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事外旁觀非冷眼

“小王爺的意思是?”國師府摘星殿的偏殿中, 元寧郡主屏退左右,問夏侯霄道。

韓葳想着二人八成有些機密要商議,便悄然轉身, 打算離開, 卻被元寧開口挽留。韓葳心中實在好奇李迎潮派人來的目的, 便厚顏留下, 立在一邊旁聽。

“我們王爺想要確認一下, 西蜀守不守得住兩個月。”夏侯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屑於婉轉含蓄那一套, 李迎潮若知道自己派來的使者就這樣將自己的原話轉述,不知作何感想。

元寧倒沒在意, 反而笑着問道:“守得住如何?守不住又如何?”

“守得住, 兩個月後肅王軍來援。守不住, ”夏侯霄一笑,“那還用問麼, 你宗氏俯首稱臣,讓位趙氏就是了。”夏侯霄在肅王軍中一向直來直去慣了,雖言語直接,面上卻並沒有多少倨傲神態。饒是如此,這話在韓葳聽來都有些刺耳, 更別提元寧了。

此次特派使者要一路千里奔襲, 不眠不休, 還要躲避趙軍耳目, 潛入蜀境, 李迎潮也實在找不出個能當此重任的同時又能說會道的人了。元寧不由眉頭一皺,臉色略顯陰沉。韓葳咳了一下, 道:“夏侯壯士,這位乃是西蜀國師親傳弟子,武醇王府的元寧郡主。”韓葳早就提前將元寧身份告知於他,此時再次介紹,言盡於此,後面的意思就是:你講話注意點兒。

夏侯霄毫無反應,不太像能領悟韓葳意圖的樣子。而且他要見的本是國師宗曠,卻被韓葳帶到了一個面紗女子跟前,心中略感不快,半晌才尋思過味兒來,不過一想自己並非西蜀臣民,只拱了拱手,道了聲:“郡主有禮。”

“不敢,”元寧無心計較,語氣如常道,“不知夏侯壯士是何軍階?”

“肅王軍玄甲都尉。”

元寧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怪不得剛剛聽這個名字時有些耳熟呢,旋即心中略定,自覺對李迎潮的心思又多了幾分把握,開口道:“原來是玄甲衛第一勇士,久仰大名,元寧失敬。”

夏侯霄生硬地回了句:“不敢。”

“煩請回復小王爺,”元寧語氣淡然,沒有絲毫猶疑地道,“對方兵力太多,西蜀最多堅守一個月,若一個月不能退敵,爲我臣民計,宗氏只能選擇投降。”

韓葳驀地擡頭,見元寧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下奇怪,區區一個郡主,怎敢自作主張地說出這種話?不過轉念一想韓葳就明白了,此言只是爲了督促李迎潮動作快點而已,畢竟早一刻得援,西蜀便少一分消耗。

韓葳都能想明白的事,夏侯霄自也聽得出,當即一聲冷笑:“小王爺自有小王爺的計劃,肅王軍一不是菩薩,二不欠你們西蜀宗氏,你們愛守不守!”

元寧不禁氣悶無語,夏侯霄頓了一下,語氣略緩,繼續道:“小王爺誠心相助,肅王軍定會竭盡全力趕來,只要西蜀承諾提供三萬兵力三個月的糧草軍需,最遲兩個月,肅王軍定來西竹關前迎戰大趙新軍。”

韓葳在旁不禁失笑,心道李迎潮心有七竅,性子又溫吞吞從不張揚,身邊怎會有說話如此之衝的人,更是三言兩語就將李迎潮那點私心抖落個一乾二淨,拿着人家的糧草軍需,跑來人家的地界對陣大趙新軍,雖是助蜀,也是利己。

饒是元寧一向淑女,修養甚深,此時也不禁偷偷翻了個白眼。不過氣歸氣,誰讓西蜀兵弱、危在旦夕呢?再擡首面對夏侯霄時已神色如常,畢竟他話雖直了些,理卻不差,元寧無奈一笑,道:“我明白,但事關重大,具體盟約元寧做不得主,我即刻派人送特使去見國師與太子殿下。”

夏侯霄被送走後,韓葳無暇打探他們的盟約如何,很多無力再戰的傷兵都被送到了國師府,因韓葳粗通藥理,便在國師府中幫忙照看,整日從早忙到晚,而黎曉則大部分時候都留在山下,陪在黎太白身邊。

作爲蜀境第一線,西竹關如同一艘沉浮在驚濤駭浪中的堅固小船,抗過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進攻,讓大趙新軍徒勞一月而無寸土之功。一個月的時間如秋風掃落葉,呼嘯而過,雙方皆傷亡慘重。

寒冬將至,西蜀軍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日益彰顯,而趙軍中則難免滋生出一些疲勞厭戰的情緒,攻勢也不可避免地開始減弱。韓葳夜半被喊殺聲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少,跑去山巔觀望,發現雙方交戰的規模也越來越小。西蜀守軍終於有機會喘口氣了,還有一個月,肅王軍真的會如約而至麼?

