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王憶在22年可不止是準備了地圖和風景圖,他還準備了相框。
秋渭水的私照和兩人的合照全被放入相框中,或者掛在牀頭牆上、或者放在窗臺、或者放在了牀頭櫃上。
總之,王憶佈置了一下,秋渭水的房間變得溫馨起來。
秋渭水看的一個勁捋肩頭的長辮子。
這房間裝飾的比她在城裡的還要好。
王憶不光給她帶來了相框,還給王向紅、生產隊、徐橫孫徵南等人帶來了相框,全可以把照片鑲嵌起來。
社隊企業第一次分紅的時候他給分紅場景拍了照片,現在也洗出來了,並且他在22年將照片做了放大化二次清洗,小照片全變成了大照片。
最大的一場全景照被他放入了一個28寸的相框裡,他夾着相框進辦公室後問王向紅:“我之前給咱生產隊拍了照片,這次去滬都順便買了相框鑲起來了,放哪裡掛着?”
正在眯着眼睛看報的王向紅好奇的扭頭看向他,然後‘蹭’的一下子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好傢伙,這麼大的相框?你拍了多少張——就一張?這照片這麼大?”
王憶把照片展示給他。
照片是個全景照,有他、有王東喜、有大膽、劉紅梅和社員代表,也有黃小花、鳳丫、秀芳、秀紅等排隊的社員。
全在裡面。
清清楚楚!
王東喜正好去倉庫拿東西回來,擡頭一看一張照片裡有自己在趴着打算盤頓時懵了:“我草,這這這,這不是我嗎?”
王憶笑道:“是你呀,上你第一次給社員發分紅的時候我拍的……”
“對對對,哈哈,我當時在算賬,你看還有支書、哈哈,支書你也在這裡,快過來看啊。”王東喜跑上去欣喜的招手。
王向紅沒好氣的說:“我當然在這裡,我看見了,你吆喝什麼?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不穩重?”
王東喜說道:“我在伱面前,永遠都是個小輩嘛。”
這話說的王向紅感覺挺舒坦的。
他接過照片仔細看起來,王東喜在旁邊指指點點:“哈哈,王老師你拍的照片?拍的挺好,但你咋不通知我一聲?我當時沒注意,唉,被你給拍了個側臉,當時也沒笑……”
“笑啥?你打着算盤你笑啥?”王向紅一看他指責自己最愛的憶崽立馬發飆,“給你拍個側臉不是給我拍了個側臉嗎?你看這側臉拍的多好,文書你別沒數了,你側臉比正臉好看!”
王東喜不高興:“那我也想拍個正臉……”
“馬上就給你們拍。”王憶笑道,“這次去滬都,我帶回來一些膠捲,咱生產隊家家戶戶都能拍……”
“家家戶戶都能拍?”王向紅打斷了他的話,臉色一沉,“你是不是花那個存單了?”
王憶搖頭:“沒動,不信我給你去看,那存單我還沒有動呢。”
王向紅懷疑他耍空城計,直接說:“走,我去看看,你那是修房子的錢,可不能動啊!”
王憶無奈,只好領着他去看存單。
他們出門走出去沒多遠,有人從山路跑上來喊道:“支書支書,公社來防汛辦的同志了,你快去碼頭。”
王向紅臉色一沉:“壞了,要有颱風!”
王憶擡頭看看天上。
萬里無雲。
晴空湛藍。
他們結伴去碼頭,這時候碼頭上停靠了一艘大機動船,本來在碼頭上修船修碼頭的婦女和老漢正在船上忙着搬東西。
王向紅快步走上碼頭說道:“袁主任是你來了?怎麼回事?今年的第一輪臺風過來了?”
