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籠罩了城市,天空彷彿觸手可及。
李曼站在窗邊,看着雨水順着玻璃滑落,留下了一條條軌跡。
牆上的鐘表滴答作響,沉悶的時間在小屋內靜靜流淌。
“五點三十,收工下班。”李曼伸了個懶腰,將窗臺上的多肉搬進屋內,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她將桌上寫有結婚登記處的牌子放入抽屜,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幾個大字——依法行政,文明服務。
“今天下這麼大的雨,應該不會有人來登記結婚了。”
李曼哼着歌,開始打掃衛生,空蕩蕩的結婚登記處裡只有她一個人,旁邊離婚登記處的員工已經提前十五分鐘下班了。
“你好,請問結婚領證是這辦理的嗎?”房門被推開,一個成熟充滿磁性的男性聲音從門口傳來。
聲音這麼好聽,人一定也很帥。
李曼擡頭看去,在結婚登記處門口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
他長相平凡,但身上卻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是的,你……要辦理結婚證嗎?”李曼仔細打量男人,她是第一次見到穿着雨衣,提着沉甸甸登山包來辦理結婚證的人。
“恩,我在網上預約了今天來辦理。”
“讓我查查,你叫什麼名字?”
“陳歌。”
李曼在電腦裡輸入陳歌兩個字,果然看到了他的預約申請:“我快要下班了,咱們速戰速決,你東西都帶齊了嗎?男女雙方戶口本,身份證,還有你倆沒有直系血親和三代內旁系血親的關係證明。”
“都帶來了。”男人打開揹包,開始在裡面翻找。
李曼隱約聽到了一聲貓叫,她有些好奇的朝男人的揹包裡看了一眼。
包裡塞着復讀機、漫畫冊、布娃娃、圓珠筆,還有一隻白色大貓。
“麻煩你了。”男人將兩個戶口本和兩張身份證遞給李曼:“東西都在這裡,女方家人我見過了,他們對我很滿意。”
“看來你做了不少準備。”李曼登記完男人的信息,準備開始登記女人信息時,忽然發現那張身份證上的磁條已經無法使用,她看着女方身份證上的名字,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眼前的男人來登記結婚,準備了所有資料,甚至還帶來了一隻貓,可唯獨沒有看到他的女朋友。
“等一下,先生。”李曼停下手裡的工作:“你是來結婚的吧?”
“恩。”
“那你女朋友呢?你一個人怎麼結啊?”李曼面帶苦笑:“結婚領證必須本人到場才行。”
牆上的鐘表滴答作響,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男人輕輕抿了一下嘴脣,擡頭看向李曼:“她來了,就站在我身後。”
雨滴猛烈擊打着窗戶,屋內的空氣漸漸凝固。
“先生,別開玩笑了,結婚必須要雙方親自到場才行,你這樣我是沒辦法幫你辦理的。”李曼捂着胸口,她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點喘不上氣來。
“她真的來了,我們形影不離,有我在的地方就有她。”男人雙眼澄澈,語氣中帶着一絲固執。
看着男人認真的模樣,李曼握着手中早已消磁的身份證,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翻開女方的戶口本,在印有女方名字的那一頁,蓋着派出所宣告死亡的印章,死亡時間還是在數年以前。
“先生……”李曼想要說什麼,但她看着男人固執的表情,有些動容。
目光掃過男人的揹包,李曼看着包裡的一件件物品。
這些是不是那個女孩曾經用過的東西?這些被保留珍藏下來的東西是不是他們兩個人的記憶?這隻貓是不是女孩生前養過的貓?
一瞬間,李曼明白了男人爲何會帶着一大堆東西來結婚登記處,也明白了男人爲什麼會說女人一直和他在一起。
眼睛澀澀的,李曼握着女孩的身份證,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是要安慰男人,還是要告訴男人殘酷的真相。
嘴脣慢慢張開,想好的話李曼卻說不出口,她看着眼前彷彿一個孩子般的男人,心情有些複雜。
她勉強讓自己保持微笑:“先生,您一定很愛她吧?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是她追的我,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就是她送的。”男人眼神飄忽,彷彿回憶起了往事:“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廢校。”
“廢校?第一次約會去廢棄學校?”
