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維爾得知自己隱瞞傷情失敗,將會被伊蕾剔除在與布拉格斯巴達隊的那場比賽的首發名單之外時,試圖說服對方的科維爾告訴伊蕾,‘不是所有人都在那樣的連敗之後還能對下一場比賽抱有希望的’。
而在球場上,情況也同樣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比分那麼懸殊的情況下繼續保持鬥志,並對自己能夠在這場比賽中逆轉對手依舊抱有着希望的。在大部分的時候,足球比賽只要在上半場比賽中就踢到了3:0,那麼等待着那支比分落後的隊伍的,將是在下半場比賽中的潰不成軍。
可是幸好,幸好伊蕾所執教的,是一支西甲球隊。
作爲一支西甲球隊,比對勝利的渴望更印刻在血液中的,是在遭遇強隊時的勇悍。在西甲聯賽,即便是處於降級區的弱旅在遭遇皇家馬德里以及巴塞羅那時都會選擇激進的對攻戰術,而不是趨於保守的防守戰術。
也許皇家馬德里和巴塞羅那能夠在整場比賽中灌他們八個球,甚至是九個球,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那支身處降級區的球隊依舊會十分頑強地向着西甲雙雄的球門發起進攻。也許你會說支持着他們的並不是對於勝利的渴望,而是可笑的,毫無章法的賭氣。但你無法否認這也是屬於西班牙足球的獨特魅力。
“在變陣343之後,皇家社會的防線上出現了漏洞!危險!聖彼得堡澤尼特的鋒線球員又一次拿球衝進了皇家社會的禁區!難道這場比賽真的要在上半場比賽結束之前就打到4:0了嗎!”
此時距離上半場比賽結束只剩下五分鐘了!站在伊蕾身旁的杜歷卡簡直都沒有了繼續看向場上的勇氣!而伊蕾此時也再顧不上維持自己鎮定的表象。
身爲352陣型中十分關鍵的組織進攻型中場,戈米斯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可爲了在缺少科維爾的情況下由352陣型強行變陣343,伊蕾把戈米斯的位置向前移動,並讓他在場上的司職由中場變爲前鋒。這樣一來,戈米斯的進攻力量雖然得到了釋放,卻也使得原先穩固的中場缺少了關鍵力量!
當聖彼得堡澤尼特的球員在以默契的配合引出皇家社會陣中的漏洞並又一次險些破門之後,沉默了片刻的伊蕾並沒有讓戈米斯回撤,而是選擇讓343陣型中四中場撤進由三後衛所組成的防線!防線在得到了加固之後即刻就向進攻端的三前鋒輸送了進攻的力量!
這是兩支球隊之間的對戰,也是兩隊主帥之間的博弈。
當伊蕾看到戈米斯在獲得了由後場而來的傳球並拿出自己在先前節奏暫緩時所積攢的體力組織起又一輪的進攻時,伊蕾就知道她剛纔的決定已經奏效!
“彆着急!全都給我穩住!注意你們的節奏!”
當比賽臨近加時賽的時候,那名爲皇家社會工作的司機在把巴登先生還有曼薩諾帶到了他們和前西班牙國家隊主教練阿爾法羅會面的餐廳之後又再一次地打開了先前被他關了的車內廣播。
幾乎是在同時,聖塞巴斯蒂安城中的許多有着當地球迷聚集的地方都爆發出了一陣經歷了久久壓抑的歡呼聲!
“射門!!皇家社會在0:3的落後之後終於在上半場比賽的傷停補時階段扳回一球!哦不不,這是在聖彼得堡澤尼特的主場,所以我該說現在的場上比分由3:0變成了3:1!取得進球的人是伊洛維奇!是伊洛維奇!!”
聖塞巴斯蒂安當地電視臺的解說員激動的聲音從電視機裡衝撞出來,彷彿是要讓所有經過附近的人都能夠聽到,在上半場比賽前的最後兩分鐘時間裡,這個轉會皇家社會時全隊身價最低的科索沃小子以一腳遲來的射門告訴全場的球迷,他們還沒有潰敗!他們對於戰勝這位冰原上的強者仍然抱有着野心!