一個穿着紅背心的黑漢子站起身,他抹了把汗水說道:“對,王支書過來了?對,颱風來了,快到咱東海了,現在正在小鬼子那邊。”
“我們上午得到通知,然後挨個島嶼給你們送通知,同時給你們送防汛物資。”
王憶湊上去看了看。
送來的防汛物資挺好,有麻袋、有尼龍繩、有自帶發動機的抽水機還有繃帶、止血藥、感冒藥等雜七雜八的物資,其中赫然有糧食,這點來看國家對漁民還是挺關心的。
王向紅遞給袁主任一根菸。
袁主任看了看笑道:“呵,好傢伙,紅塔山?我在公社聽說你們生產隊現在發展的蒸蒸日上,卻還是小看你們了,讓你這樣的老傢伙捨得給菸捲,看來你們生產隊是發大財了。”
王向紅笑道:“發什麼財?我是尊重你,所以把省下來的菸捲給你吃,要是你們那個肥主任來你看我給他什麼吃,我給他媽個逼的白眼吃!”
船上有防汛辦的人,袁主任打了個哈哈把這個話題給轉移了,他談起了這次的颱風汛情:
“這次颱風的編號是8217,叫歐文,挺厲害的,它是強熱帶風暴,上午我們接到中央氣象局消息的時候,它的中心氣壓是990百帕,風速增強到了每秒25米。”
“這麼厲害?”王向紅面色凝重起來,“看來咱外島要打一場硬仗了,它最大風力能有幾級?”
袁主任掏出個小本來看,說:“我們出來之前是9級,7級風區半徑是320公里。不過有小鬼子擋一擋,這個風應該會減弱一些。”
“從早上的時候開始它是以每小時25公里左右的速度朝咱們國家移動,預計明天開始影響咱們翁洲,後天會正式登陸咱們這邊。”
王憶問道:“天氣預報的專家有沒有估計這次颱風會對我們地區造成的破壞和影響?”
袁主任說道:“影響是老一套的,主要就是海上大風和海面風浪,所以千萬不能出海了,然後還有外圍螺旋雨能帶來的局地性降水,這下子能緩解一下咱地區的旱情。”
王憶問道:“今年翁洲地區比較旱?”
他想起了夏至時候王向紅的那幾句諺語,看來老祖宗們的生產總結還真是正確。
王向紅也再次重複一遍:“芒種夏至是水節,如若無雨是旱天。今年芒種夏至都沒有雨,我就知道會有旱情。”
袁主任說道:“所以你們省着點水,你們島上淡水資源緊張,不過你們島上沒有農田還行,我跟你們說,多寶島等幾個農田多的生產隊爲了爭奪水都幹架了!”
王向紅抽了口煙嘆了口氣:“碰到旱年哪年會沒人爲了爭水乾架?我倒是希望我們也有機會跟人家爲了爭水乾架,可我們島上沒有那麼些農田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外人都以爲漁民面朝大海有數不盡的漁獲可以撈取,開局一條船剩下全靠撈,然後就能過上春暖花開的日子。
殊不知漁民很羨慕農民。
現在還好,科技進步了,國家可以監測海上天氣變化,放在以前漁民哪能確切的知道颱風海嘯之類的天災什麼時候來?又哪能知道來的是什麼級別該怎麼防護?
建國之前每一次颱風都會帶走好些人命——海上打漁的船碰上烈度颱風肯定得船翻人死,另一個岸上的人家也不安全,船毀家破的事時常發生。
那時候漁家窮,一旦沒了船沒了房子這真是破產了,漁民只能被逼上絕路。
所以在漁民看來農民的處境比自己好的多,有農田,只要捨得出力那就有糧食可以吃,而且不像他們這樣害怕颱風海嘯。
當然這種事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農民日子就好過了?像今年這樣是旱年,不少農民要餓肚子!