星月皎潔,明河掛天,多日來難得的靜夜,韓葳閒來無事,便去藏書閣打掃一番,出來時已是深夜。這段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將體力消耗到了極限,這一刻的國師府死一般地沉寂。

韓葳也累,卻累得無所適從,難以入眠。衆學舍的院門檐角上掛着的金鈴搖曳不停,卻詭異地發不出一絲聲響,時刻提醒着韓葳這裡不是尋常巷陌,吉安巷韓府的朱門在記憶中已斑駁成了前世,而這一世,她彷彿陷入了一個更加光怪陸離的世界。

韓葳不想費心思去推演什麼陣法,只在這迷宮般的巷陣裡信步而行。天邊一彎新月帶三星,彷彿無聲提示着夜已深沉,遊子當歸。

韓葳正心不在焉地漫步着,忽見前方巷口幾個人影匆匆而過,不由出聲問道:“什麼人?”

“咦?”一個略帶欣喜的聲音響起,有人轉身折回來,定睛看了看,悄聲試探道:“韓葳麼?”

韓葳快步走進,略微驚訝道:“小黎?你怎麼這會兒回來?”再一看她身後,兩名士兵擡着一副擔架,上面躺着一名戎裝男子,眉頭緊鎖,微閉着眼,眼眶青黑,嘴邊密佈青茬,臉色蒼白,很是憔悴虛弱的樣子,韓葳不由捂住嘴,將要衝出口的驚呼擋了回去,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悄聲道:“殿下?”

黎曉道:“先送他回去再說。”

韓葳一路跟着黎曉,看着他們將宗闋安置好,纔開口問怎麼回事。黎曉嘆息道:“殿下十幾天前就中了一箭,怕影響士氣,就硬抗着沒太當回事,只讓軍醫草草包紮了一番,後來傷口遲遲沒有癒合的跡象,才被國師發現,就託我送他回來靜養。”

韓葳也不禁一嘆,宗曠雖然表面決絕,一副不退敵毋寧死的架勢,卻終究是不能不顧一國儲君的安危。韓葳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毫無知覺的宗闋,擔憂道:“傷得很重麼?”

“不好說,不過這會兒也只能儘量休養了。”黎曉說話間哈欠連連,邊向外走邊道:“趙軍那幫王八蛋,仗着人多想累死我們,不行了,我也回去休息了。”

韓葳跟在她身後,腳步不由一頓,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有點苦澀,有點孤獨。幾個月來,黎曉都是韓葳唯一毫無保留的朋友,此刻,黎曉的立場很明確,很乾脆,而韓葳卻只能躲在國師府內茫然搖擺。

前面黎曉腳步輕盈,轉瞬即消失在了巷口,韓葳見她身體無恙,便又折回了宗闋房前,對留守的兩名士兵道:“兩位大哥去休息一下吧,我來照看殿下。”她受韓芷影響,覺得照顧傷員這種事乃天經地義,無需講究什麼立場。

趙軍似乎也在休整,山下一連太平了六七日,宗闋也得以靜心休養,精神略微好轉。這日晚間,韓葳端着煎好的湯藥送來的時候,宗闋已經自己下牀,坐在堂前案後,不知在看着什麼機要密報。

韓葳目不斜視地將藥碗放在案上,默默添了些燈油,轉身就要離開,宗闋笑道:“你這陣子倒是避嫌得很,怕我不明白你想置身事外?放心,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韓葳神情錯愕,咂摸了一下才明白宗闋的意思,一笑,道:“不是我刻意置身事外,而是我本就是外人。”

這話倒也提醒了宗闋,宗闋端起藥碗,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這段時間麻煩你了,雲渺又跑哪去了?把這些事推給你做,下次還是我自己來吧。”

“煎個藥而已,舉手之勞。元寧郡主那邊需要人手,雲渺也是一刻不得歇,”韓葳道,“你自己來的話怕是掌握不好火候,非常時期,藥材可容不得半點糟蹋。”

