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身後冰雕顯然沒能困住異和無機老祖多久。
僅一句話的功夫,便被兩人掙脫。
異捂着傷口下意識的退後,瘋狂用生機鏈接兩半、恢復肉身,卻發覺,傷口處殘留着的劍念力量,在阻止着他以任何手段修復自我。
“這該死的東西,總玩偷襲……”
異恨極了。
他已經兩次被聖奴徐小受偷襲得手了。
上一次是在東天王城的長街之上,本來有了前車之鑑,他明明已經該慎重一些了的。
可是……
對方那宗師修爲,太具迷惑性了。。
異也萬萬不曾想到,這小傢伙甫一落地,竟然二話不說,直接發動攻擊。
“瘋狗!”
異一邊於心頭咒罵,一邊用道則剝離傷口上殘留的劍念。
可劍念畢竟是第二代徹神念。
徹神念之所以偉大,魁雷漢之所以能在十尊座中,當之無愧的排在第一,連當年享譽天下的第八劍仙,都給擠下去。
便是因爲,他創造出來的這種攻擊方式,氣、意、神三態兼備,轉抽象爲實質,又以虛幻的念力,發動實際殺傷。
這幾乎是聖力之下,能夠無視等階進行無差別攻擊的唯一手段。
也是大陸公認的,同階段煉靈師中,最無解的攻防一式。
無解!
這個詞,哪怕是古劍修掌握了九大劍術,都不會被冠以這般名號。
因爲最接近“無解”一詞的天才八尊諳,在當年,也被華長燈三劍解了。
可徹神念,截然不同!
甚至,依照當年魁雷漢研發出徹神唸的理念:哪怕是後天境界的煉靈師,掌握了徹神念,理論上,也能傷到太虛。
這般說法,當時世人一笑置之。
因爲類似情況基本上不可能存在。
即便是太虛強者,在當時想要學習徹神念,一無門路,二無天賦。
聖神殿堂本來有七部,第七部名爲“念部”,就是爲了破解初代徹神念“罰神刑劫”而立。
然而成立十數年,在投入了無數研究經費之後。
念部, 終究還是解散了。
這個故事告訴五域世人一個殘酷的事實。
天才永遠都是天才, 笨鳥再勤, 再嘔心瀝血,終究比不過天才的靈光一閃,才壓百代!
魁雷漢便是這樣一個天才。
他預言過的, 在初代徹神念出世之時,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時隔數十年後的今天, 好似, 快要成真了……
徐小受, 一個宗師小輩,用出了劍念, 僅一式,便傷到了太虛!
異的這具肉身,自打上次對陣徐小受過後, 已經換成全新的了。
然而, 面對來自邋遢大叔的劍念一斬, 他的補救措施, 效果……
微乎其微!
……
另一邊。
無機老祖望着眼前深坑中的二人,陷入了良久沉默。
他隱約覺得, 自己好似是做錯了一點點什麼事情……
但是!
作爲虛空島白脈次領袖之一,大陸天機術排行第二,前聖帝修爲, 前輩身份……
種種種種,令得無機老祖, 打從心底便否掉突生的荒誕想法。
老祖我何等身份?
面前人又非黑白雙脈之尊的八尊諳,而僅僅只是他的後輩徐小受, 何必心生愧疚?
可是,畢竟有微錯在先。
無機老祖沉吟許久之後, 還是選擇了開口:“徐小受,那小女娃……”
“安靜。”
徐小受頭都不回,低聲說道。
他依舊懷抱木子汐,“感知”重點完全放在了手上人,拼命觀察在服用聖血之後,小師妹能否情況回暖。
無機老祖眉頭一蹙,心生不滿。
八尊諳這般說話也就算了, 你徐小受雖是他指定的接班人,擁有八字令,但尚未成長起來,就對前輩如此放肆?
他沒有安靜, 而是繼續說了下去,略帶不滿和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那小女娃不過只是一介棋子,你既要接手未來八尊諳的班子,就要學會慈不……”
徐小受如被觸之逆鱗,猛地回首,獰聲咆哮:“我讓你閉嘴啊!!!”
無機老祖被喝懵了。
反應過來之後,心頭火大。
然而這時。
“撲撲——”
耳畔傳來微響。
下一秒,無機老祖悍然發現,自己雙目之間,燃起了熊熊白炎!
“燼照白炎?”
無機老祖嚇瘋了。
這一刻,他恍惚中差點將身前蹲着的徐小受,看成白脈三祖之一的燼照老祖,在懲罰下屬!
