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叛親離,血衣院長的氣息卻在不斷增強。
他身上家人的臉開始扭曲變形,無數黑色細線從他家人的嘴裡吐出,凡是觸碰到細線的殘肢和屍體全部站立了起來。
“所有死在天堂裡的人都是我的家人,他們的靈魂無法離開,這裡就是他們唯一的家。”
血衣院長刺耳的笑聲中夾雜着無數亡魂的慘叫,一張張人臉從屍山血海中浮現,他們雙眼流淚,臉上卻全部帶着詭異的笑容!
這醫院最底層就像是一座大墓,埋葬過無數的人。
詛咒的力量開始暴漲,黑色的大霧從建築最下方滲出。
那些從屍山血海中爬起的殘屍,全部爬向血衣院長,跪倒在他的腳下,抱住他的身體,爬到他的身上,逐漸將他淹沒。
整個醫院監牢中都是院長的笑聲,黑霧席捲,無數殘屍和詛咒交織在一起。
“嘭!”
血海濺起十幾米的浪潮,一條滿是人臉的腿從血海中伸出,完全由屍體和詛咒拼合成的巨大怪物站了起來。
“人最強烈的情緒就是痛苦,快樂和幸福轉瞬即逝,唯有痛苦深埋心間。”
“有人耗費一生也無法被治癒,有人在痛苦的折磨下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野獸,還有的人接納了痛苦,掌控了痛苦,享受着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最終變成了散播痛苦的怪物!”
歇斯底里的聲音從怪物身體裡傳出,他渾身被詛咒和厄運包裹,身體上不斷有屍體掉落,但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屍體爬向那怪物。
“痛苦不會結束,連死亡也無法消除,正如這無邊無際的黑霧!”
刻滿了黑色人名和人臉的手臂猛地砸入血海,它一把抓住了被血管纏繞的陳歌父母。
由殘肢拼合成的巨嘴緩緩張開,在它準備將陳歌父母放入嘴中的時候,無數黑髮纏繞上了它的身體。
黑髮如同海洋,張雅根本不是在進攻某一點,已經發狂的她,此時想要的是將這個怪物徹底埋葬!
黑髮和詛咒的絲線碰撞,不計任何代價!
院長行動變得緩慢,高醫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一躍而起,雙手拖拽着一條條血紅色的鎖鏈。
“和幾年前相比,你變弱了很多,是一號的父母重傷了你?還是當初你想要殺死一號時受的傷一直沒有好?”
鎖鏈勒入院長身體,詛咒醫院的另外兩位凶神想要趕來幫忙,但是卻被畫家和衆多紅衣死死攔住。
雙方全部殺紅了眼,只要不是魂飛魄散,只要還能動,就會衝撞上去。
所有紅衣拼死搏殺就是爲了多爭取哪怕一秒鐘的時間,現在是張雅和高醫生以二對一,這對陳歌他們來說已經是最有利的了。
“撐住!詛咒牢籠破碎,血城就會撞擊醫院!”老校長聲嘶力竭,一向善良的他在看到醫院底層的屍山血海後,眼睛瞬間就紅了,站在他的角度完全無法理解,爲什麼有人會去造下這樣的殺孽?
每一位紅衣都有自己的能力,每一位紅衣也都有自己埋藏在心底不可言說的痛苦,他們全都是鬼,但他們曾經也都是人!
