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早晨,王憶照例打着哈欠起牀。
今天暫定分雞養雞而不上工,於是王向紅決定讓社員們歇一天,早上沒有放廣播新聞,而是放起了歌曲: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着波濤, 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風你輕輕地吹……”
伴隨着蘇小明輕柔的歌聲,天涯島的早晨開始充滿生氣。
清晨的外海上空氤氳着霧氣,風吹來還帶着點涼絲絲的感覺,也帶着遠海的鹹味。
不過朝陽已從東方海域騰騰昇起,霧氣慢慢消散,風也逐漸暖了起來。
陽光從東往西迅速的灑落,海上亮堂起來島上也亮堂起來,滿山的草木在陽光下、在風中搖曳着,一派的生機勃勃。
王憶去找秋渭水,說:“今天早上去吃西紅柿雞蛋打滷麪。”
正在梳頭的秋渭水欣然應允,問道:“是你們的西紅柿熟了嗎?”
王憶搖搖頭:“沒,支書,咱的西紅柿啥時候能熟?”
島上種的蔬菜不少,夏天是可以自給自足的。
正蹲在門口抽晨煙的王向紅摘掉菸袋杆在門檻上磕了磕, 說:“還得個把月哩,咱肥上的不行, 果子長得慢。”
王憶說道:“小問題,我已經買好殺蟲藥和殺菌藥了, 等石坳臺那邊裝滿了腐殖質老泥我就用上藥燜起來……”
聽到這話王向紅精神一振:“那正好今天都歇着,我讓大膽領幾個人去忙活忙活, 半天功夫能把石坳臺給填滿了。”
王憶說道:“沒那麼着急,明天吧,明天咱去賣平安結, 讓大膽領人去撈泥, 不差這一天。”
王向紅痛快的說:“那也行。”
“對了王老師, 上午我開個黨員和社員代表大會商量一下分雞苗、分養雞的政策, 你看你要不要列席?”
王憶說:“我不列席了,那個給我留出一百五十個雞來,我學生也得養雞,一人養一隻。”
王向紅點點頭,王憶跟秋渭水溜達着走出去。
一出門有老漢拎着網具從石板路上走來,一條老狗懶洋洋的跟在後面。
“王老師、小秋,吃了嗎?”
“還沒呢, 二大爺你家裡吃了嗎?”
“哈哈,吃過了, 我家吃飯早。喏,沒吃這裡弄了點螃蟹, 挺肥, 我給你用草繩拴了你帶回去給小秋蒸着吃。”
“那我可跟小秋沾光了。”
隨意的聊了幾句老漢將一條草繩交給王憶,草繩下面拴着螃蟹,隨着人走路而一搖一晃。
王憶和秋渭水沿着石路往下走, 漁家小徑清幽, 夜晚溼氣大,路邊草木有露珠,朝霞映射,露珠晶瑩。
蔥鬱的樹木隨風搖晃枝葉,早晨陽光很好,照在樹冠上、透過枝葉落地上,光影斑駁,恍若陽光碎了一地。
海上的陽光更好,燦爛的光芒混着大片的海浪,照的浪花帶上金光。
這會天還沒有熱起來,海風涼且柔,王憶跟秋渭水說說笑笑的在礁石灘上散步。
礁石灘上有孩童在打太極拳,看見兩人便興高采烈的喊起來。
秋渭水熱情洋溢的迴應着。
她太喜歡島上的人了,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的愛着她。
對於敏感的姑娘來說,她能感覺到這股感情。
王憶說道:“他們在打太極拳,以後你過來當老師了,我也教你打吧,打太極拳可以平靜情緒。”
秋渭水揹着手慢慢走在他身後,笑:“好呀。”
王憶看向海上。
漫天漫海,廣袤無邊,天上有白雲、海上有小船有綠島,另外二者都有湛藍。
上方的藍是淡藍,下面的藍是深藍。
天清海澈,滿眼碧藍,遠處能看得見海島輪廓,近處則是礁石是沙灘是低飛的海鳥,也是一串串白色浪花翻涌上岸。
早晨的外島世界格外的清靜亮堂。
有陰影遮住陽光從他們頭頂形成個陰影,王憶擡頭看,虎頭海雕威風凜凜的從他們頭上飛過。
它盤旋一圈落在地上,歪着頭以二哈般的眼神看兩人。
礁石灘上扔着一條漁網,有人早上收上來漁網後家裡有急事先回去了,漁網裡有海鯽魚。
秋渭水去撿起一條海鯽魚對虎頭海雕招招手,虎頭海雕邁開那倆虎爪氣勢洶洶的跑過來。
