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海域,奧宙裡克島。
昔日繁華的港口已然崩毀,乾涸的血漬不斷被海水沖刷,屍體腐敗招致蒼蠅蟲鼠,綿綿陰雨使得空氣之中又裹挾了些許血腥的泥土味。
原本人聲鼎沸的城區變得支離破碎,巨怪肆虐留下腳印深坑,毫無理智的怪物在陰影之中游蕩,這裡已經全然成爲了一個怪物的樂園,處處透露着被侵蝕的痕跡。
啪嗒。
踩踏泥濘的聲音傳來。
格琳號衆人緩緩登上了這座熟悉而又面目全非的島嶼。
“吼——”
周遭傳來怪物的怒吼,令人惡寒的污染生物從海灘之中爬起,欲要吞噬眼前還保有理智的人類。
城區廢墟之中,一個巨大的身影也緩緩站起,身上如同下雨一般掉落一塊又一塊爛肉,長滿密密麻麻眼珠的面龐死死盯住岸邊的船隻。
咕嚕咕嚕……
正匍匐在地瘋狂咀嚼人類屍體肉塊的怪物緩緩擡頭。
轟隆轟隆……
地面也震動不斷,空氣中也不斷浮現一個又一個詭異的裂縫。
這一刻,如同水滴濺進滾燙的油鍋,引出了無數藏匿於寂靜之中的怪物。
但,就在下一秒。
暗黃色的毀滅之翼在岸邊張開,彷彿海平面上出生的朝陽,極速播撒到了整個岸邊。
霎時間,光華閃耀。
毀滅已至,一切的污穢與骯髒都如同破碎的鏡片,碎裂崩解,化作空氣之中飄蕩的飛灰,逐漸消散……
廢墟與破港重新歸於平靜。
羅格沒有理會提示欄中傳來的一排擊殺信息,帶着格琳號上的衆人朝着島嶼中央而去。
待衆人走後。
噁心黏膩的咕嚕聲就如同再度活過來了一般,從海岸之中響起。
然而,天空之中卻不知何時,聚集厚重的黑色雲層,帶着暗黃色毀滅氣息的雷電隱約可見。
轟隆——
震撼天地的雷暴肆虐,彷彿神罰降臨,毀滅肆虐,一遍遍的沖刷着大海帶來的污穢……
……
如果說,奧宙裡克島外圍,是已經被污染怪物所侵蝕的地盤,那麼奧宙裡克的中部,就是更爲血腥的戰場……
數不清的腐敗屍體與怪物屍體,破碎的騎士頭盔與鎧甲,斷裂的劍與槍,只剩下染血碎布的超凡者衣物……
鮮血已經染紅了大地,讓所有的土壤都帶着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這令人類作嘔,卻是怪物安居的樂土。
羅格的毀滅之力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着被污染的土地,將埋藏在深處的污穢也連根拔起。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切掉膿瘡,病竈也依舊存在。
要想徹底根除五大海的污染,只能找到污染的源頭,將其毀滅。
“那是什麼?”
順着破碎的戰場深入島嶼的更深層,諾米發現了異樣,指向了那座彷彿由屍塊堆積而成的錐形物體。
“蜂巢,能孕育炮灰。”
羅格收回目光,平靜的開口迴應。
藉由死亡與腐敗橫行的戰場,建立孕育低等怪物的蜂巢,進一步蠶食更深處的抵抗生命。
這些受到污染的怪物之中,也不乏擁有智慧的存在。
像塞努威爾那樣甘願墮入污染的,便是很好的證明。
在來時,羅格就已經感知到那個對自己退避三舍的骯髒傢伙。
查看王城的情況之後,他再去解決。
念頭一動,黑潮裹挾着恐懼涌出。
咔嚓咔嚓……
錐形的蜂巢被一根又一根恐怖的黑潮觸手纏繞,擠壓崩潰,毫無理智的怪物胚胎們也發出本能的恐懼嘶吼,與黏膩的胎液一同步入死亡……
蜂巢這一造物,在奧宙裡克島民們看來,幾乎堅不可摧,裡面的怪物也是令他們恐懼的根源。
但此時,殺死它們的,無疑是一個更加恐怖的存在……
……
奧宙裡克島中心。
此時的王城已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繁華之景,彷彿帶有血色的厚重塵土蓋住了往日的華美。
戰爭的痕跡幾乎遍佈了所有角落,人們似乎也沒有功夫去修繕往日的奢華。
帶着血腥味的風吹拂着陰沉的細雨,神色之中暗藏沉痛的人們默不作聲的幹着自己的事情。
身着甲冑手持刀劍的士兵們麻木的盯着遠處那看上去一成不變的血色戰場。
這其中,唯獨一名年輕人的眼神鶴立雞羣。
與其他士兵相比,他的眼神之中藏着的不是麻木與悲痛,而是希望。
“查爾斯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執行任務?”