因爲經歷過極致的絕望和痛苦,所以可以感同身受,正因爲能夠感同身受,所以他們纔會更加的憤怒。
“滾開!”揹負醫院的凶神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紅衣的攻擊,太多特殊能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對他也產生了影響。
他想要去救院長,可惜陳歌這邊除了衆多紅衣之外,還有幾位頂級紅衣。
他們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連魂飛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都不害怕。
在面對恐怖屋的衆多紅衣之時,揹負醫院的凶神心中產生了一絲動搖,高醫生最開始說的那句話彷彿一根刺扎進了他的心底。
所謂凶神,不過是能承受更多絕望和痛苦的鬼罷了。
心靈出現縫隙,揹負醫院的凶神腦中產生了其他的想法,那些想法一出現就開始控制不住的往外冒。
詛咒醫院將我變成了怪物。
我是被囚禁在這裡贖罪的病人。
我沒有必要爲這座醫院陪葬。
這些想法一出現就紮根在腦海中,怎麼都趕不出去,那位凶神心有所感,在亂局之中看向了遠處的高醫生。
當他躲藏在黑霧裡的眼睛看向高醫生時,高醫生竟然也在盯着他。
“影響凶神的心?這是他的能力?”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那位凶神腦中雜念再次增多,他此時廝殺的心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
一方抱着必死的念頭,一方卻有所保留,就算雙方實力有一定差距,戰局也慢慢僵持住了。
醫院另一邊,重新獲得鬼校意志加持的畫家和老牌凶神“吃”斗的不相上下。
現在能決定勝敗的就是醫院最中心的戰場,如果高醫生和張雅聯手能夠殺掉院長,那一切災厄就會被消除。
三處戰場中最殘酷的也是中心戰場,血海傾覆,碎肉如暴雨,普通人觸之即死的詛咒在這裡形成了遮蔽天空的大幕。
被無數屍體包裹,張雅和高醫生的攻擊很難對院長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完全由屍體堆砌的怪物原本有幾十米高,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半,院長恢復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高醫生和張雅進攻的速度。
一直這樣下去,成功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可就在這時候,高醫生卻突然停手了,他發現那些從院長身體裡掉落出的血肉和院長之間還存在某種聯繫,但是卻並未回到院長的身體當中。
“這麼快就發現了嗎?不愧是被我看重的醫生。”
院長不再隱瞞,他話音剛落,地面上那些散落的血肉就迅速化爲黑血。
這黑血並不是院長自身的血液,而是另外一個人身上的血,爲了控制這種血液,院長將他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詛咒寫在了每一滴血上!
就算距離很遠,張雅和高醫生也能感覺的出來,黑血上蘊藏的詛咒和醫院裡的詛咒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院長爲了詛咒黑血,似乎自己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能被凶神視爲底牌,足以說明這黑血的恐怖。
“被你們想要保護的人親手殺死,這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痛苦的死法了!”
當黑血出現的時候,張雅和高醫生同時後撤,遠處正在更換心臟的陳歌,突然感覺到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
他使用陰瞳看去,院長此時灑落在地上的黑血似乎就是他的血。
被詛咒污染的黑血在瞬間化作一個個孩子,他們沒有五官,每一個都保留着自己慘死時的樣子。
看到那些小孩,陳歌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他腦海中躲藏的那個孩子也絕望的尖嚎着。
“我每殺他一次,就會留下他的一滴血,他是我見過最可怕的鬼,所有的不幸和災難都是因他而起!”院長狀如瘋魔:“既然他的父母下不去手,那就由我來代替,我在噩夢深處出現,我殺死了他一遍又一遍!我將他遺棄在黑霧裡,我把他埋葬在人世間的絕望中!可我沒想到自己一推開門,竟然還會看到它!”
那些慘死的孩子從四面八方圍攻着張雅和高醫生,它們不是凶神、也不是紅衣,但就是無法殺死,似乎他們本身就是絕望,只要世間還有絕望存在,它就會永生不滅!
這樣的怪物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對手誰都沒有遇到過。
局勢暫時還對張雅和高醫生有利,遠處的陳歌看着這一切,他不準備等到局勢被逆轉再出手,而是全心全意的呼喊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們叫我惡念,但我覺得我就是陳歌。你有你的記憶,我有我的過去。我不是你,但我不會迴避你的存在。”陳歌的聲音傳入腦海:“我會去血城找你,但現在你要告訴我如何去面對那些慘死的自己。”
黑血和陳歌同源,但其中散發出的氣息要比陳歌恐怖無數倍,他可能稍微靠近點就會被碾碎。
陳歌很擅長和人交流,他天生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在他的呼喚之下,陳歌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孩子的聲音。
“你不是惡念,你是陳歌,所有人牽掛的陳歌,而我不一樣,我只是個曾經擁有陳歌這名字的怪物。”隨着腦海中那個聲音響起,陳歌感覺自己手中的心臟跳動的更加有力:“我把心交給你了。”
在男孩說話的時候,陳歌也完成了活偶的最後一個步驟——換心!