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趕緊給爺投喂。
秋渭水把魚扔起來,虎頭海雕精準的張嘴叼住了這條魚,小跑幾步振翅飛起。
這是早飯。
王憶估計漏勺準備的早飯也出來了,帶着秋渭水上山頂。
一路走來,家家戶戶炊煙裊裊。
漏勺正在大竈門口曬草菇,他說:“學生們去撿柴火的時候又撿了點草菇,曬乾了咱存起來,以後燉雞吃。”
王憶笑道:“香菇燉雞纔好吃,再說,這事不着急,這送來的是雞苗,你眼光倒是長遠,直接看到肥雞了。”
漏勺嘿嘿笑:“跟着校長你學嘛,做人要眼光長遠。”
他去端出來麪條和一盆紅白金相見的滷子,說:“校長,今天能不能也給我家裡發幾個雞?我也想養雞。”
王憶說道:“行啊,你有精力管嗎?其實你管好咱大竈就行了,以後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漏勺擺擺手:“校長我知道你對我好,我跟着你能吃好喝好,但我琢磨着我也是咱隊集體一分子,我也得在集體養雞這件事上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
王憶一聽樂了:“喲,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咱現在不是也在積極嗎?”漏勺笑了,“今年我就把大落後、漏斗戶的帽子摘了。”
王憶說道:“行,那你回去把雞窩收拾好啊。”
漏勺說:“昨晚上就收拾了,養它十個八個的雞不成問題。”
村裡四個組一共一百四五十戶人家,王向紅準備按照人頭來分雞,家家戶戶平均領養雞苗。
但他們只是晚上養雞,白天就把雞放出門,然後由養殖隊的人員負責趕雞進山或者去其他無人島。
這樣養上一個夏天一個秋天,入冬之後白羽雞肯定肥了,到時候隊集體開始殺雞燉肉過大年。
王憶給飯碗裡面條拌上滷子,痛痛快快的扒拉了一碗。
手擀麪的嚼勁足、面向味濃,配上海洋雞蛋做的滷子香味十足,撒一點香菜在裡面讓味道更清新。
等他吃完飯全島人家都差不多吃完了,王向紅在大喇叭裡吆喝了兩聲,讓社員們把雞窩都收拾好,今天下午開始分雞苗。
王憶領着秋渭水去大膽家裡。
早上一個個雞籠子門打開了,現在他家寬敞的院子裡全是小雞仔在吱吱喳喳的叫。
大膽的媳婦鳳丫往地上撒小雞料,小雞仔們吃的酣暢淋漓。
一幅生動的小雞啄米圖。
看見他來了,鳳丫笑道:“王老師,現在來雞苗了,那你啥時候來我家裡抓雞?”
王憶說道:“這事不着急,我肯定要抓,但你們先養着,先多攢點雞蛋。”
王狀元問道:“王老師,這雞以後就是讓我們一人養一個,然後冬天咱殺了吃的嗎?”
王憶說:“對,咱們同學要一人養一隻雞,這事你們等等,下午分雞苗的時候我給同學們講一講,咱這養雞是講科學的,不能亂來,亂來會養死的。”
鳳丫贊同的點頭:“一點沒錯,這雞很嬌嫩呀,我剛纔收拾了死雞仔,怕是已經死一百個了。”
王憶說道:“兩千多雞苗,運輸過程中死一百隻不算多,都收拾出來,然後收拾一下等着燉了喂狗。”
鳳丫說:“喂什麼狗?又不是得病死的,收拾收拾你給學生們炒一鍋就是了。”
王狀元三兄妹紛紛點頭,滿臉期待。
王憶擺手笑道:“這雞不好吃了,沒放血死掉的味道很不好,燉一燉喂狗吧,生產隊的狗也該過個節了。”
“這對咱隊裡的狗來說可不是過節,是過年。”大膽拎着個魚籠從外面小路上走來。
看小雞苗的整體狀態還不錯,他多少鬆了口氣。
白羽雞不太好養,用技術員的話來說,不耐——折騰。
上午頭天氣很快熱起來,王憶讓大膽領幾個人把院子裡撐上漁網,再往漁網上放一些海藻來遮陰。
到了下午要開會,王向紅給社員們開會,王憶給學生們開會。
社員們聚集在操場,學生們則擠進了一間教室列隊站好。
王憶說道:“待會咱們就要分雞苗了,同學們有沒有不願意養雞的?這個事靠自覺,咱們不強制。”
王新釗帶頭喊道:“準備好了!”