“西城私立學院,那裡有她的執念和過去,我站在她曾經練習舞蹈的大廳裡,背靠鏡子,背靠着她,我們互相傾訴。”
李曼默默傾聽,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靜謐的夜晚,兩人在已經廢棄的母校裡回憶着過去,曾經的學院美好熱鬧,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背靠着背,相互依偎,這是什麼悽美的愛情!
“第二次約會是在精神病院,她穿着一身紅衣,美得驚豔,美得張揚。”
“精神病院?”
“因爲我父母的原因,所以那天我……”
“明白了,抱歉。”男人還沒說完,李曼就道了歉,她不喜歡去揭開別人的傷疤,或許父母是這個男人心中的另一段傷痛。
“第三次約會是在一棟大樓裡,我將曾經讓她不開心的男人堵在了電梯當中,給了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您可真寵您的女朋友,我想她知道這件事後,一定非常開心。”
“當時她就在我身邊。”男人神色溫柔,想起了怪談協會大樓裡那個被黑髮包裹的電梯。
“那場面一定很浪漫,很溫馨。”李曼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男友力爆棚。
“第四次約會是在法醫學院的地下屍庫,她受了傷卻沒有告訴我,她安靜的和我坐在一起,好像還偷偷抱了我一下。”男人的聲音非常好聽,沙啞帶着成熟的韻味,他在回憶着過去,那種淡淡的感覺甚至讓李曼下意識忽略了地下屍庫這個特殊的約會地點。
“第五次約會是在一個小鎮的樓頂,那天和今天很像,外面下着大雨,我和她靠在一起。”
相比較廢校、精神病院和地下屍庫,這次的約會地點正常的讓李曼有點不適應:“那天你跟她表白了嗎?”
男人輕輕點頭:“我站在小鎮的最高處,對着那片陌生的世界喊出了心裡的話,我不信這世界上還有比一生一世形影不離更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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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李曼聽過很多人的故事,但都沒有陳歌的故事震撼,可能是因爲她看到了戶口本上的死亡證明,已經提前知道了結果的原因:“再後來呢?”
“後來……”陳歌輕輕吸了口一口氣:“她睡着了,要很久很久才能醒,我就一直在等她。”
戶口本上的死亡證明在這一刻好像鋼針般刺入李曼心裡,她的眼淚不自覺的就涌上了眼眶。
低下頭,李曼裝做尋找東西,在電腦遮住臉的時候,偷偷擦了一下眼淚,故事的結局她已經知道了。
屋內沒有人說話,許久之後是男人打破了平靜,他的手輕輕搭在旁邊空無一人的座位上,彷彿那裡正坐着自己的女朋友:“我們的第六次約會……”
男人後面說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李曼知道這個男人在妻子出事後,就把自己困在了名爲愛的牢籠裡,他以爲自己的女朋友仍在人間。
因爲深愛,所以拒絕相信對方已經離開的事實。
雙手握在一起,指尖握的發白,李曼想要告訴陳歌真相,可她實在不忍心說出來。
她將臉埋在電腦後面,在申請表上輸入了所有的信息,她想要幫眼前的男人完成一個夢,可在她按下確定鍵的時候,電腦卻彈出了一個戶籍資料不相符的頁面。
那個女孩在很多年前已經死了,戶籍數據中沒有這個人。
現實像一盆冰水澆在李曼身上,她看着男人那張陷入回憶的臉,咬了咬嘴脣:“先生,我們這裡數據不全,系統正在升級,暫時沒辦法幫你辦理,您過一個星期再來吧。”
李曼想要幫助眼前的男人,哪怕是自己去做一個相似的,不具備法律效力的小紅本。
“好的,那麻煩你了。”男人緩緩起身,收拾好所有東西向外走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脫下雨衣,將雨衣撐過頭頂,彷彿此時他旁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張雅,別離我太遠,雨下大了。”
李曼在屋子裡看的很清楚,那男人的雨衣下面除了他自己外,再沒有其他人。
望着男人遠去的背影,李曼擦了擦眼角:“可能這就是愛情吧,鍾情於你,忠誠於你,衷心於你,終止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