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總捕,麻煩你了。”
江舟對謝步淵抱拳道。
此時甘溝客棧之中,已經被數百個緇衣捕快封鎖。
在其中進進出出,一切與客棧相關的人物,都被鎖難,押回提刑司聽候問審。
地窖裡的數百個酒罈子中的孩童,也都被救了出來。
只不過他們全都是被摧殘的幾乎沒有了人樣。
手腳都被斫去,耳鼻也被割去。
甚至有不少連內臟也被掏去。
若非被骷髏會爲了提高“人丹”的質量,以某種秘藥泡在壇中,維持着一絲生機,如此幼齡,被如此殘害,早就已經一命嗚呼。
不過即便被救出來,也需要暫時泡在酒罈中。
否則脫離了壇中的秘藥,他們也等不到後面的施救。
其中只有少數十幾個,似乎是剛剛纔被掠來不久,還未來得及“炮製”。
被折了手腳,塞入壇中。
被江舟救了出來,如今正在甘溝客棧的客房中,由聞訊趕來的曲輕羅施救。
甘溝客棧外,謝步淵看着被一個個搬出的酒罈子,臉色也極其黑沉。
聞言擺手不悅道:“江兄弟這是說的什麼話?”
“陽州乃謝某治下,如此駭人聽聞之事發生,正是謝某失職。”
他目泛寒光:“哼!骷髏會?謝某必定要將其連根拔起!讓他們一個個都嚐嚐我提刑司三百六十種極刑,到底比不比得上他們的手段!”
江舟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江兄弟,那謝某就先走一步了。”
謝步淵也沒有多留。
出了這麼一樁子事,若沒有暴出來也便罷了,既然被掀了出來,江都城各部府衙,都不可再裝聾作啞。
何況此事還是發生在江都近郊之地,並非鄙野。
官府就算有人想推卸都不行。
這是足以上達金闕的大事,除非他們想丟了頭頂的紗帽。
這段日子,他是別想清閒了,何況他也不想清閒。
骷髏會這樣一個毒瘤,也已經遠遠突破了他的底限。
謝步淵匆匆離去,留下一半的人手在此擅後。
花滿月和衛君飲等人看着江舟在客棧前緩步走動,神色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便看到那位如九天神女臨塵般的曲仙子滿面寒霜,從客棧裡走了出來。
“畜生!”
曲輕羅滿眼冰寒的殺機毫不掩飾。
她也是剛剛纔回到江宅,想要對江舟回述一點紅等人的情形。
正好聽聞了這個消息,便急急趕了過來。
但見了這些孩童以後,她差點就有些道心失守。
她是什麼人?
眼裡容不得沙子,更見不得不義不仁之事。
這些孩童的慘狀落入她的眼中,骷髏會這般突破人性下限的惡行落入耳中,對於那些受害孩童的心痛,還有對骷髏會的痛恨,都令她有那麼一瞬間,對這個天下、對她自己的堅持產生了懷疑、動搖。
江舟本想伸手安撫,但猶豫了下,只是右手微動,又收了回來。
只勸慰了兩句。
曲輕羅卻把矛頭指向了他,眉頭凝霜,盯着他道:“你適才爲何攔我?”
她初聞此事,見到這些孩童時,就已經殺機暴起,要去殺人,卻被江舟攔了下來。
江舟無奈道:“我並不想攔你。”
曲傻子的這股勁,他已經領教過了好幾次。
平時還是挺精明的,但一遇到這種事情就不用腦子。
“你就算想殺人,也要有目標吧?”
曲輕羅追問道:“你知道骷髏會在哪裡?”
江舟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
曲輕羅杏目一瞪,忽有明悟,按下脾氣道:“你想到了什麼?”
江舟反問道:“據那個遊神交代,這骷髏會只是個凡俗江湖幫派,卻能與陰間鬼王都有牽扯交易,你說他們不過是普通人,如何能與陰間交涉?”
曲輕羅被江舟轉移了注意,冷靜下來,頓時迴歸了平日的敏捷。
微一尋思便脫口而出道:“山界?”