學生們跟着齊刷刷的喊:“準備好了!”
王憶哭笑不得:“我不是問你們準備好了沒有,是問你們有沒有不願意養的,這事……”
“我願意。”“我也願意。”“我要養。”
聽着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話,王憶說道:“行吧,那你們都願意養的話咱就正式開一個養雞班會。”
“我先跟你們說明白,這雞是給你們養的不是給你們玩的,你們要嚴肅對待,要諮詢奶奶和媽媽怎麼養雞,明白嗎?”
“養死了雞沒有懲罰,但咱自己養的雞到了冬天要燉着給你們吃的,你們愛不愛吃燉肥雞?”
“愛吃!”學生們趕緊喊。
王憶說道:“所以你們要仔細養、認真養,等到了冬天天冷了,寒風呼呼的吹,到時候讓漏勺老師給你們燉雞湯。”
“你們想想,雞湯上飄着一層雞油,黏糊糊、香噴噴、熱乎乎,喝了舒服不舒服?”
“舒服舒服!”學生們開始抹口水。
王憶繼續說:“還有可以做紅燒雞塊,大雞肉塊切碎了,熱油起鍋用冰糖和醬油來調醬汁,連同土豆呀辣椒呀一起燒,燒出來的肉很嫩很大,連同紅燒湯汁倒入米飯裡,香不香?”
學生們真要饞哭了。
王憶說道:“所以你們要好好養,我跟你們說,這些雞咱都是自己吃的,你們誰養死了也能跟着其他同學吃,但是隻有把雞養活的同學纔有雞腿吃,兩根雞腿!”
學生們紛紛保證能養好。
王憶把養雞苗的幾個注意事項說了一下,然後讓學生們排隊出去準備領雞苗。
秋渭水問道:“你讓他們自己養雞然後再殺了吃?這能行嗎?孩子養雞會養出感情來的。”
王憶說道:“對,我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直到我看到那天咱在隊長家裡吃飯時候招弟他們五姐弟對待雞肉的反應。”
“殺他們雞的時候他們或許會難受,可是隻要讓他們聞見雞肉香味,哼哼,那你等着吧!”
現在的孩子不比以後富足生活條件下的孩子。
就看看他們養豬的態度吧。
學生們天天去打豬草、去收拾豬圈,然後這些日子下來,他們看豬的眼光是越來越垂涎。
反正王憶看着那目光都感到害怕!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和適應,最後活下來的是2028只雞苗,所以孵化場還是挺有數的,給了10個點的折損率。
學生們一人養一隻,他們用報紙做了紙盒子,把小雞放在裡面帶回家,然後跟家裡的雞苗放一起混養。
家家戶戶都有越雞,這些越雞是老母雞了,可以讓它們帶小雞。
這樣生產隊散養雞苗會比較安全,有老母雞領着小雞找食、夜裡守着小雞,小雞可以儘快適應新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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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憶擔心小雞苗們會染病,畢竟它們現在免疫力差,於是他抽空去了趟22年,找到那家給小老鷹正過骨的獸醫站準備買了一批食用類激素。
老獸醫奇怪,問他買激素幹什麼。
王憶坦誠交代了自己需求:“我養了一些小雞仔,它們現在免疫力很差,我怕它們夭折。”
“所以準備買點激素給它們強身健體——不過我不是常用,我就是先讓它們能適應環境長大,以後我不會再用激素了,這樣對雞的健康和以後的飲食安全並沒有影響,對吧?”