“老祖饒……唔?”
生理反應一句過後,無機老祖轉瞬回過神來。
這白炎的程度,雖說也具備焚天煮海之能,卻不似燼照老祖那般,有着無上限的焚燬之力。
道則一卷,天機隔離。
無機老祖將燼照白炎拋飛,在感受到雙目灼熱的痛感,以及完全失明瞭的世界之後。
他既氣惱,又羞憤。
“徐小受!”
“老祖我是在佈置天機術,奪取雲境世界的掌控權,想要殺了這異而已,我只是慢了一步,又不是想對你的人見死不救……”
“你瘋了吧!連老祖我也動?”
無機老祖勾勒天機,道則生成修復之力,轉瞬將眼中傷勢恢復過來,望着徐小受錚錚指喝。
後方還在和身上劍念殘餘力量對峙的異,本來在知曉玄無機的身份,又被徐小受偷襲得手之後,已經心生退意了。
但現在聞言,卻是饒有興趣的觀望了起來。
內訌?
這可以呀。
一場大戲呢,得看完,才能決定是出手,還是走人。
他捏住作戰通訊器,想要聯繫夜梟,讓她過來幫忙。
畢竟連聖奴徐小受都出來了,今夜就是撞大運,如若能將玄無機和徐小受一併拿下……
滔天戰功!
結果沒想到,哪怕是特殊定製的通訊器,在此刻也完全失效。
異一怔,心頭一沉。
他想到了此前玄無機的話:半聖親臨,都察覺不了此地戰場的情況。
“他來真的?”
“他真敢在雲侖山脈動手,真想斬我?”
異微慌,心頭一下作了最壞打算。
太虛不是那麼容易死的。
打不過,可以跑。
真要想斬他異,那是需要爆發聖力,而且還沒那麼簡單能成功的。
可萬一人家玄無機,就是有着暴露一切,都要玉石俱焚的想法呢?
異開始思索進退之策。
……
另一邊。
徐小受在聽聞無機老祖這般話語之後,神色則是更加陰翳。
他終於是回過了頭,在竭力遏制頭腦中瘋狂獸慾衝擊的同時,勉強算得上是平靜的問道:“所以,我之前囑咐你的話,其實,你都聽見了?”
話?
什麼話?
無機老祖怔了半晌,而後反應過來。
那是徐小受在徐幫營帳中,對柳長青說過的話:保護木子汐。
“老祖我只是寄身別人,不是耳聾,自然聽到了!”無機老祖皺眉,不明白徐小受爲何還要糾結這個。
徐小受指尖不受控制的輕顫。
他盡力穩住自己聲音,沉聲再問:“所以,你是在知道了你的任務之後,依舊選擇將殺異放在第一位,而將你本應該執行的保護任務,排在第二?”
無機老祖氣極,反問道:“徐小受,你真瘋了不成?如此天載難逢的好機會,老祖我不殺異,我要幹嘛?”
他指向對面青年懷抱中的木子汐:“她?她不過只是一枚……”
剛想說“棋子”。
可一想到方纔徐小受對“棋子”二字的劇烈反應,無機老祖立馬改口,緩下聲來反問:“救一宗師,殺一太虛,孰輕孰重?”
“爲什麼?”徐小受喝着,目中的兇魔之氣明顯快要失控。
“什麼爲什麼?”無機老祖不自覺間,已經被對面那股愈發磅礴的氣勢,壓低了頭。
可他才脫離虛空島多久,才附體在柳長青身上多長時間?
這段時間,柳長青忙着自我解救,怎麼會無緣無故去關注一個素昧平生的徐小受的信息?
就算他真的去關注,那一些被聖神殿堂封鎖了的重要情報,柳長青也不可能接觸得到。
因而,無機老祖便是寄身在柳長青體內,還能觀察到外界的局勢。
他,也僅僅只能從靈闕交易會上,徐小受掏出過的“八字令”上,判斷出這個人,是八尊諳的重要棋子。
至於有多重要……
連聖神殿堂都還沒能摸透的事情,無機老祖,怎會知曉?
因而此前在他心裡,木子汐能被記住名字,已經是她的莫大榮幸。
這樣一個小女娃,和六部首座之一的異、和他有過私仇的異相比較……
孰輕孰重?
答案,呼之欲出。
可徐小受不這麼想!
他直勾勾盯着柳長青,仿若是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我問!爲什麼!你會如此上心,在關乎於‘殺異’這件事情上!”
徐小受回眸一瞥,瞥向退到極後方的異,他毫不掩飾自己目中的瘋狂殺意,“這,是我自己的事!”