防汛用品被送到,袁主任扔掉菸蒂對王向紅揮揮手說要去水花島。
王向紅跟他告別,然後對王憶說:“趕緊大喇叭廣播一聲,讓社員們準備防汛。”
王憶說道:“上午出去上工的那麼多人呢?他們……”
“他們不用擔心。”王向紅安慰他,“颱風來的沒那麼快,現在黨和國家設立了天氣預報站,颱風出現後就會發現,於是咱漁民有了防備的時間。”
“剛纔你也聽見袁主任的話了,颱風明後天纔會影響到咱這裡,今天海上沒什麼事。”
他們結伴回到大隊委,一進辦公室裡頭十好幾個人湊在照片前指指點點:
“……哈哈你看我,我當時在摳鼻子,我不知道王老師在拍咱。”
“秀芳沾光了,她正好跟小秋老師站在隊伍外面,給她拍了個正好……”
“行了行了,”王向紅進來拍拍桌子,“什麼時候還在這裡看照片?趕緊回去吃飯,吃了飯下午不用上工了,集體準備防汛。”
社員們很冷靜:“來臺風了?”
“嗯,來臺風了。這次颱風挺厲害,九級,不知道到了咱這裡是幾級,所以必須得做好萬全準備,不能讓個人和集體遭遇損失!”王向紅凝重的說道。
後面他打開廣播臺拍了拍話筒說道:“咳咳,全體社員都有了、全體社員都注意了……”
吃過午飯,天涯島忙碌起來了。
學生們最是活躍。
他們換上了新校服,整齊的一身綠,綠衣裳綠褲衩綠帽子,涼鞋顏色不一樣,男生是土黃色女生是大紅色。
綠色上衣前是一條條飄蕩的紅領巾。
王新釗很正式的把兒童團招呼在一起吆喝道:“同學們,我們現在穿上了軍裝,就是童子軍了,這次颱風來襲氣勢洶洶,我們有沒有信心戰勝它?”
兒童團一幫孩子嗷嗷的叫:“有!”
“準備好作戰了嗎?”
“準備好了!”
王憶倚在樹上看着哈哈笑。
很好玩,很有時代特色。
他琢磨着要不要給王新釗弄個五條槓,這也是個五條槓少年啊。
王狀元、王凱他們換了衣服跑來,然後看到兒童團列隊在派發任務感覺很神氣,便湊上去商量:
“大釗,你讓我們也進兒童團吧,你當團長我當政委。”
“不行。”王新釗堅定的拒絕,“狀元你思想覺悟不夠高、品質太差,你們這些人還達不到加入我們兒童團的要求。”
天氣又熱人又生氣,王狀元幾乎要冒煙了!
王新米說道:“大釗我可以,我思想覺悟……”
“你更不行,”王新釗搖搖頭,“你還被王老師給勸退過呢,雖然你回學校後比較老實,但是組織上還是需要考驗你一段時間,正所謂真金不怕火煉,你還沒有接受火的檢驗,還不值得信任。”
王新米急眼了。
王狀元哈哈笑:我只是思想覺悟不夠高,你直接被開除出同志的隊伍了。
王凱說道:“那我呢?我沒犯過錯啊,我一直很積極,大釗禮拜天我還分你螞蚱來着。”
王新釗猶豫的說道:“你倒是行……”
王狀元直接摟住王凱肩膀說:“行了,不用跟他廢話,他不讓咱加入兒童團?行,那咱組建一支童子軍!”
“王新釗纔是團長,我是軍長,大米,你是政委!走,咱們組建童子軍去,不能加入兒童團的都可以加入咱們童子軍!”
王凱訕笑道:“狀元,大釗剛纔跟我說可以吸收我進入……”
“我給你一個師長的職位!”王狀元當機立斷打斷他的話。
王凱便對王新釗吐了口唾沫:“誰願意加入你們兒童團,小孩纔是兒童,我們是、是軍人!”
王憶這邊一邊笑一邊搖頭。
六零後們真有趣。
王新釗對於童子軍的挑釁表示極度的不屑。
他說道:“我們兒童團是支書組建的,我這個團長是領導任命的,是組織上委任的,你們童子軍是野路子,有啥好得意的?”