老獸醫沒好氣的說:“瞎操作,你這不是找事嗎?現在國家是不允許養殖雞用激素的……”
“我養雞不賣,是家裡自己吃。”王憶補充道。
老獸醫愣了愣,說道:“那也是瞎操作,激素沒用。如果你是覺得它們還不適應環境,那我給你開一點抗應激藥物。”
“應激反應你知道吧?禽類都容易出現應激問題,咱們老百姓說的‘雞被嚇到了’那就是應激反應的一種,所以給它們吃抗應激藥物才能更好的應對新環境。”
“如果你是覺得它們免疫力低下,那就得讓它們正常進食、進水,只要吃喝順利它們的免疫力就上來了。”
“而且你家裡是散養雞?散養雞的話,它們能運動又能曬陽光,免疫力沒問題的,你別擔心。”
“如果想盡快增強它們免疫力,那你買點健雞粉,這裡面有黨蔘山楂、維生素、辣椒素還有胡蘿蔔素,能讓它們開胃消食……”
他很專業的給王憶推薦了幾種養雞所需用品,有的是藥有的不屬於藥。
王憶大喜過望,趕緊掏錢買了下來。
他承包22年天涯島的事已經在進行中了,周宇讓他給政府提供的賬戶上打了錢,政府開始審覈了。
只要審覈資料都通過了,他就可以去辦理租賃手續,到時候他要在島上養雞,這些東西也能用上。
他一口氣買了一袋子養雞所需用品,回了82年他便讓王向紅在大喇叭裡喊了喊,讓社員們過來領了回去餵給雞苗。
爲了解釋這些藥品來路,他編了好幾個理由。
但沒人關注他從哪裡弄來的東西,社員們過來排隊領了就走了,壓根沒有多嘴去問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於是王憶就琢磨。
自己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但在島上或許可以不用那麼過度的謹慎,社員們已經很信任他了,不會去對他帶來的東西和所作所爲產生質疑。
也就是說,社員們正在盲從他!
這是好事。
星期六家家戶戶分了雞苗,生產隊開會選調了一批中老年婦女組成養雞隊。
黃小花很會養雞,她成爲了隊長,以後等着雞苗大一些就要集體趕着上山去放養了。
星期天早上,又是一批人準備好了。
他們要去縣裡銷售平安結。
這次王憶和王向紅親自帶隊,秋渭水也去幫忙,另外生產隊裡幾個能言會道的男女社員一起被帶上了。
依然要開天涯二號出行。
王向紅凝重的拿出墨鏡,他看向駕駛艙裡大小不一但擺放整齊的平安結,心裡有些緊張:
“王老師,你說咱準備了這麼些平安結,是不是準備的有點多?”
本來計劃昨天就去賣平安結,但是被分養雞苗的事給耽誤了,耽誤這一天秀紅和春紅等女社員沒停歇又編了些平安結,現在整個船艙總共攢了三百多個!
王憶說道:“準備的是不少……”
一聽這話,王向紅頓時嘆了口氣:“那估計賣不掉呀,準備的多了,畢竟咱是去縣裡不是去市裡。”
王憶說道:“沒事,支書,賣不掉它又壞不掉,後面繼續賣唄。”
“再說銷量應該會很不錯,那我問你吧,支書,你看你有這麼一艘船,然後現在有人找你賣這個平安結,你願不願意買?”
王向紅琢磨了一下,說道:“應該願意吧,這平安結挺好看,又有領袖同志的像章,這樣出海的話心裡總歸踏實——領袖伴隨身邊,咱社員幹啥都踏實。”
王憶說道:“你看,這不就得了?你算是會過日子的人了,花錢比較謹慎,對吧?你都願意買,那其他的船也願意買。”
“對於咱跑船的漁民來說,這個平安結其實算是必需品。”
“所以咱今天銷量多少就看縣裡碼頭上一天進出的船有多少,今天在縣裡賣,明天或者後天的下午去市裡賣。”
王向紅問道:“怎麼去市裡賣要下午去?哦,因爲你上午要教書?”
王憶擺擺手,解釋道:“不是,是因爲去市裡的話沒必要一去一天,咱縣裡船流量小,所以得賣一天,市裡的港口碼頭船流量大,賣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就行。”
船艙後頭有人走過來,是一個叫孫新萍的婦女。
她拉開門期待的問道:“王老師,咱這次去縣裡,是不是還能碰上有人請客?”
王憶說道:“碰不上了,之前那都是極其偶然的事!”
孫新萍很失望。
這次隊裡組織人手去縣裡賣平安結,她是從好些人裡競爭出來的,目的就是想去下館子。
週二和週五這兩次下館子的事在隊裡鬧的沸沸揚揚、滿島風雨,關於羊肉湯、縣外賓飯店的話題傳遍了每一戶人家,能去縣裡和市裡下館子的事讓社員們異常豔羨。
所以今天隊裡組織人手去縣裡賣平安結引起了社員們的踊躍報名。
不圖別的。
就圖去下館子!
