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姐姐對視片刻,丁冉臉上一片猶豫躊躇,幾番變了顏色,終於還是狠不下心,長嘆一口氣,就要回應,卻驟然聽聞段毅再次開口。
“晚輩有一個不解之處,不知絕命前輩能否替晚輩釋疑?”
段毅的突然出聲不但將丁冉的回覆給壓了回去,便連魔殿上的其餘人也未曾料到他會在此時出聲,莫非,他已經知道丁冉的選擇,而他,想要幫丁冉再爭取一次機會?
“你且說來聽聽,我也不是全知全能,未必可以將你的不解開釋。”
絕命有的時候,當真是親和仁慈的很,也或許,當真是段毅之前的一番話讓他十分欣賞,因此並未拒絕,反而和顏悅色的傳音道。
“好,那晚輩就斗膽問了,據前輩所言,滅絕十字刀需要鑄就一顆滅絕刀心纔可大成,不知這個說法是何人所傳?
須知任何一門武功,除創始之人以外,往往不同的人能從中領會不同的心法要義,就像一部經文,不同的人做注,便會有不同的含義。
在晚輩看來,滅絕十字刀,或許可能有滅絕生機的可怕威能,卻未必一定要練刀之人本身有着滅絕一切的魔心。
若當真有人能做到這一步,他便是魔的傀儡,除了殺戮,破壞,毀滅,再無其他,尚且連普通人都不如。
以這種心性,早晚會淪落到被人剿滅的地步,又談何稱之爲蓋世魔刀呢?
武功或許可以的確擁有毀天滅地之威能,但其本身,也該由人來掌控。”
在段毅看來,絕命的一番話,更像是武功役人,而非人御武功,這已經本末倒置,走入歧途,早晚會爲魔功所趁。
當然,這番話也僅僅是他的猜測,也僅僅是以他目下的武學見解所得,的確是疑惑,卻也大概率是想與絕命議論一番。
他所爲,既是爲了丁冉,更是爲了自己,畢竟,萬一待會兒絕命也用這套說辭來考驗他,他該如何是好?莫非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斷脈劍氣從自己手中溜走嗎?
爲了不讓這個可能性發生,或者說,爲了能大概率的避免這個可能性,增加自己獲取斷脈劍氣的勝算,段毅方纔直言說道。
丁玲聽到段毅這麼說,目中異彩連連,只因她也在同樣一個人的手書中,見到同樣一番話。
就以她所學如意天魔,連環八式而論,乃是真真切切的魔刀,以變化爲主,其刀法之繁複奧妙,或可稱爲天下第一,幾有無窮無盡之意。
縱然是此魔刀的創始之人,恐怕也未曾得悉此刀最終將走向何等方向,只因從未有人能將此刀練到巔峰,更遑論一窺創刀之人也未曾得見的靚麗風景了。
直到丁家先祖,自魔教手中學得如意天魔,連環八式,憑藉超凡的天資,以及一種莫可名狀的境界感悟,將此刀不但練到巔峰,更超出原本創刀之人的設想,將如意天魔所演化的無數種變化,盡皆融合於一刀之內。
而也就是這一刀,無堅不摧,無物不斬,堪稱天上地下,碧落黃泉,也難窺見的終極一刀,威力足可斬天裂地,無可估量。
而這一刀,當中本蘊藏的魔性,也悉數煉化,反而成爲刀中之神,即是出魔入神之境。
修成這一刀的人,已經不是魔,而是神,刀中之神。
丁玲所見,如意天魔,連環八式,其實便是人爲武功所控,但當練成最終的神刀斬,便是人掌控武功,刀法,這與段毅所說,不謀而合了。
惟碧玉圓臺上的絕命似乎並未有動容,只是語氣清淡道,
“你的疑問其實也曾經是我的疑問,不過當我武功漸漸高明時便發現,世間一切,存在即合理。
你所不明瞭的,未必便真的不存在,因爲你知道的越多,便會越發現自己的無知,於武道之上,更是如此。
滅絕十字刀的的確確需要一顆滅絕魔心,這是不可更改的,也是心法中確切載明的,所以說,這並非我所理解的,而是創刀之人所言。
要想練刀,一顆渾圓無暇的滅絕魔心便是先決條件,缺之不可,
至於此刀最終走向何處,則依然取決於習練之人自己的選擇。
真的爲魔刀而滅絕所見所聞的一切,可以,哪怕毀天滅地,哪怕衆叛親離,哪怕最終死在武人圍攻之下,也是他卻的選擇。
若是可以從滅絕魔心當中脫出,重新找回自己的人性,也可以,或許,這纔是創刀之人最終想要追求的境界,但在此之前,卻必須要經歷滅絕之道。
這便是滅絕魔刀的可怕與缺陷之處,若非如此,多年來,此刀早已經流傳出去,何必會等到今日刀主來爲其弟所求?
正是因爲,能看出我出刀之數的人,不少,但可以下定決心,滅絕一切的人,實在太少,或者說根本沒有,所以,此刀直到今天,也未曾有傳人。
丁冉,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既然你做出了選擇,那麼此刀便與你無緣,刀主也請不要見怪。”
絕命頭一次說出這麼多話,但句句都如重鼓敲擊在衆人的心頭上,尤其是段毅,最終也爲絕命所說服。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許多所謂科學,所謂真理,在這個世界,卻是根本無法適用,同理,他所不能理解的,也並非表示真的不存在。
他個人之智慧,萬無法與千古以來如恆河沙數的天驕比擬。
滅絕魔刀創始人所想,也非他所能盡數揣摩。
“這便是之前絕命所言,人擇魔功,而魔功亦擇其主。
若無一顆甘爲魔功而拋棄所有的心,便不夠資格修行這門滅絕十字刀。
或許,它便如名中所言的那樣,絕到極點,若不能成爲它命定的主人,便連一窺它的資格也沒有。
絕命或許曾窺見一角,能用出一兩分真傳,卻也僅此而已。
因爲他所學的滅絕十字刀,僅僅是其這門魔功甄選合適修行之人所練,稱爲十字刀或可,但滅絕二字,亦十分欠缺。”
絕命已經說的如此明白,丁冉當然也知道自己與此門武功終究無緣,不曾作答,只是衝着絕命拱手一禮,便退到丁玲之後,沉默不語。
想來,他心中也是無比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