年輕人身材瘦削,身上的甲冑看上去都有些不合身,卻表現的十分期待。
說着,他還緊了緊手頭把柄帶血的舊劍。
面對這個心懷希望的年輕人,查爾斯不由得心頭嗤笑了一聲,但卻並非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並未迴應年輕人的話,只是伸出手扶正了年輕人頭上明顯有些大的騎士頭盔。
“戴好了。”
“……這是朗斯的頭盔,那傢伙不喜歡洗頭,頭皮也被蛇蠅蟲寄生過,大把大把流膿……”
聽到他的話,年輕人面色一僵,臉色頓時白了,甚至感覺自己的頭皮都開始發癢了。
見自己的話嚇到了他,查爾斯與旁邊的一名士兵頓時低笑起來。
“放心吧,那傢伙也不喜歡帶頭盔。”
聽到這話,年輕人才猛然間鬆了一口氣。
可查爾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情再度沉了下來。
“朗斯雖然是個醜傢伙,沒有女人喜歡他,但他是位稱職的戰士。”
“那些髒東西從下水道撲上來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發現的並提醒我們的。”
“當然……他也是第一個死的。”
看着年輕人低沉的神色,查爾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成爲了一名戰士,那就不要辱沒了腦袋上的這頂頭盔。”
說完這話,查爾斯心頭不由得嘆息一聲。
話雖然說的好聽,但實際上的情況就是,即便如他們這般守在前線的士兵,也難以獲得武器裝備的保障。
就連新兵的裝備,都是從戰場之上的死去士兵身上撿回來的……
但年輕人明顯醋這麼想。
聽到他的話,年輕人頓感站直了身,大聲道:“是,查爾斯先生!”
“不要那麼大聲,這會引來那些怪物。”
“而且,要叫我隊長。”
查爾斯眉頭微皺,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後,纔沒好氣的說道。
年輕人聞言,訕訕撓頭,低聲道:“是,查爾斯隊……”
噗嗤!
就在年輕人應聲的一瞬間,時間彷彿停止了。
在他視線中,上一秒還完好無損的查爾斯隊長,下一秒就被一根黑褐色的尖刺從心臟處洞穿。
始作俑者,是一隻從貼着城牆爬上來的扁平怪物。
鮮熱的血,噴在了他的臉上。查爾斯隊長瞳孔驟縮,瞬間怔住。
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強忍疼痛大吼一聲:“敵襲!”
隨後,這個老兵展現出了生命中的最後光彩。
他怒吼一聲,死命抓住胸膛處的尖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城牆下方倒去,使怪物的另一根尖刺無法觸及那個呆愣的新兵。
他用身體的重量直接裹挾着怪物墜落下去。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墜落響聲與怪物的慘叫……
……戰爭,猝不及防的開始了!
怪物的嘶吼與戰士的喊殺聲充斥着整個城牆,鮮血開始取代原本力量乾涸的血漬……
此時,年輕人心頭的希望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惶恐與緊張。
看着周圍的怪物與戰士們,他感到深深地無力。
直到一張血盆大口將他的手臂連帶着肩膀也一同撕碎,疼痛才喚醒了他求生的本能。
可現在才醒悟,似乎爲時已晚了。
怪物的大嘴已經朝着他的頭顱而來。
這一次,沒有查爾斯隊長爲他阻擋怪物的進攻,也沒有其他的士兵有功夫來提醒他。
戰場,是血腥而無情的。
年輕人的眼中也被無盡的恐懼與悔恨取代……
但,就在此時。
嗡——
暗黃色的光芒取代了暗沉的陰鬱天空。
一道又一道璀璨的毀滅力量連鎖了戰場之上的每一隻怪物。
然後,驟然崩解。
哐當!