整個隊裡幾百口子人,以前下過館子的恐怕都沒有十個,這個禮拜兩撥下館子的人合計起來比得上以前下過館子的人數了。
對外島漁家人來說下館子是可望不可即的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前,城裡的飯店都是國營飯店,不光要花錢還要用糧票。
老百姓光是填飽肚子的糧票都不夠,哪能勻出來額度去下館子?
王向紅扭頭說:“回後面坐好了,咱要出發了,早上入港的船多,咱得趕緊過去。”
天涯島距離縣裡碼頭不算遠,機動船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們去的早,這時候還是晨曦剛至。
碼頭上已經熱鬧起來。
一艘艘漁船貨船你退我進的航行着,一箱箱漁獲從船上搬下來,好些漁家漢子光着膀子在船上碼頭上忙活着,也有強壯的力工肩扛手提的從貨船上搬運貨物。
早起的老百姓來碼頭買海鮮。
哪怕是改革開放之前海福縣也是允許老百姓私下來碼頭買海鮮的,這是人們千百年來的生活方式。
碼頭上的海鮮新鮮、價格低廉,源源不斷的吸引着早起的老人們。
現在改革開放了,個體戶開始做生意了,來買海鮮的人更多了。
海福縣內還沒有個體戶飯店,但是像天涯島這樣擺攤做買賣的已經多了起來,有些人是來碼頭上挑些新鮮海貨然後上午去縣城走街串巷吆喝着做生意。
這種小生意賺不到大錢,卻能幫家裡人混一個溫飽。
天涯二號已經來碼頭不止一次,現在吸引到的目光不再是那麼多了,可這畢竟是一艘好船,還是能吸引漁家人注意力。
王向紅徐徐的將船停靠進碼頭,他摘下墨鏡眼神有些惶恐。
要做買賣了!
這對他來說是清倌人梳攏——頭一遭。
王憶對他說:“支書,你認識的人多、人脈廣,去船頭站着吧,碰到熟人過來找你,你就把他們拉上來。”
這就是他要帶上王向紅的原因。
並非是因爲島上只有王向紅來開船,其實駕駛這種小型漁船不難,王東美跟着王向紅學了幾天已經學的像模像樣,開船來一趟縣裡沒有問題。
王憶鼓動王向紅來賣平安結的原因是想利用他的人脈。
只有王向紅能吸引船長、船家們上天涯二號。
實際上也是這樣。
王向紅出去抽菸,很快有兩個人走過來說:“王支書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來了?不都是下午來賣涼菜嗎?”
“現在就有涼菜?那給我弄一份紅油蛤蜊我去喝早酒。”
這兩人一搭話,王向紅頓時緊張起來:“啊,是李子和顧老三啊,你倆來的也夠早……”
“我家的船昨晚通宵捕魚了,今天早上趕緊過來處理,所以早就來了,這會都處理差不多了我們準備走呢。”綽號叫李子的漢子笑道。
王向紅掏出煙盒來給他們遞煙,招招手示意兩人上船。
兩個人正想上天涯二號來瞧瞧,王向紅一招手,他們兩個踩着碼頭跳了上來。
顧老三接過香菸上去借火,笑道:“王支書你今天怎麼這麼客氣,不光給我們上煙還允許我倆上船呢。”
王憶走出來說道:“怎麼,以前我們支書還不讓你們上船嗎?”
顧老三打了個飽嗝嘆了口氣,說道:“那可不是嘛,那天、就是你們說是來接雞苗那天我看見你們這船了想上來瞧瞧,你們支書還跟我說‘有什麼好看的’,哈哈,他怕我們上來看壞了船!”
王向紅訕笑道:“不是,這船嘛,有什麼好看的,不是,這不是在外面一樣能看着嗎?”
緊張之下,說話顛三倒四了。
王憶拉開船艙招呼兩人進來:“你們來隨便看。”
吊在艙頂上的平安結很顯眼。
兩人進來打聽船機功率和馬力,又打聽了一些細節比如用什麼防鏽漆、船板的鋼材是什麼規格的等等。
王憶仔細給兩人解答,兩人看的眼熱,摸着船舵讚不絕口:“好船,真是一艘好船。”
“對,這是一艘好船,我們支書和我們社員都特別珍惜它,因爲以後我們要靠它去遠海打漁呢。”王憶隨意的笑道。
然後他又接着問:“兩位同志,聽你們意思你們是老海狼,沒少出遠海吧?這去遠海打漁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因爲他剛纔介紹船舶的態度好,兩人迴應也熱情:
“那注意事項太多了,主要是要小心一個安全,出海危險啊……”
要的就是這句話!