現場導演在捕捉到了伊洛維奇與助攻他的戈米斯一起慶祝的畫面之後就又把鏡頭給到了睫毛上已經染上了些許冰霜的伊蕾。
她望着場上正在慶祝着球員們,良久之後她終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在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她想到了自己在上一輪的歐聯杯小組賽對陣布拉格斯巴達隊之前的那種破釜沉舟的決心,想到了終結連敗時的喜極而泣,以及在那之後反思十場連敗時的心有餘悸以及迷茫。
直至此刻,伊蕾突然意識到,這場比賽對於她的意義早就已經超越了比賽本身。
它在短短的四十五分鐘時間裡幾乎重現了伊蕾在本賽季初至今所經歷,所克服,以及所迷茫的。所以,在那之後的下半場比賽中又將會發生些什麼……?
當伊蕾試圖去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跳開始變快,快得她連自己的呼吸都無法控制,快得她不得不睜大眼睛去試圖平息那一切……
【在帶領皇家社會剛剛升至西甲聯賽的那個賽季,我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在五大聯賽執教的魅力。這裡充斥着無數的機會,也隱藏着許許多多的暗礁。如果一定要我去評判那個賽季,並在那之前加上一個“最”,那麼我想,這應該是我的執教生涯中最過癮的一個賽季。但我當然不會想再重複一次這樣的賽季。
在這個賽季結束之後,許多人都問我,在整整一個賽季中我擊敗了皇家馬德里,擊敗了巴塞羅那,我還擊敗了塞維利亞和其它許許多多的強隊,那麼令我印象最爲深刻的究竟是哪一場比賽。
當然是歐聯杯小組賽的最後一輪,對陣聖彼得堡澤尼特的客場比賽。
開場的猛攻之後毫無收穫,隨後連失三球,每一次我以爲我就要能夠扳回比分了,可我卻又一次地看到澤尼特的球員究竟是以怎樣精彩的方式攻破了我們的球門。那簡直就與我們在擊敗布拉格斯巴達的那場歐聯杯比賽之前所遭遇的一模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陷入了昨日重現般的恍惚。
然後我開始回憶我究竟是怎樣在十連敗之後一舉擊敗的布拉格斯巴達以及皇家馬德里。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告訴球員們,既然我們已經站在了這裡,和聖彼得堡澤尼特分在了同一個歐聯杯小組賽的小組中,那麼歐聯杯的賽制就已經足夠保證我們之間沒有誰和誰的實力差距會是一道越不過去的鴻溝。我們都經歷過很多讓我們印象深刻的勝利,也有過無法忘記的敗績。但是等到那些都成爲昨天之後,我們再去回想那些的時候,最讓人感到難以下嚥的敗局並不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贏過對手,而是我們清楚的明白我們可以戰勝那支隊伍卻沒有做到。但是現在,這場比賽還沒有成爲昨天。
最終這場比賽的前75分鐘成爲了我在這個賽季前半程的寫照,而最後的那15分鐘則成爲了賽季下半程的預言以及啓示。它對於我的意義難以用語言來描述。在這90分鐘的比賽中,我作爲一名足球教練的內心以及意志得到了意想之外的突破。這種突破之大使我可以輕易地區分出那場比賽前後的,不同的我。
我也很難向別人去解釋那種奇妙的感受。當那場比賽結束的哨音響起時,我就已經明白這支隊伍將在跌落到谷底之後又在我的手中一飛沖天。
——《伊蕾自傳》】
在12月11日的歐洲時間晚上九點,整座聖塞巴斯蒂安城都震動了!有太多太多脖子上戴着藍白條紋圍巾的球迷衝上街頭!他們之中有的纔剛剛和朋友們在酒吧看完了皇家社會與聖彼得堡澤尼特的客場比賽,還有的剛剛在家裡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看完了這場比賽。
這些人在目睹了這場比賽最後的那不可思議的十五分鐘之後根本就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動以及欣喜若狂!這些腎上腺激素極度分泌的球迷們恨不得對自己所能在街上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大聲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聖彼得堡澤尼特!”
