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0011病房,陳歌發現這屋子和前面兩間病房不太一樣。
內部傢俱和裝修明明差不多,但是卻顯得非常壓抑,光是站在客廳裡就會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那種壓迫感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似乎每一件傢俱上都遺留着某些非常危險的東西。
“你倆不要隨便亂碰屋內的傢俱,這個房間不太對勁。”
牆皮粉刷了一層又一層,還是藏不住牆上大片大片的血塊,地磚鋪的整整齊齊,可是地磚的縫隙之間卻是黑紅色的,殘留着大量很難清理的血漬,種種細節表明,這個房間裡曾經發生過極爲可怕的事情,而且這樣的事情還不止一起。
“三個病房,一個比一個嚇人,被詛咒醫院就像是在養蠱,不斷將布娃娃扔到其他病房當中,激發布娃娃的內在能力,徹底扭曲它的世界。”
陳歌在0011房間裡走動,他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找到日記本:“奇怪,這房間的患者沒有留下線索嗎?”
門後世界大部分都是推門人的記憶,向暖這扇門比較特殊,他和冥胎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就像是九鴻小區和金華小區的那幾棟建築一樣,互相纏繞,不分彼此,所以纔會出現兩個世界重合這樣的情況。
“這幾間病房應該都是布娃娃的記憶,只要它看過病患的日記,那患者的日記就應該會在這裡出現纔對,除非0011號病人沒有記錄病情的習慣。”
陳歌的狀態越來越差,他視線變得模糊,身體好像快要被黑暗同化。
不過幸運的是這次跟隨他一起進入門後的還有溫晴,門後世界並沒有對溫晴造成什麼影響,每當他精神恍惚的時候,溫晴總會第一時間提醒他。
足足耗費了半個小時,陳歌纔在一塊被挖空的地磚下面找到了0011號病人的日記,這本日記殘破不堪,每一頁都浸透了鮮血,還有被焚燒過的痕跡,像極了張雅的睡前故事書。
“書寫日記的人似乎多次想要毀掉日記,無法得逞之後才決定將其隱藏在房間當中。”
陳歌坐在沙發上,將碎顱錘放在腿邊,翻開了日記本,看了起來。
“很多人說我天生就適合做心理醫生,說我擁有無數所謂的適合做心理醫生的特質,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只是我爲了成爲心理醫生故意表現出來的。”
“我選擇這個行業,不是想要救助迷路的人,只是想要治癒自己。”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有病,隨着學習的深入,我愈發確定。”
“*年*月*日,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日子,我脫下了白大褂,穿上了病號服,醫院將我和一個渾身散發惡臭的怪物關在了一起。”
“我討厭寫日記,可日記是這所醫院的治療手段之一,我不知道自己該說真話,還是假話,不如就來玩一個真假參半的遊戲,看看我的醫生會不會被我逼瘋。”
陳歌看着日記上的字體,隱約覺得有一些熟悉,他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但是仔細想的話又想不起來。
“每個人心中都有最珍貴的一部分記憶,對於我來說,剛學會說話的女兒和妻子就是我的全部。”
“我的故事很俗套,爲了給她們更好的生活,我選擇了這家位於新海和含江交界處的私人醫院。”
“坦白說,在收到邀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含江周圍還有這樣一家醫院。因爲距離我家太遠,我本想拒絕,可是他們給出的報酬實在太多了。”
“跳過了實習生階段,我入職的第一天就發現這所醫院和正規醫院不同,白班醫生只有幾個,患者也幾乎看不到,而是夜班醫生卻有很多。”
“這所醫院位置偏僻,想要打車都非常困難,我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車站臺都要四十分鐘。入職第三天早上,領導詢問我願不願意住在醫院當中,我果斷拒絕了。”
“前兩天,我已經發現了很多問題,這所醫院的醫生很多,至少牆上的醫生照片有很多,可整整兩天我只見過其中幾個人,這幾個人還全都是新來的,工作時間最長的那一個也不超過一個月。”
“工資很高,白班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收入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如果這不是一家慈善機構,那說明他們想要從醫生身上索取另外一種東西。”
“這個時候其實我已經準備辭職了,領導看出了我想要離開的想法,讓我值一天夜班,然後正常結算這幾天的工資。”
“他沒有挽留,這讓我感到不安,夜班的醫生有很多,根本不差我這一個,他爲什麼會讓我去值夜班?”
