智恢復,是皆大歡喜之事。這奴僕之事,不要再提了!”
崔山闕眼瞳微微一縮,說實話,若是可以,他堂堂前任聖族之主,怎麼願意成爲奴僕?但是他與陳洛交情雖然不深,卻深受其恩情,這情分是如何還都還不掉的。
“可是……”崔山闕還要再說,陳洛擡手阻止崔山闕,說道:“只是有件事要麻煩崔前輩!”
崔山闕肅然道:“刀山火海,崔某不敢推辭!”
“倒也沒有那麼嚴重。”陳洛擡起手,心念一動,頓時一枚官印落在了陳洛手上。
“我受命開陰曹地府,屬意立下文武判官,鍾馗爲武,尚缺一文。”
“我之前書寫文章之時,偶得一道天地判官傳承,如今軒皇也有欽封在此。我將二者融爲一方判官印。”
“不知崔前輩願不願接掌此印!”
崔山闕面色一怔,看向陳洛手中那一方血紅大印。來時路上,螢勾王府的官員就曾和自己說過,軒皇欽賜了兩道一品判官職銜。
更何況這裡面還融入了天道傳承。
這哪是請他幫忙,這是給他機緣啊!
“這……”崔山闕面色猶豫,就要推辭,卻聽到陳洛又說道:“前輩不要以爲此位置好做。”
“鍾馗本是我的書靈,更有另一重淵源在身,故而能勝任判官一職。”
“未來兩界勾連,掌生死,順輪迴,是一等一關鍵之職位,但凡出了一點差錯,只怕天道不容!”
“我乃陰曹地府之主,需尋可靠之人鎮守此位!崔前輩,願意幫我嗎?”
崔山闕沉默片刻,再度拱手彎腰:“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陳洛爽朗一笑,雙手捧印,身上王袍無風自動,只聽他肅然道:“今日吾以武道道主之名,敕封崔氏山闕爲陰曹地府一品大判,賞善罰惡,定生判死,不可徇私,不可錯漏,崔山闕上前一步,雙膝跪倒:“上有天道,下有冥土,共爲見證。今日崔氏山闕領命受印,爲陰曹地府一品大判。”
“天公地道,善惡有報。”
“若有瀆職枉法,甘願入十八層地獄,生生世世,永不輪迴!”
崔山闕話音一摞,頓時那判官大印之上射出一道光芒,落入了崔山闕雙眸之中,崔山闕猛然閉眼,再睜開時,只見崔山闕的眼眸之中,各有三道星辰,旋轉不休。
判官傳承:星目辰眸,可看穿一切前塵往事,是非曲直。
“接印!”
陳洛將判官大印放在了崔山闕的手上,崔山闕接引剎那,頓時那判官大印釋放出一道光華,那光華纏繞崔山闕的身體,眨眼間就化作了一道硃色官袍。
一品官袍爲硃色,而陳洛的王袍則是朱紫相間,還是有些區別。
但還沒有結束,官袍着聲之後,那判官印上光芒猛然一道閃爍,化作了一支玉色毛筆,而陳洛這邊,神魂海內那“生死簿”微微翻動,一道光芒從陳洛的額頭飛出,落入崔山闕另一隻手掌,化作了一本書冊。
陳洛定睛望去,那書冊之上並非寫着“生死簿”三個字,而是另一個名字---“枉死冊”!
“主公……”崔山闕望向陳洛,此時他受了陳洛的傳承,自然和鍾馗一般的叫法,“判官傳承中只有死的那一部分,生的部分恐怕要等到輪迴運轉,才能補全!”
陳洛點點頭,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判官筆與枉死冊有何妙用?”陳洛問道。
崔山闕閉目感應了片刻,才重新睜眼說道:“此筆此冊可分身萬千,分發給下級判官使用。”
“級別不同的枉死冊,可覆蓋大小不一的區域。這區域之內的鬼民皆會在冊上留下姓名!”
“若是低於判官的級別,判官可直接勾銷痕跡,對應之生魂也將徹底消失。”
“若是與判官同級別或者更高級別,判官勾中之後,自然會有拘捕印信生成,可派遣兇兵強將前往抓捕。”
陳洛聞言,倒不見喜色,按照自己一直以來的經驗,這種完全無理的寶物是不存在。
“有什麼限制!”陳洛直截了當問道。
崔山闕微微一笑,翻開“枉死冊”的第一頁,只見第一頁上有一道印鑑。
“主公明見。唯有陰律司審判後,判定死罪之生魂,這印鑑方能作效。屆時以判官筆勾決,天經地義。”
“但若是判官私自勾決生魂,這印鑑反噬,將吞噬判官之生靈靈光!”
陳洛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說嘛,肯定有限制的!