插着詛咒刀刃的心被替換,生機和死意同時在陳歌的身體裡循環。
“你記得一定要去那座血城,幫我再次推開那扇門。”男孩說完了這句話後,陳歌逐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使用這具身體。”
心臟在胸腔中跳動,每一次心跳就像是遠古的鼓點,和血城之中的某種東西遙相呼應。
血色大潮瘋狂衝撞着醫院的詛咒監牢,血城之中一雙雙眼眸浮現,數不清的惡鬼來到了血城邊緣。
一直漫無目的在黑霧中擴張的血城,這一刻彷彿甦醒的巨獸,一道道恐怖的氣息驅使着血城撞向詛咒醫院。
“我很喜歡你剛纔的用詞,如何去面對那些慘死的自己……”陳歌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數位紅衣正用血絲幫他縫補傷口,充滿怨恨的紅衣在陳歌身邊卻異常的溫柔。
站起身,陳歌眼中閃着陌生的光,他走過龜裂的大地,踩着屍山血海,看向了曾經慘死的自己。
那些沒有臉的孩子死狀極慘,渾身是傷,它們現在被詛咒纏繞,每一寸皮膚上都刻滿了惡毒的文字。
這些黑血擁有某種特質,在黑霧的世界裡無法被殺死,就連張雅和高醫生都不願意被他們纏上,可現在陳歌卻主動走向了他們。
時刻護在陳歌身邊的紅衣,個個如履薄冰,他們不知道自己老闆想要做什麼,但他們依舊選擇相信陳歌,寸步不離的跟着他。
“接下來,我一個人過去就好了。”陳歌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紅衣,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善良的笑容。
這只是他很自然的一個表情,彷彿此時他露出的笑容,纔是他真正的笑容。
獨自前行,陳歌很快被黑血化作的自己發現,但是他卻沒有停下腳步。
“記憶是因爲人們纔出現的,可是人們卻遺忘了它們,將他們丟棄在了這片黑霧籠罩的世界裡。”
“如果我是記憶,我也渴望被重新想起。但人若一直沉浸在過去裡,就會再也無法向前。”
“曾有人問過我,如果有一天我也被遺忘在了這裡,我會怎麼辦?”
“我給他的回答是……”陳歌看向了被屍體包裹的血衣院長:“我會在那片黑色的海洋上畫一扇扇窗,在血紅色的城裡推開一扇扇門,我會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看見光。”
聽到陳歌的聲音,被屍體包裹的院長扭動巨大的身軀,他用的那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嘶吼道:“一號的善念?不可能!我親眼看見你和血城融合,你怎麼會在這裡?惡念!是你在搞鬼!”
“善是不會消失的,哪怕只剩下一絲一毫,也會照亮長夜。”陳歌伸開了雙手,任由黑血化作的孩子對自己發起進攻。
說來奇怪,每當那些孩子觸碰到陳歌的時候,他們空白的臉上都會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張臉。
陳歌身上的傷越來越重,那些慘死孩子身上的傷口卻在快速癒合,他們身上詛咒文字也無法逆轉這一過程。
獨自一人,陳歌吸引了所有黑血的注意。
高醫生再次對院長髮起進攻,張雅卻看着陳歌的背影,停頓了一會。
陳歌身上的傷越來越重,他原本就沒恢復好,現在又進入瀕死。
“真沒想到,有一天至善之善會被極惡之惡救贖。”身體讓詛咒灼燒,但陳歌臉上依舊帶着溫柔的笑容,他看着遠處的血城,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以後你來替我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