“任何邏輯上不通順的事情都有隱藏的危險,我不會爲了那一點錢去冒險,也許在別人看來我白乾三天不要工資的行爲很傻,這一點我不做辯解。”
“沒有值夜班,我甚至沒有上完第三天的白班,離開領導辦公室後就回了家。”
“妻子覺得我是被害妄想症,我也很希望如此,可隨後發生的事情讓我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管此時正在閱讀這篇日記的你是病人、還是醫生,我在這裡都要給你一個忠告,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去吧,如果在人間尋找一個最接近地獄的地方,那就是這裡。”
“我逃回家後,各種詛咒如影隨形,一件古怪離奇的事情在我和我的家人身上發生。”
“那些事情無法用科學來解釋,我用盡一切手段也只能保全自己,根本無法保證家人的安全。”
“我知道那所醫院想要做什麼,所以在某個夜晚,我又去了醫院。”
“這一次,我成爲了夜班醫生,我也明白了牆上那些照片的含義。”
“我的故事到這裡還算是正常階段,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逐漸變得離譜,用常識根本無法解釋,我漸漸產生了一種感覺,也許在這所醫院我能夠治癒好自己身上的病。”
日記寫到這裡,中間被撕下了好幾頁,缺少的應該是醫生對自己夜班生活的描述。
“關於醫院的具體信息被撕掉了,是布娃娃乾的?還是有人提前進入過這棟樓?”
陳歌繼續開始往後看。
“我成功融入了這所醫院當中,成爲了一名非常優秀的夜班醫生,爲了探索治癒我自身疾病的方案,我開始在病人身上做一些有趣的試驗。當然,整所醫院裡估計只有我是在認真拯救他們,而這所醫院的其他醫生則是在把他們往更絕望的地方引導。”
“隨着時間推移,我的能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在某個晚上,我終於見到了這所醫院的院長。”
“他是一個很嚴肅的男人,那張臉很普通,看見過後就會忘記,我對他的印象很差,但至於爲什麼會很差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他似乎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
“院長找我談了很久,只是因爲一件事情,他要我負責編號爲10的病人,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編號前十的病人。之前我也在醫院裡聽過這些病人的傳聞,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就像上帝經常把天堂掛在嘴邊,但所有活着的人都沒見過天堂是一個道理。”
“我很感謝院長的信任,但我絕對不能死,我還有家人。”
“那是我第一次進入門後,也是我第一次看見‘地獄’。”
“編號前十的病人,全部都在那扇門後面,門後的醫院要比門外的醫院大十倍。”
日記到這裡又被撕掉了幾頁,陳歌很無奈,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看。
“我治好了十號病人的病,但是我自己的病卻暴露了,就在這一天,他們脫去了我的白大褂,我不再是患者口中的高醫生,而是醫生們口中的0011號患者。”
“我沒有了自己的姓名,但我不會忘記自己的過去。”
看到這裡,陳歌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他盯着日記本上的那三個字,眼睛許久沒有眨動。
“高醫生?是我認識的那個高醫生?”