王憶頓時笑了起來:“危險肯定有,這個我們不太擔心,看,我們船上有平安結。”
他指了指頭頂的平安結。
顧老三扔掉菸蒂伸手捏住平安結看:“這個平安結漂亮,做的真工藝啊,從哪裡買的?”
王憶笑道:“城裡買的,掛船上求個平安,這有必要吧?”
“有必要。”顧老三贊同,“咱海上吃飯的不圖別的就圖個平安,能買到平安結當然要掛一個!”
王憶問道:“你們船上有沒有?要不要也買一個掛上?”
李子將菸蒂彈到海里去,笑道:“我船上不行,沒那個條件……”
“沒有條件創造條件。”王憶一拍手,“我們生產隊正好去請了這麼一批平安結,你們看看要不要買一個?”
駕駛艙裡蓋着一條牀單。
他拉開牀單。
上面是碼放整齊的平安結,每一個上面都有領袖像章,像章朝外放,於是顧老三和李子看過去,第一眼就看見了領袖的笑容。
兩人當場驚呆。
這是真的驚呆而不是誇張——這麼多平安結?!
王憶說道:“都是我們誠心請來的,我去滬都請來的,不圖別的,就想回來分給咱跑船的同志。”
“你們看這平安結,上面還有領袖像章呢,掛船上就相當於有領袖精神陪伴在身邊,這不管碰上啥事心裡頭也有底,是不是?”
李子和顧老三連連點頭:“是,這個確實。”
“怎麼賣?這樣一個多少錢?”
王憶說道:“你們跟我們支書是朋友,給個進貨價就行了,這樣個頭的小,九塊二,不用票,給錢就行了。”
王向紅招招手說道:“王老師先等等,你先出來。”
王憶湊過去問:“什麼事?”
王向紅低聲說:“咱不是一開始先往外送兩個嗎?怎麼一上來就要價?”
王憶沒解釋,直接站起身故意扯着嗓門說:“確實,九塊二是進貨的價,還得加點路費才合算。”
王向紅驚了:“不是,你說啥呢?”
正在挑選平安結的李子拿起了一個,聽到王憶的話後笑道:“是得加點路費,那十塊錢吧,你看,湊個整,多好,是不是?”
王憶遲疑的說道:“行,李同志你拿一個喜歡的吧,其實我們不圖賺錢,就是想給咱外島的漁家同志送一份平安。”
“三哥你也要買一個?你不是沒有船嗎?你買了幹嘛?噢,買一個掛家裡也行,掛船上一帆風順、掛家門出入平安。”
顧老三在幫李子挑,讓王憶這麼一說他有些猶豫起來:“也是哈。”
王憶說道:“這樣,三哥你和李哥各買一個,那一人一個三毛錢的路費就行,給你倆一共便宜一塊錢。”
李子趕緊說:“老三你買一個吧,掛家裡挺好,出入平安。”
顧老三點點頭道:“那就挑一個。”
王憶對李子說:“李哥你買一個掛船上嗎?要不要也買一個掛家裡?你看,這個像章是鍍金的,真的,這個是鍍金的,我也一樣九塊五賣給你,不圖別的,就是想交個朋友!”
李子扯了扯耳朵有些猶豫。
九塊五一個平安結是不算貴,畢竟還帶着領袖像章,可這錢也不是小錢,花出去還是挺心疼。
顧老三看中了這個鍍金像章,說:“把這個賣給我吧,我以爲這個貴呢。”
王憶說道:“三哥這個真的貴,我之所以要一樣價錢賣給李哥,是尋思李哥要是買倆我給他點優惠,他要是隻買一個的話我這個得單賣,單賣的話其實得多加兩塊錢才行。”
“我賣給你們這平安結真沒什麼賺頭,就是那句話,交個朋友。”
聽他話說到這份上,李子說道:“行,那我要倆吧,這個鍍金的你一樣價格給我,我船上掛這個金章,另一個我捎給我小舅子,給他船上掛一個平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