然後他很鄭重其事的給團員們安排工作,有去降國旗的、有去加固豬圈的、有的去拆卸門窗的,等等等等。
正在看熱鬧的王憶一聽要拆卸門窗頓時懵了,問道:“怎麼還要拆門拆窗戶?堅壁清野呀!”
旁邊走過的王東喜給他解釋說:“校舍建的比咱家裡房屋高,承受的風的壓力大,很容易被刮碎玻璃,而學校門窗剛換了新玻璃,可不能被刮壞了,所以要卸下門窗來,讓風從屋子裡通過。”
“對,王老師,咱們教室裡的桌子都是磚頭水泥的,不怕風吹。”王新釗說道。
然後他打眼一看着急了:“王凱,你怎麼降國旗?”
王凱領着兩個人在降國旗,他說道:“颱風都要來了,不降國旗幹什麼?大風大雨的……”
“不用你們降,這是我們兒童團的任務!”王新釗感覺自己的工作被冒犯了。
王凱說道:“那你跟狀元說去吧,狀元是我們的軍長……”
王新釗急忙問道:“狀元呢?”
“在豬圈裡忙着呢。”
“草!”
學生們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他們並不覺得颱風可怕,反而覺得今天因爲颱風動員起來讓他們多了一個展示新校服的機會。
他們積極的想要表現自己,王新釗本來想領着兒童團好好露露臉,結果王狀元下手太快。
但王新釗還是很聰明的,他揮手說道:“團員們跟我走,颱風天打水不方便,咱們給壽星爺他們家裡打水去!”
豬圈裡冒出個人頭。
是王狀元。
他吆喝道:“童子軍的同志們不要着急,我會修屋頂,颱風天要加固屋頂,我領着你們給壽星爺他們家裡加固屋頂!”
一旁的王憶表示驚歎:谷鄲
捲起來了,服務捲起來了。
學生們這邊還有心情較勁,社員們這邊可就真忙碌了。
加固屋頂、加固牆壁、加固雞舍、疏通排水溝,等等,活很多。
除了家裡的活還有生產隊的活。
生產隊這邊豬圈也要加固、豬要關起來,然後還得加固電線杆、卸掉路燈的紙殼燈罩、擰下電燈等等。
活更多。
學校的工作王憶指揮,他去拿了一卷粗膠帶領着學生來打米字膠,這樣就不用拆卸門窗了。
王向紅對此頗有疑慮:“這樣貼上膠帶就行了?”
王憶說道:“對,你沒有見過這樣的玻璃防護方法嗎?”
王向紅搖搖頭。
他拿起粗粗的膠帶看,說:“我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塑料膠,咱社員家裡的塑料膠跟小手指一樣細。”
王憶說道:“這是滬都單位給支援的,支援的挺多,這樣吧支書,讓四個組的組長都來領點膠帶回去,都把門窗玻璃給貼一下,以防萬一吧。”
王向紅說道:“可它們是滬都的同志支援你們校園建設的,咱社員們私下裡分了它們?不好。”
王憶說道:“咱不是私下裡分了,這不是特事特辦嗎?先保護玻璃,要不然暴風雨結束還得買新玻璃,多浪費錢。”
王向紅又問道:“那這樣貼個米字型,玻璃就被風吹不碎了?”
王憶說道:“對,這是科學保護玻璃的方法,支書你快點去安排吧。”
他直接拖出來一箱子的寬膠帶。
22年這些東西便宜,他都是成箱成箱的買。
除了王向紅,組長們都不在家,於是婦女擔任的副組長來領了膠帶,她們學會了打米字膠後便又去忙碌了。
人人都很忙,沒人顧得上注意王憶,這樣他便抽空回了一趟22年。
回去後他便上網開始搜索1982年的颱風。
這一搜還真搜出信息來了。
最多的信息跟翁洲甚至跟中國沒有關係,跟曰本有關係。
82年7月份的颱風很厲害,如袁主任所說,它現在登陸曰本後風級很高,長崎市等地遭遇了強降雨然後相繼引發了泥石流和河流泛濫,造成了城市內澇!