算一下時間,影子是在陳歌六歲左右時離開的,它以布娃娃的樣子被關進醫院。
日記裡有提到,高醫生的妻子當時還沒有去世,他的女兒剛剛學會說話。
後面又提到高醫生作爲夜班醫生工作了一段時間後,被當做病人和冥胎關在了一起。
陳歌馬上二十七歲,高汝雪二十二歲,從年齡上來計算,這一切是有可能成立的。
“這個0011號不會真的就是高醫生吧?”陳歌看着日記上的字,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確實和高醫生的字有一點相似。”
“*年*月*日,這所醫院的醫生最討厭的病人,就是像我這樣的病人,稍不注意他們自己就會被說服,然後慢慢的迷失。我也知道自己很討厭,醫院裡有很多人想要殺我,他們把我和這個怪物關在一起,應該就是想要我死。”
“或許在他們眼中,我只是爲了刺激這個怪物的一件工具,他們都認爲我必死無疑,實際上他們都小瞧了我。”
“怪物之所以被叫做怪物,是因爲他們按照人的思維方式去看待它,也許在怪物眼中,人何嘗不是一種畸形可憐的怪物?”
“爲了不被我的室友殺死,我開始對它進行系統性的治療,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全力以赴過。”
“我不準備徹底治好它,但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將它變爲我的幫手,從這鬼地方逃出去。”
“人人都叫它怪物,但是我願意叫它的名字。我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終於知道了它的名字,這個怪物給自己起名叫做陳歌。”
“不管能不能逃出去,這個名字我恐怕都會記一輩子。”
後面的日記斷斷續續,缺少了很多頁,具體他們是怎麼做的陳歌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
冥胎扭曲崩壞的世界觀在高醫生的幫助下,稍微正常了一點,它不再是被仇恨和詛咒支配的怪物,而是一個擁有着異於常人思考方式的“畸形人”。
那所醫院的醫生都在期盼高醫生被殺死,可是數個星期過去了,高醫生依舊活着。
他甚至在醫生們的眼皮底下,和其他病人取得了聯繫。
高醫生後面的日記裡,六號病人和五號病人也出現過幾次,數量衆多的病人和極少數的醫生相互配合,他們準備了很長時間,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
日記裡沒有細說那個機會是什麼,但從高醫生的隻言片語中能看出那個機會和二號病人有關。
門內出現變故,高醫生果斷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他準備和布娃娃一起逃走。
他們幾乎快要成功,可惜還是低估了那所醫院的恐怖。
高醫生的日記裡沒有說自己是怎麼被抓住的,他只是記錄了被抓住的後果。
布娃娃被關進了一扇黑色鐵門裡,高醫生則被施加了詛咒,差一點就死了。
普通人到這一地步可能就已經放棄了,但高醫生並沒有,他選擇暫時蟄伏,爲了活下去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時間在門後世界失去了意義,高醫生日記上的血跡越來越多,他正在遭遇很不好的事情,可他的日記上卻全是樂觀的話語。
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心態好了,他徹底接納了自己身體裡的那種病,他不再想要去治癒,而是選擇認同。
日記裡沒有詳細提到過那種病,陳歌猜測那可能是高醫生最大的秘密,畢竟他曾在荔灣鎮見過瘋掉的高醫生,渾身被鎖鏈纏繞,強的有些離譜。
日記本上的日期全部被塗抹掉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高醫生等到了第二個機會。
這第二個機會是什麼日記上同樣沒有說清楚,只是隱約提到了一號病人和血色城市。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準備萬全的高醫生和冥胎,以及衆多病人一起逃離了那所醫院。
日記裡的內容並不多,但是卻帶給了陳歌深深的觸動,一環扣着一環,假如他所有推測都沒有錯的話,那很多問題都能說的清楚了。
“當初高醫生從高汝雪嘴裡聽到我的名字時,就對我十分感興趣,做暮陽中學任務時,大半夜還會對我進行指導,另外我還在高醫生家裡發現了大量關於恐怖屋的資料,他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調查我的鬼屋了。”
“再往更深處想一想,高醫生妻子的死或許就跟那所醫院有關,他從生算到死的佈局應該不是單純的爲了復活妻子,可能他還想過要報仇。”
合上日記本,陳歌腦海中浮現出高醫生在地下屍庫說的那些話。
“善對應着惡,罪對應着罰,那和人相對的究竟是鬼?還是神?”
知曉了高醫生的過去,陳歌對這句話又有了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