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老狗lucky已經快要十二歲了,按照人類的年齡劃分,這都是步入晚年的老頭子了。
它的下巴和眉毛儼然換成了大片白毛,眼睛的瞳孔也漸漸變成了藍色,走路慢騰騰的,甚至就不怎麼走,直接天天趴在地上睡覺,你叫它的時候。它會反應好久好久,纔會轉過頭一如當初那般望着你。
女兒剛來這個家,lucky是很好奇的,它每次聽到臥室裡有哭聲,便會不顧我媽的阻止,三番五次偷偷溜進屋來看看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於是好多次我媽都會氣憤的看見我家顧詩菡腦袋上有好幾根狗毛飄着。
顧允每週都會抽空帶它出去溜一溜,即便它很不想出去了,金毛的後關節天生就有缺陷。老了會更容易發炎。
我對顧允說,它會疼的,你讓它在家裡安享晚年吧。
顧允卻說,以後走不動了,我就是扛着也要把它扛出去看看風景。
就是這麼一個在顧允心裡有千斤重的老狗狗,卻總是在顧詩菡長大後慘遭“虐待”。
她太調皮了,不知道輕重,對於lucky是歡喜的。是不畏懼的,但小小兩歲半的女孩,怎麼可能懂得如何表達去愛?就好比小學的男同桌總想引起你的注意,卻反倒每次捉弄你把你惹得直哭。
她會去揪lucky的老毛。會扯lucky的耳朵,甚至還能去摳lucky的眼珠子。
但狗狗就是這樣,它心裡曉得這是主人心尖的小寶貝,即使被這妖精摳的非常難過,也不會耍橫吭氣,加上它年齡大了,更加的溫順,只能??忍受。
可逆來順受的結果就是令顧詩菡變本加厲。
她騎在狗的身上當大馬,壓的lucky直喘直咳嗽,而令顧允真的爆發的是她居然拿小腳去重重的踩狗的後腿,一下還不夠,還想直接踩在上面瞎蹦躂,這回真是踩到了痛處,痛的lucky嘴裡大聲哼唧,第一次逃似的瘸着走了。
她還要去抓狗尾巴,她爸竟是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撈起了她的身子骨,表情從未有過的嚴厲,大聲問她:“你要幹什麼去?”
顧詩菡沒眼力勁的指着lucky,小嘴裡說着玩狗。
她爹卻是臉色更難看了,問她:“說沒說過那不能亂玩?你要叫它哥哥的?”
女童各方面發育要比男童快,顧詩菡冒話早,已經懂得和你交流。
她有這個年齡專屬的逆反心理,察覺到眼前這個人語氣和平時一點不一樣,小臉的表情也揪揪起來了,她捂住顧允的嘴,不讓他再說,顧允扒弄下來,她就要開耍和他作。
顧允耐着性子對她說:“你以後不能玩了,只能去看去摸,再抓一下爸爸就不答應了。”
他怕她聽不懂,就抱着她湊到可憐的lucky跟前。握着閨女的手順毛的去撫摸,但顧詩菡就是要跟他對着幹,剛觸碰到就又去使勁掐狗,把那狗毛扯掉了一大把。
顧允真的生氣了。瞪着眼?臉看着顧詩菡,揚起自己的兩根手指頭就要朝小孩的手背上抽去,我媽急了就要去阻止,我卻把她又拉了回來。
這個家的排位明顯是丫頭第一我纔是第三,以往她“虐”狗我去批評她,她都能肥着膽子找各種理由和我頂嘴,我要是說的重了,就倒地上開哭。
這回好了。有人能治治你了。
但顧允哪裡會真的打呢?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可這一舉動着實嚇壞了顧詩菡,她一下就掙開了顧允,還懂得什麼是還手。小巴掌就拍在了她爸爸的臉上。
顧允眼神凌厲的看着她閨女的手,嘴裡卻故意提聲說道:“扇人的能耐也都能是遺傳的?”
我無語的走了過來,果然他質問我:“你就這麼管教你女兒的?”
我說:“你太冤枉我了,她這麼熊。全都是拜你所賜,我只是她的貼身保姆,沒有言語權。這是她今兒個觸到你底線了,你纔想着不對頭。平日裡我說她一嘴,你還要反過來護着。”
顧允轉頭又看着女兒,和顧詩菡大眼瞪小眼,而後,他揚聲說道:“你這麼做是對的?告訴爸爸,以後還打不打我?還欺負不欺負你哥哥?”
顧詩菡紅着眼睛只吐出一個字,說:“打!”
顧允起身就鬆開了她,把她晾在原地,甩給她一句再也不理你了就走了。
那一下午往後,無論顧詩菡怎麼在他眼前晃悠,他都假裝看不見。
她會在醒來的時候去像往常那樣趴在顧允的身上和他親親,但這次顧允看見她過來就把身子翻過去。
吃飯的時候她還殷勤的跑到沙發上喊爸爸吃飯。但顧允也是佯作沒聽見。
她有些委屈了,還想哭,我卻告訴她你要是在哭鼻子爸爸依舊是不理你。
最後,晚上要洗澡的時候,她拿出了自己最喜歡的小鴨子玩具來到顧允面前,獻寶似的送給他。
顧允有些耐不住了,他垂眼看她,對她說:“你要是把這個送給lucky,爸爸就和你說話。”
她聽了,傻乎乎的笑了,點頭就去給一旁躲着她老遠的老狗送了過去,這纔算作和好了。
在那之後。隨着時光流逝,顧詩菡的成長伴隨着lucky的老去並肩同行。
她從三歲長到了五歲,從野蠻的小公主漸漸被她爸爸養成了懂事的鄰家小妹妹。
她不再欺負那隻已經走幾步路都能氣喘吁吁的“哥哥”了。
她會在它耳邊輕聲喚它的名字,還用手去悄悄觸摸它的額頭,裝作是大人一樣哄着它睡覺。
她甚至還會把自己並看不懂的故事書捧在手裡,蹲坐在它的身旁,給它去講媽媽臨睡前講給她聽的故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
該告別的那一刻,總是要來臨。
lucky終究是在顧詩菡快要六歲的某一天,緩緩的閉上了雙眼,離開了陪伴整整十五年的主人顧允。
它被埋在了我們家的陽臺後院,因爲顧允說過,那是lucky最愛曬太陽的地方。
它曬了整整一輩子,午夜魂兮歸時,多盼着此處還能被它熟悉的再次找到。
顧允沒有哭了,因爲那個曾經爲了狗狗的離去而打過架的少年已經成長爲了一名堅強的父親。
但他可愛的女兒顧詩菡卻代替着他。傷心的不停流眼淚。
那是這個女孩子人生當中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做生離死別,我們很殘忍,沒有迴避的讓她直直面對,令她往後的日子裡。都不敢再去輕易的接養任何一個脆弱的小生命,她當是懂得那種失去的痛苦與難過。
那一晚,顧允守着lucky在後院整整有三個鐘頭。
他抱着女兒,什麼都不說。
它陪伴了他那麼多的時光。溫暖了那麼多的歲月,臨到離別,不得已還是要道出那一聲再見。
我問他,你還要再養一隻嗎?
顧允搖頭,他說:“以前家裡沒有人,只有它,現在家裡有了你們,它應該也會走的放心。”
我無語淚卻流,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仿若儼然成了生命的一場接力賽,一棒接着另一棒。
而往後的路途裡,我們仨,卻是要緊緊依偎一起,走向時光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