直至此,他還天真的以爲,無機老祖是因爲異在東天王城時追殺過他,想要幫忙報仇。
然而。
無機老祖在愣神過後,脣齒一翕,低言道:“私仇。”
“私仇?”剎那間,徐小受瞳孔放大了。
“嗯……”無機老祖被問懵了。
他不曉得自己爲何會在徐小受面前,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壓力,這似乎是面對八尊諳時纔會有的?
但很快,無機老祖反應過來。
徐小受身上,有着完全不屬於他這個修爲的氣場。
那股來自骨子裡的強大氣勢,從一開始爆發,最低也是王座等級。
並且隨着時間推移,這青年身上的氣勢,還在不斷堆疊、累積,仿若沒有上限一般,節節攀升。
古怪的娃……無機老祖終於意識到八尊諳爲何會選中這個人了。
單單這般能吞山河的氣勢,只要給予時間積累,只要徐小受會操控,憑藉一把有四劍,這小娃甚至不需外物,便能戰斬道、敵太虛。
而他,此時才宗師!
妖孽啊……
這般越數階戰鬥的能力,簡直就是復刻版的,青年八尊諳!
無機老祖心念一動,想要用天機稍稍掉規避氣勢影響。
然而氣勢這東西,無形無質,空無抽象,又怎會因爲實質性的天機術,就會被完全規避掉?
無機老祖因爲根源上的八尊諳,再遞推到八尊諳的傳人徐小受,原本在面對眼前青年時,底氣就不足。
他說話可以硬。
但終歸無法完全無視徐小受身上,那股有如帝王之怒般的氣勢影響。
當下,也只能囁嚅幾聲,全盤托出。
“老祖我在入虛空島之前,曾落到那傢伙手上過,肉身,就是被他弄沒的。”無機老祖指向異,突覺有些慚愧。
自己,竟然被一個小輩,逼問到了說出這等掉身價回答的境地之上。
但是……
罷了,就當是給八尊諳一個面子吧!
無機老祖低嘆。
徐小受聞言,卻突然笑了。
“呵。”
“呵呵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眉眼一豎,笑意斂回,眸色在這一剎,幾乎要被有四劍的兇魔之氣完全染黑、吞噬。
千般計策,百般智謀。
徐小受自覺算無遺策,連天上第一樓這等半聖勢力分部的荒誕組織,都明目張膽在饒妖妖眼皮子底下作妖,還給保住了。
木子汐本來縱使暴露出了一點吞生木體的意外性,縱有可能會出現危險……
哪怕完全不知道這危險,是否是自己多疑。
徐小受也下了最強的防護措施,將柳長青派出,要將危險從暗處引到明處,正面打掉。
可他萬萬不曾想到,這所謂的“最強防護”,尚且沒被外界攻破,便先從內裡破防了。
“背叛?”
徐小受知曉這不能算背叛,無機老祖說的,情有可原。
可理智歸理智。
他當下,也就只能感受得到,濃濃的被背刺了的痛恨!
沉頓半晌。
徐小受嘴脣一咧,有些病態的笑出聲來。
“私仇?”
“我讓你保護她,你卻告訴我……”
“你爲了私仇,將她生死,置之不理?”
徐小受懷抱木子汐,提着有四劍,徐徐站了起來。
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不外乎就是一個瘋子,一個被有四劍兇魔之氣控制得完全失智了的瘋子。
他,要開始亂來了!
後方的異見到這一畫面,連自救動作都給停下。
他怕這又是計,又是面前這倆人在願打願挨,然後反手,徐小受又給自己一劍。
那可是有四劍啊!
但是,這內訌,怎麼看着……不像有假?
不管如何,異警惕性拔到了最高,視線來回在徐小受和玄無機身上游走。
無機老祖望着提劍往自己走來的徐小受,明明這只是一個小輩,但他心血來潮,感受到了莫大威脅,背脊發涼,額上滲出微微細汗。
“徐小受!你要幹什麼!”
他目光凝在徐小受手上的有四劍,腦海裡迴盪過方纔劍念斬異的畫面,知曉這緩步走來的青年身上的各般手段,根本不能以普通宗師去論。
當下,無機老祖遏制住自己後退半步的衝動,怒喝道:“徐小受!老祖我是自己人,當務之急,是殺……是救你懷中這個小姑娘!”
直至此刻,無機老祖才終於意識到。
那個被自己最不放在心上,意識儼然潰散了的小姑娘,其實才是在場四人裡……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