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
江舟心中暗道。
不是別的,正是這玉府雷城。
在外面看又經堪稱恢宏,進了這高牆之後,才知外間所見,不過九牛一毛,管中之豹。
玉道縱橫交錯,四通八達,亂中有序。
樓閣殿宇連綿,處處玄機,威神隱隱。
一般人別說那高牆難進,即便進了,也要在這連綿交錯之中迷陷,不知所往,不知所出。
換作進入這無間世界前的江舟,面對此景,亦要頭疼,不知頭緒。
只是在黃龍背上兩年餘,他梳理一身所學,雖未能突破本身大限桎梏,道行卻早已非昔日可比。
這種道行之進境,不是指法力修爲,而是對世間萬事萬物萬法之見,已與往日不同。
就如同撥去塵埃,見得真知。
慧眼見真,能渡彼岸。
對他最明顯的影響,便是對一身道法神通的運用,再不像往日那般“粗糙”。
現在的他,回想起昔日與人敵對,多是掄拳便砸,揮劍便砍,法寶之用也是當成板磚這般,直來直去,就是滿心無語羞慚。
那哪是仙人?簡直是莽夫。
也就是遇上的同樣都是莽夫,真若遇上這上古修士仙真,恐怕就算自己比別人法力高上數個層次,也要被人玩死。
大道之妙,本不在於破壞力,反而在於生生造化,種種玄機。
江舟看着眼前縱橫交錯的玉道,重重幢幢的殿宇,處處透着仙家清靜之氣,卻又無處不充斥着絲絲威神。
若有人當真不知真切,一頭撞進去,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即便以他如今的道行修爲,卻也是不敢強行衝撞的。
不過,這卻也難不倒他。
江舟伸指虛空連劃。
一指一道橫線,皆從中而斷,一分爲二。
三劃六線,浮現虛空。
念動之間,六道橫線陡然變幻,三三重合,兩兩相交。
眨眼之間,化出萬千之變。
山川河澤,天地風雷,世間萬象,竟似都於其中顯化。
正所謂: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通而成卦。
這便是天地人三才之道。
天地間萬物萬事,莫不出於此。
天分兩道,地分兩道,人亦分兩道。
三才兩兩而易,易而成八卦。
這便是“易”道。
這是他自體內那三千尊古神之中所悟得的“道”。
並非新法,其實也不過是他一身道法的總結化用。
但若無體內穴竅古神,他也無法悟得。
可以說,那三千尊古神,不僅是令他法力暴增而已。
真正的玄妙珍貴之處,反而是每一尊古神之中生而內蘊的大道妙法。
若是能一一悟通,江舟根本就不必再假外求。
只不過其中艱難,無異於登天。
三千尊古神,他能化出的,仍然不過是留在外間的“尹道子”與“檀陀”。
只這“易”道之皮毛,亦是自“尹道子”身上悟得。
這位尹道子,是太清於唐堯之時化身降臨姑射之山,傳道唐堯。
又作《玄德經》,傳道天下。
此《玄德經》鮮爲世人所知,且早已失傳,卻是那《道德》之源,可說是那部大道真經的雛形,大道根基,萬法之源。
只可惜,江舟還沒有機緣智慧,能從中悟得這部《玄德經》,卻也是藉着“尹道子”所蘊大道,將自己一身道法歸納總結,返本還真,蘊生出千般玄機,萬般奧妙。
此時不過隨手劃出三條線,便已演化出萬千妙道。
三橫六爻,已幻作八卦之象。
玉府雷城中的種種佈置,似都被此八卦中涵蓋其中。
雖不能盡窺其中奧妙,但吉凶外顯,生死路分,卻是阻不得江舟深入。
正是如此,江舟此時心中更是驚駭後怕。
於這八卦之中所顯,這雷城竟處處都是雷池。
不是形容,是真的雷池。
這座城,根本就是建在一片雷池電海之中。
那縱橫交錯的玉道,九假一真,便是唯一通行其中的路途。
踏錯一步,立時便是形銷骨碎,魂飛魄散。
難怪他這麼容易便進來了。
不僅是因爲林疏疏吸引了注意,更是因爲這外間的把守本就鬆馳。
對方根本沒有想過,有人能活着闖進雷城來。
路雖只一條,樓閣殿宇卻有千重。
想從其中找出那兩個女子,也無異於大海撈,若是一頭撞進去,不定會遇上什麼。
好在江舟手段不止於此。
念動間,兩手結印。
“十界迷悟,不外因果。”
“因是能生,果是所生。”
“善惡造作,即是業障。”
冥冥之中,因果牽扯,無形之業,如影隨形,在江舟眼中,如掌上觀紋。
這便是他所悟兩尊古神之一,檀陀地藏所蘊大法,因果業力之道。
檀陀地藏,地藏千體之一。
持人頭寶幢,結甘露之印,專度六道之地獄道衆生。
所謂地獄,本爲衆生造作之業力彙集而成。
地獄道衆生,正是造作惡業最重者。
檀陀地藏,能度地獄道衆生,正因其最擅因果業力之道。
因果之道,最是玄奧難明。
江舟也無從參悟,但是對其中業力造作生滅,卻是有所心得。
若是普通人,他還會作難。
只因一般人若非大奸大惡,大忠大善,其業力反不明顯。
偏偏那兩個女子不但心狠手毒,不留餘地,屠滅一國,本就惡業甚深。
更是敢碰觸那魔睺之卵。
血海生蘊,污穢之源,其因果惡業何其深重?
那是一般人能碰的?
這也是江舟一直未曾想過會找不到那兩女的自信所在。
即便早有所料,江舟此時也仍不免一驚。
他眼時眼中所見之業,簡直如山如海,駭人之極。
這業力只匯於一處,如黑夜明燈,無處可藏。
奇怪的是,除了這一處,他處竟無一絲一毫業瘴顯現。
處處是清淨澄澈,似乎這雷城中真是仙家勝境,清淨真府。
果然是雷部正神法統,不同尋常。
江舟暗歎一聲,按下雜念。
便往那業瘴彙集之所飛去。
“嗯?”
江舟方纔踏上那玉道,雷城之中便有數人於靜中感應,或睜眼,或回頭,或靜坐依舊,不理不睬。
“何方高人?竟敢闖我雷城?”
念頭在虛空之中如電交擊。
“一小輩爾,不必理會。”
雷城正中,一座青金大殿中,有念頭放光,衆念皆寂。
此殿之中,有一玄袍道人靜坐蒲團,身後一面丈許方圓的明鏡洞照。
鏡中顯出兩道身影,金盔金甲,一者手中一對瓦面金鐗倒執,一者懷抱一雙竹節鋼鞭,俱是神威凜凜。
立在幾裡之外,遠遠望着雷城,雙目雙耳,口鼻七竅,皆有金光噴吐如焰。
玄袍道人一念壓下衆真嗔怒,便輕聲一嘆,合上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