“我差點忘了,你們家還有位大名鼎鼎的妙手仁醫。”宗闋將碗中苦藥一飲而盡,略皺了下眉,繼續道:“師父傳來消息,說是小肅王那邊已經全面出擊,眼下是烽火遍地,膠東肅王軍主力與大趙京畿軍戰況膠着,淮安府守軍也主動挑釁鎮海軍,戰況慘烈,還有一路肅王軍看得出是向西南而來,反間計拿下三城後又快速強攻下五城,只是我實在不敢指望肅王軍能如約而至,雖是精兵強將,但大趙各路城防軍就算再不濟,也不至於放任肅王軍一路暢行吧?”

宗闋傷勢未愈,講起話來有氣無力,這一番紛繁亂象竟被他道出了點家長裡短的味道,韓葳能想象出形勢嚴峻的程度,卻也被他語氣影響,抱着一顆平常心坐在了堂前臺階上,以手托腮沉默了片刻,道:“若肅王軍繞城而來呢?”

宗闋失笑:“孤軍深入、腹背受敵乃兵家大忌,李迎潮與我宗氏非親非故,安能冒此大險?縱觀小肅王自立以來的一舉一動,莫不謹慎穩健,如此冒進,不似李迎潮的風格。”

韓葳背對宗闋而坐,低眉斂目之際露出了一個不以爲然的微笑:“李迎潮的風格?肅王軍的戰線既已鋪得那麼長了,又怎會在乎這點風險?”還有一句沒出口的話就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真正瞭解李迎潮呢?

宗闋不由皺眉深思起來,韓葳也認真琢磨起李迎潮驟然張揚的意圖,天色剛暗下沒多久,國師府內彷彿回到了幾個月前的寧靜,這一段休整期不知能持續多久,所有人都抓緊時間休息。

二人正思慮間,一陣夜風穿堂而過,熄滅了堂內兩盞油燈,月相上弦未足,又云遮霧繞,頓時漆黑一片。宗闋沒由來地眼皮一跳,壓下心中煩悶,低聲撿起掉落在地的燈罩,還未摸到燈座,身形驀地一頓,低呼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黑暗中韓葳倏地起身,傾耳而聽,只聞靜夜中好似憑空而來一道悶雷,掠過萬里河山,一下一下向耳邊逼近,節奏沉鬱,氣概雄渾,進而又似一位狂奔而來的巨人,足震九幽,撼嶽崩山,裹挾着撕心裂膽的怒吼,無形中仿若有一股氣浪衝天而起,霎時間火光映天,韓葳與宗闋不約而同地一個踉蹌,均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染上了焰火色的驚恐。

宗闋迅速直起身來:“去後山。”言罷又是一個踉蹌,手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胸口。

“你別激動,當心傷口。”韓葳連忙扶上宗闋,送他去了後山。

火光源頭是山下守軍大營,隱約只見人頭攢動,混亂不堪,喊殺聲、驚呼聲亂做一團,可以想見營中人仰馬翻的景象,好在山下大營中的糧草與軍需不多。宗闋不可抑止地咳了兩聲,道:“關前防線守不住了,大軍馬上就要退至山腰和關內,若守不住這最後一道防線,國師府三百年曆史也就到此爲止了。”

韓葳在旁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默然嘆息。單從聲音來判斷,這一次的進攻是趙軍壓境以來最猛烈的一次,大概是肅王軍的行軍意圖已經暴露,趙軍的糧草物資也不可能取之不盡,宋志博不能再等了。宗闋閉目深吸了兩口氣,睜開眼決然道:“不行,我得去陣前!”

“你瘋了?”韓葳大驚,“你這個樣子去陣前又有什麼用?大家還要分心護衛你。”

宗闋神色凝重道:“我受傷一事大多數人並不知情,總不能讓人以爲我宗闋丟下這麼多將士臨陣脫逃了吧?”

韓葳氣道:“無非顏面而已,有那麼重要?”

“一國儲君的顏面當然重要!更何況爲了軍心士氣計,我也不能躲在人後!”宗闋心急之下更顯虛弱,沒走出兩步,又是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韓葳上前急道:“你的傷口若再裂開,會出大問題的。”

宗闋眸光黯淡了一瞬,而後又灑脫一笑:“那又怎樣?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宗氏族史上多了一個英年早逝的太子而已。”

韓葳一嘆,不再勸阻:“我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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