刀刃砍空,落在城牆的破碎石塊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衆人才如夢初醒,望向四周。
那原本如同潮水般從角落中襲來的怪物們,此時已經化作了天空之中的飛灰,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難以置信的看着周遭的環境,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那是……”
有士兵顫顫巍巍的指向遠處。
只見遠方殘破的路上,在一行人的簇擁之下,一名身着黑袍的人收回手,同時也逐漸收斂了附近的暗黃色毀滅光華……
……
在一衆士兵震驚,疑惑的眼神之中。
格琳號的衆人走進了奧宙裡克王城,並在一名神裔之影成員的帶領下,來到了王城下方的居住區。
這人叫做茲冬,也是如今神裔之影的領頭者,從他的口中,格琳號衆人也得知了如今奧宙裡克的情況。
“卡倫大人早已犧牲在了大浪潮之中……”
他苦澀一笑。
在大浪潮剛剛到來之時,除卻海洋之中不斷涌現而出的低等怪物之外,還有着一些更大的威脅。
那就是從迷霧中出現,漫無目的遊蕩的強大怪物。
它們形態各異,不知從何而來。
入侵王城的,是一個被青銅鎖鏈束縛的無首巨人。
它猶如一個無情的冰冷機器,固定的按照自己的路線移動,穿行了整個王城,巨大的身軀幾乎破壞了沿途的一切。
儘管它並沒有對王城中的任何人出手,但它的前進,卻爲其他的怪物破開了一條入侵路線。
整個王城,差點因此徹底陷落。
最後還是卡倫與一羣人聯手才堪堪保下了這座最後的棲息之處。
此外,阿佐也倒在了後續的戰爭之中。
衆人聽完後,都沉默不語。
難怪他們一路走來,見到了不少巨大的深坑,就連王城的巨型建築都有破碎跡象。
原本以爲那是戰鬥的痕跡,卻不曾想,只是一個遊蕩的巨人踩踏出來的腳印……
伴隨着衆人的前進。
他們也看到了五大海僅剩居民們如今的面貌。
他們沉默,眼中盡是麻木與絕望。
他們痛苦,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要提防着暗處侵入的怪物。
即便是巡邏的士兵,看上去也十分瘦弱,甲冑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在沉重的氣氛中,衆人路過了一個廣場。
在這座廣場中央,樹立着一座執劍屹立的雕像,許多面帶痛苦的平民們跪伏在地,朝着雕像祈求平安。
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帶着一些駭人或是詭異的缺陷。
譬如流膿的黑色腫塊,脫落的血肉麪皮,莫名腫大的四肢……
跪拜這座雕像,似乎能夠讓他們好受一些。
而這並不龐大的雕像,下半身已經爬滿了黑色的裂紋,幾乎已經快要侵染全身。
這雕像,是一副持劍的年輕國王樣貌。
“卡迪呢?”
沉默良久後,米拉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既是在問茲冬,也是在問羅格。
羅格沒說話。
而茲冬則是在沉默許久之後,開口道:“跟我來吧。”
……
跟隨茲冬的帶領。
衆人很快來到了一座王城地下的宮殿前。
不過,說是宮殿其實有些言過其實,因爲相比較一般的宮殿而言,這座建築實在或許樸素。
而且這座宮殿看上去,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但宮殿前數名面容莊重肅穆的高大士兵卻在無聲訴說着此地的重要性。
茲冬沒有說話,默默的朝着宮殿大門跪伏下來,行禮之後,低沉開口。
“王啊……”
“請敞開大門吧……”
“奧宙裡克的火種回來了……”
“您的船長與好友……歸來了……”
說到這兒時,茲冬已經淚流滿面,聲音哽咽,悲痛不已。
他的聲音似乎穿透了沉重的宮殿大門,得到了答覆。
轟隆隆……
厚重的大門緩緩挪開了。
在大門的入口處,漆黑中帶着些許猩紅的污穢血液流淌了出來。
宮殿內沒有任何人聲,只傳來液體滴落的嘀嗒聲。
羅格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緩緩邁步上前,走進了宮殿。
伴隨着他的前進,污穢的血液也開始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