等於判官掌握執法權,這枉死冊掌握了監督權,彼此制衡。
不過等師伯的生死大道成功,輪迴運轉,這“枉死冊”化作真正的“生死簿”,應當就有新的變化了。
“老鍾在弄十八層地獄的罪魂判罪轉獄之事,那陰律司的判官體系就勞煩崔前輩了。”大概瞭解了崔山闕傳承後,陳洛立馬將手中另一份工作轉了出去。
不會分配任務的領導不是好領導。
崔山闕此時剛得了傳承,又拿了官職,正是一腔熱血報效主公的興頭上,當下就領下了這道任務,接下了一道王命旗牌,雄赳赳地走出了書房。
“嗯……都搞定了……”陳洛伸了個懶腰,這一次回幽冥,從煉化地獄念珠開始,就完全沒有休息啊。
今天總算把事情全部都甩鍋……不對,這叫優化處理。
他也要開始幹他最擅長的本質工作。
更新嗎?
不不不。
是摸魚!
......
人間,大玄。
一輛馬車駛出了中京的城門,朝着城西一路行使。
那馬車上附加了法術,速度飛快,平常行人根本看不到馬車的存在,只是感覺一陣風從身邊刮過而已。
大約半個時辰,這馬車在一座不高的山前停下。
那山不高,卻詭異地被一層厚厚的烏雲籠罩,雖然山色青翠,可是感覺不到半分生氣。
明明是豔陽高照,這座山卻顯得一片死寂。
馬車停在山門的牌坊處,一個人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你在此處等老夫。”那人影淡淡說了一句,那車伕連忙行禮道:“謹遵相令!”
這欲上山之人點了點頭,朝着山上走去,若是有中京人士再次,定然會認出,這人正是大玄四相之一,剛剛得到了史詩級職位加強的法相一__程南鬆!
“喂,老先生……”程南鬆剛入山沒多久,就被一個少年人喊住,“快回吧,這座山不是吟詩的地方。”
程南鬆看了一眼那少年人,對方穿着破爛,背上揹着一些柴火,說道:“爲何?你能在山上砍柴,老夫爲何不能上山?”
“你不曉得!”那少年人把柴禾放了下來,“這山裡啊,有鬼怪。總有像屍體的怪物行動,就算是我,也就是隻敢在這裡砍柴,再往上就不敢了。”
“你快走吧!”
“不妨,我有故人在山裡!”程南鬆輕輕搖頭。那少年還要再勸,突然眼前一花,就不見程南鬆的身影。
“嗯?不見了?”少年人揉揉眼睛,確定面前空無一人後,頓時臉色嚇得做白,連忙大叫一聲,往山下跑去,不過跑到一半,又怪叫着跑回來,將那柴禾背在背上,繼續怪叫着朝山下跑去。
......
程南鬆沒有在意這一段插曲,而是安步當車,很快就來到的山頂。
山頂處,有一座破舊的屋子,屋子很大,但是破爛不堪。程南鬆沒有介意,直接走了進去。
走入屋子才能看到,這屋子內竟然排滿了棺材。
程南鬆面色不變,直接走到正中間的一副棺材前,伸手在那棺材板上敲了三下,說道:“師兄……"
很快,那棺材內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何事?”
“南荒血脈潮汐將至,文相讓我來請你出棺,去南荒爭一爭封聖的氣運!”
那棺材中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我若封聖,那些迂腐衛道士會如何說?方家又會如何說?”
程南鬆那張肅然的面孔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笑容:“師兄,方家,自顧不暇了!”
“這段時間,我人族出了一位少年天驕,幾乎是踩着方家揚威......"
“哦?”那棺材蓋子猛然彈飛,一個人影從棺材中坐起。幾乎同時,其他的棺材裡,棺材蓋也同時翻開,一個個身影從棺材中坐了起來。
衆多棺材中的人影異□同聲,說道:“沒有被方家用下作的手段整死嗎?”
“與我說說,是哪家的天驕?”
程南鬆淡淡搖頭:“要說起來,就是很長一段故事了。”
“師兄可以先與我回中京,有的是機會和師兄細說。
那棺中人聞言,略作思慮,便點了點頭。
“也罷,既然是百川相邀,想必是有謀劃的!”
“那我就同你一起回去看看吧。”
程南鬆點了點頭,又說道:“坐我的馬車吧,棺材太顯眼了。”
見棺中人擺手要拒絕,程南鬆又說道:“路上,我與師兄說一說法相職位監管元海一事!”
此言一出,那棺中人楞了一下,看向程南鬆。程南鬆再次肯定地點了點頭。
棺中人皺眉,恨恨地說了一句:“老夫做法相時,怎麼沒趕上這好事!”
說着,這棺中人從棺材中站起,身影一晃,就站在了程南鬆身邊。
他看了眼滿屋子坐起的屍體,咳嗽一聲,說道:“安心看家!”
那些棺中屍體彷彿聽懂了他的話,一個個重新倒了回去,棺材蓋自行飛起,蓋好了棺材。
“走吧……”那棺中人說道,“幾十年沒回中京了。”
“不知道多少人還記得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