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見面, 是在與肖栩選在一起的政治課上。
與別的課不同的是,政治課的後排要比前排搶手的多。我接到肖栩的短信,被拜託要在後排靠門的位置替他佔一個座位, 但等到上課鈴響了十多分鐘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直到第一節課進行到一半, 纔看到他推開後門, 悄悄地溜了進來。
他把書包甩在桌子上, 不大的書包肚子鼓鼓地, 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而後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偷笑着拿手肘戳着我的胳膊,小聲說:“下課跟我去食堂, 有好吃的。”
一下課肖栩就勾搭上我的肩膀,拽着我往食堂走去。這個時候食堂已經人滿爲患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空桌子, 旁邊正有兩個女生也要坐下, 肖栩毫不客氣地提前把書包甩了上去,霸佔下位置, 女生便悻悻地離開了。
肖栩坐在位置上,向我招手:“快來快來!”然後他打開揹包,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盒子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一股特有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盒子裡滿滿地裝着的都是魚塊, 澆上香氣四溢的糖醋湯汁, 已經放了兩個小時了, 居然還冒着熱氣, 令人食指大動。味道其實我很熟悉, 這正是肖栩媽媽的拿手好菜,肖栩最喜歡吃的之一。
肖栩誇張地嗅了嗅魚香, 搓了搓雙手,而後又請出兩雙筷子,在我面前擺了一雙,向我炫耀:“我媽做的,今天上班路上特地給我送來的,說是我打球辛苦了,讓我多補充點蛋白質。”說着,他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魚肉來,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我拿起餐盤上的筷子,餐盤裡裝的還是食堂打來的飯菜,相比於肖栩媽媽的手藝,食堂的東西簡直可以稱之爲“豬食”。但我還是先動了我的“豬食”,肖栩有些奇怪:“吃魚啊,秦恆,來,咱們一起補充蛋白質。”
“你打算吃魚吃到飽嗎,連米飯都不打。”我將我的餐盤豎起來放置,把我特意多點的米飯讓給他一些。
肖栩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賣相沒有那麼好看的米飯:“我寧可吃不飽……啊,能吃到媽媽做的飯太幸福了!”
我埋下頭去,沒說話。忽然有些想家,不知道家裡的媽媽怎麼樣了。自從上了大學之後,每年回家的時間越來越短,能親手吃到媽媽做的飯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想家的念頭一旦冒出便無法抑制下去,算一算,假設自己能活60年,今後加起來,留在家裡的時間,能超過一百天嗎?
我兀自愣在那裡,時間有些久了,肖栩大概是見我不吃東西,主動把魚肉夾到我眼前:“怎麼了?”
“沒事,”我搖了搖頭,“有點想家了。”
“你這是第一次來外地上學吧。”肖栩問了一句廢話,然後又自己說,“我以後畢業了還留在北京工作,這樣就不用離家太遠了。”
我記得最初的時候,我千辛萬苦留在北京,其實全都是爲了肖栩。曾經我以爲我永遠都不會後悔這個決定,但忽然之間,我有些不太肯定我是否能堅持住年輕的衝動。如果那個操縱着我的命運的“它”能讓我逃離這個不斷重演的世界,也許未來的我並不會再做出相同的決定。
“嗯,高中的時候只是住校,不過並沒有離開過老家。”我咀嚼着肖栩媽媽做的魚肉,味道很好,但並不是我最熟悉最愛吃的滋味。
“你生日是哪天啊?能在家過嗎?”肖栩問。
我點點頭:“8月31號,正好在家,然後就開學了。”
“哈哈,這還真是悲劇的生日。我要是在那天出生的話,大概就一點都不想過生日了,一過完就要開學什麼的。”肖栩笑了。
我聳聳肩,現在我也一點都不期盼自己的生日了,誰會期待那一天一覺睡醒就得重新來到一年前這樣的日子呢?
之後兩個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半晌肖栩忽然問我:“你怎麼不問我生日是哪天?”
我差一點就脫口而出那個記得滾瓜爛熟的數字,幸好咬住了舌尖,讓疼痛提醒自己這個時候自己並不該知道肖栩是哪天出聲的,在此之前,我們沒有在這個輪迴聊過這個話題,於是讓自己裝出一分好奇:“哪天?你快過生日了?”
“這週六,我媽說要開PARTY慶祝,你來嗎?”肖栩問,但眼底裡滿是興奮,看起來一點都不想讓我拒絕。
我當然說不出拒絕的話:“好啊。——還有誰要去?有我認識的人嗎?”
“呃……”肖栩咬着筷子,仔細想了想,“要不把王洋幾個人叫上吧,其他人都是我高中同學,你不認識。”
我忽然想問:“你打算怎麼跟你媽介紹我?是你的……”
我剛想說“男朋友”三個字,不過把語調放慢了,正待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說,卻看他着急地叫了一聲:“喂!”然後眼珠子轉了轉,掏出手機,噼裡啪啦地打了一行什麼。緊接着我試着我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拿出來一看,果然是肖栩發了短信來:“後面坐着的那個是我們院的同學。”
好吧,我不提這尷尬的身份了。
有時候總有這樣那樣的不甘心,爲什麼我們的戀人身份就是這樣一件無法公開的事情呢?爲什麼我要一直呆在社會的陰影之中,不能和肖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就像每一對光明正大的戀人?爲什麼我們不能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只能瞞着拖着,到瞞不下去了爲止?
我現在敢肯定了,肖栩是不喜歡女人的,我確定他是真的不喜歡,但爲什麼,他還是會最終選擇妥協呢?
難道沒有最終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方法嗎?就像童話故事的標準結局,王子和公主衝破了重重困難,最後永遠地生活在了一起?
難道我就只能陷入一次又一次地輪迴,在永生中談上一萬次的初戀,直到那個不知名的操縱者厭倦了這個遊戲,收回了我的特權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