江舟點頭道:“若只是偶然一兩次,還有可能是有某種機緣,但這般長期的‘合作交易’,除了山界,我想不到其他。”
“山界……”
“我這就去山界,殺盡那些畜生!”
曲輕羅目泛寒光,殺機再起。
裙紗飄動,赤足已經擡起,要踏入虛空。
卻被江舟一把拉了回來。
一臉無奈地道:“你倒是聽我說啊。”
曲輕羅不耐道:“你還要說什麼?如此惡事,以往竟能不露一點風聲,這骷髏會必定是躲在山界之中,方能如此。”
“即便骷髏會不在山界,這山界既然如此藏污納垢,與此等畜生勾結,行此喪心病狂之事,也是該殺!”
這會兒倒是挺聰明的……
江舟點頭道:“以骷髏會這般規模的擄掠人口,以往竟然沒有人發現,十有八九,其老巢就在山界之中。”
“不過……”
“就算老巢隱蔽,他們此等作爲,也不該沒有半點痕跡露出纔是,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縱,甚至是主動爲其遮掩。”
曲輕羅追問道:“你知道是誰?”
江舟搖搖頭:“我不知道。”
曲輕羅眉眼一橫。
相處這麼久,江舟還真是第一次見她這種小兒女態。
本來因此事有些陰鬱的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幾分笑一閃而逝,又沉聲道:“我雖不知是誰在背後,卻知道有人該爲此事付出代價。”
“誰?”
曲輕羅念頭一轉,皺眉道:“城隍司?”
“骷髏會與陰間鬼王勾結,連城隍司都知曉,城隍司本就在陰世,其與諸多鬼王或多或少有牽扯,會有所迴護,這不足爲奇。”
江舟說道:“就算其中有什麼內情,江都城隍也難逃不察失職之罪,我自會讓肅靖司前去問罪。”
“不過除了城隍司外,卻還有一處……”
他微微一頓,看向曲輕羅道:“你道陰世除了城隍司外,還有何人能管?這城隍司,又歸何人監察?”
曲輕羅目光一顫,一字一句地往外吐:“監、天、司!”
江舟點點頭,沒有言語。
監天司廣納天下仙門名教弟子,用江舟的話來說,其實也算是天下仙門的一個“聯合會”之類。
說起來,九天玄母教也份屬其中。
曲輕羅深吸一口氣,緩聲道:“你打算怎麼做?”
江舟沉默了一瞬,說道:“做錯了事,自然要認錯,認罰。”
曲輕羅清麗絕俗的臉龐上,只是閃過一絲動搖,便堅定道:“我跟你一起去。”
江舟搖頭一笑:“此事畢竟只是我的猜測,你身份敏感,還是暫時不要動爲好。”
“再說了,那些孩子在找到其家人前,暫時也需要你多加看顧。”
許是江舟的話給了她一個緩和的空間,也許是最後一句話說動了她,曲輕羅沒有再堅持。
“我去看照看他們。”
說完,便轉身走回客棧中。
江舟看着她的背影,搖頭嘆了口氣。
這事若真如他所料,監天司有牽扯其中,哪怕只是知情而坐視,對她的衝擊也足夠大了。
江舟回頭對衛君飲等人道:“你們接下來如何打算?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們能暫時留在這裡,幫忙照看一番。”
衛君飲道:“但憑江公子吩咐。”
“好,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告辭了。”
江舟說完,就離開客棧。
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癡癡注視着他。
“小月姑娘,你看什麼呢?走了。”
秦老七招呼了一聲。
花滿月纔回過神來,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她回頭看向客棧,回想着那位曲仙子的風采。
心中不由黯然。
是了。
也只有聖女姐姐這般世間無雙的人兒,才配得上他。
他有這位聖女姐姐傾心,又怎會在意我這樣一個小丫頭?
輕輕咬了咬嘴脣,跟着進了客棧中。
……
江舟離開甘溝後,徑直回到江都城。
江都監天司,就座落在洞庭湖邊的一座名爲不濁峰的山上。
與“法海”立下雷峰塔的夕照峰相隔不遠。
平日裡,這座山周遭幾裡,都是禁地。
未經允許,即便是官府中人,也不能擅闖。
今日,江舟卻打破了這個禁令。
直接闖進了不濁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