可只是大聲地說出這句話根本無法完全表達他們此刻的心情,於是有年輕人邊跑邊跳邊發出怪叫聲,甚至喊出“最後十五分鐘我們連進三球!!”這樣的話語。
這種真正意義上的全城轟動當然會讓巴登先生和曼薩諾與他們物色的新教練阿爾法羅選定會面的那家餐廳所在街道也受到波及。
而那個時候,巴登先生已經先一步地和阿爾法羅一起去別的地方再喝一杯了,僅留下曼薩諾和阿爾法羅的經紀人就對方臨時提出的浮動獎金上漲究竟該是多少討論得沒完沒了。
興奮的球迷在經過這家距離皇家社會的俱樂部總部大樓很近的餐廳時敲了敲餐廳的玻璃外牆,而後好幾個人一起,舉起了皇家社會對陣聖彼得堡澤尼特的賽事宣傳海報。他們給餐廳裡的人看了看這張海報的正面,而後又把海報翻了過來。在那裡,有他們用很粗很粗的水彩筆所寫上的話語:
皇家社會vs澤尼特,4:3!我們贏了!
這羣激動得不行的球迷們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們的俱樂部主席以及經理就坐在這間餐廳裡面,他們只是在給這間餐廳裡的人都看完了他們的海報之後就激動得不行的衝向了下一家。
坐在這間餐廳靠裡位置的經紀人沒看清楚那張海報後面寫了些什麼,可是皇家社會的俱樂部經理曼薩諾看清了!他說了一句請原諒,而後就立刻拿出手機查詢起了這場比賽的結果。但是在他進入到賽事比分查詢菜單之前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他的手機app推送的消息!
【皇家社會客場擊敗聖彼得堡澤尼特,華沙軍團主場逼平布拉格斯巴達,六輪賽事過後皇家社會取代對手布拉格斯巴達,與聖彼得堡澤尼特攜手出線!】
看到這條消息之後,曼薩諾整個人都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但他依舊還是保持着看似輕鬆得體的微笑,在和阿爾法羅的經紀人又寒暄了數句之後才以他認爲他應當爲阿爾法羅爭取到更高的浮動獎金,可他得等主席先生和他一起回去之後和董事會商量了才能給出答覆爲由提前離開了餐廳。
在離開之後,皇家社會的俱樂部經理曼薩諾立刻就給巴登先生髮送了一條短消息:【我們晉級歐聯杯的32強淘汰賽了!我認爲和阿爾法羅先生的團隊簽訂正式合約的計劃應當暫緩!】
另一邊,在俄羅斯的聖彼得堡,在杜歷卡開路之後就帶着事先準備好的特大瓶香檳酒衝進了更衣室,並最終導致全隊上下23人高矮胖瘦無一倖免的伊蕾在做完了英雄就逃出客隊球員更衣室的時候接到了來自於她的經紀人舒爾茨的電話。
在看到了這個來電顯示人的名字之後,本就高興壞了的伊蕾臉上笑意更甚,她順了順自己被濺到了些許香檳酒的頭髮,對自己身邊的那幾名教練組成員說道:“是我的經紀人打給我的電話,我想他一定是數着時間來打電話祝賀我的!”
說着,伊蕾就帶着掩不去的笑意走到了走廊前面沒有人的地方,並接通了舒爾茨打來的這通電話。
“晚上好,我無所不能的伊蕾小姐。”
聽到對方在自己的名字前所加上的,一如既往的誇張措辭,伊蕾笑出聲來,並回以一句:“晚上好,我睿智的舒爾茨先生。”
在那之後,舒爾茨對伊蕾說出了許多祝賀以及誇讚的話語。對此,在這場比賽之後感悟良多的伊蕾都欣然接受。她甚至還想和自己的這位經紀人好好地說說她在這場比賽中所收穫的,可是她還沒能來得及說出這些,就聽到舒爾茨在緩了緩語調之後壓低了自己聲音的音調,並讓聲音中的快樂因子全都消失了的說道:
“雖然你剛剛獲得了一場那麼重要,對你來說又意義非凡的勝利,可我依舊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聽到這句話的伊蕾有些反應不及,於是她只能問道:“什麼?”
“雖然皇家社會的主席之前告訴你的原話是如果你不能在冬歇期之前讓球隊的狀態得到改善,也無法讓球隊的聯賽積分榜排名有一個向上的變化他就會解僱你,可事實上他們從兩週或者是三週以前起就已經開始爲球隊物色一名可以在冬歇期結束之前就上任的新主帥。”
“你是說……在兩三週之前?”聽到舒爾茨說出的這番話語,伊蕾頓時就有點懵了,隨後意識到對方所說的這個時間究竟是什麼時候的她立刻就十分肯定地表示:“這不可能。巴登先生就是在那個時候和我下的最後通牒。”
“所以他們在對你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要在冬天的時候解僱你了。”
殘酷的真相讓伊蕾臉上的笑意全然不見了,但這還不是舒爾茨所要告訴伊蕾的全部。在頓了頓之後,電話那頭的舒爾茨繼續說道:
“如果事情只是這樣,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告訴你。伊蕾,我們得準備更換俱樂部了,皇家社會的俱樂部已經找到了他們認爲最爲合適的新教練,在過去的一週時間裡他們經過了頻繁的接觸,今天就會簽下合約了。或者我應該說,在你的這場比賽開始前,新的教練就已經抵達聖塞巴斯蒂安了。我並不能夠確定他們是不是已經簽下了合同,但是……”
“你等一等。”纔剛剛經歷過了喜極而泣的伊蕾一時間還難以消化她的經紀人所帶來的一系列的消息,因此她對舒爾茨說:“你讓我……緩緩,想一想。”
說着,伊蕾身體略顯僵硬地一下靠到了牆上,在長達近十秒的時間之後,伊蕾再一次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你在很多天以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是這樣嗎?”
舒爾茨:“很抱歉,是的。我認識的幾名也從事這一行的朋友都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伊蕾:“謝謝你。謝謝你之前一直那樣安慰我。”
說完那句感謝之後,伊蕾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我擊敗布拉格斯巴達並不能讓他們感到滿意,擊敗皇家馬德里之後又得不到董事會和俱樂部主席的認可和祝賀。在這兩場比賽之後,他們甚至都沒有在公開場合表達過對於我的支持和信賴,哪怕那只是一種很浮誇的做戲。”
舒爾茨似乎是想要安慰伊蕾,可伊蕾只是笑着搖了搖頭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有心理準備。我只是感到很遺憾,明明我才找到感覺,明白我應該怎樣做才能激發出這支球隊的最強狀態。”
“我相信你能夠做到。”
“你當然應該相信,因爲那是我說的。”伊蕾的聲音裡明明是帶着笑的,卻是說着說着就帶上了哽咽。
“請原諒,請原諒我睿智的舒爾茨先生。”意識到自己聲音中那份哽咽的伊蕾特意用極爲誇張的語調來掩飾那一切,“他們在冬天就能找到新帥上任了,所以你也能在冬天就爲我找到一份可以馬上上任的新工作,是嗎?”
舒爾茨:“我保證,沒人能拒絕你這樣總是能創造出奇蹟的教練。”
伊蕾:“我不想去英超。”
舒爾茨:“好的,我的伊蕾小姐。”
伊蕾:“我也不想留在西甲,每年都能遇到自己的老東家起碼兩次,看着我最喜歡的三叉戟一個一個的都向着我的球門來回奔襲。那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舒爾茨:“好的,我的伊蕾小姐。”
伊蕾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傾訴她內心的遺憾和難過,而她的經紀人也在電話的那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答應她想到什麼就說出口的那一堆堆要求,直到走廊那一頭的杜歷卡高興地向她揮手示意,直到他們整隊,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這座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