這在世界暴風雨破壞史上都很有名,叫長崎水災。
然後王憶的心揪了起來。
繼續往下看:
長崎水災共造成死者和失蹤者達到了299名。
草,沒多少。
他很失望的關了網頁改換了關鍵詞。
網上沒有翁洲和江南地區關於82年臺風的資料,應該沒什麼大事,否則不至於沒有相關新聞。
不過他往下拉着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來自翁洲論壇的帖子,是幾個六零後、七零後在回憶往昔,其中第六樓裡有人說:
“82年我記憶最深刻的是七月臺風結束後有人造謠說是引發海底地震了,然後會有大海嘯出現,當時翁洲上下緊張壞了,特別是佛海、海福幾個外島的縣,老百姓紛紛拖家帶口去投奔親戚,就怕海嘯把島嶼給吞了。”
圍繞着一層樓有幾個討論。
王憶專門看這討論:
十一樓:這件事我有印象,是82年嗎?反正那年臺風挺厲害的,聽說把小鬼子那邊搞的夠嗆,然後傳到江南了,把江南弄的人心惶惶。
十五樓:是的哈哈,那時候人真的沒有科學常識很愚昧,那麼大的江南省竟然被幾個特務用流言給弄亂了。
二十二樓:當時消息是特務放出的流言嗎?沒有印象了,就記得我媽帶我回江右孃家避難,當時我媽哭了一路,說是以後就沒有房子了。
二十四樓:就是流言,我那時候在翁洲棉紡織廠保衛科,我們接到上級命令調查過這件事,最後省裡派出了專家隊伍抓到了製造流言的特務。
二十五樓:我還記得那幫人才不到十個,但他們有組織,利用廣播電臺、假報紙、印發的小冊子來製造流言。
二十六樓:還好他們都是外地人,雖然僞裝成一家人了可還是很顯眼,被羣衆給注意到了進而舉報了,這才把他們給一鍋端。
王憶繼續往下翻。
相關討論就此結束,後面回信息的這個人蔘與了別的往事回憶中。
這把王憶給整。
不上不下!
雖然在帖子裡,這件事被ID名爲‘翁洲老槍桿’的人說的輕描淡寫,但王憶知道在82年這件事一定是引發過一場軒然大波。
因爲他了解82年的社會氛圍。
劉大彪便因爲牽扯類似事宜驚動了省裡的領導,那件事裡天涯島只算是誤打誤撞抓了劉大彪,然後國家就獎勵了一艘當時很先進很好的漁船。
如果他們再把這件重案給偵破呢?
而且他現在可是跟莊滿倉稱兄道弟了,之前他還想着怎麼給莊滿倉再搞點功勞呢。
回到82年,他坐在樹下琢磨起這件事。
這件事肯定要管,但怎麼管很有講究:
一個偏僻封閉的生產隊接連涉及破獲兩件間諜案,這恐怕會惹人懷疑,萬一上頭要調查他……
王憶想到這裡趕緊搖頭。
不行,要插手這事必須得插的有技巧,不能蠻插胡插。
而且他不能直接插手,否則前面抓劉大彪是他主導的這次破獲一件特務流言案件又是他主導的——
很容易讓人懷疑這是特務在清除異己啊!
他想了一會,沒頭緒!
於是他也幫着生產隊開始忙活起來。
王向紅讓他幫忙給社員發糧食,國家考慮到颱風天氣可能導致漁家多日不能出海,特意給各生產隊支援了八百斤粗糧和四百斤細糧。
這算是對他們給國家貢獻海貨的一個獎勵。
天涯島的社員又老實又感恩,王向紅傍晚在大喇叭裡喊了喊,家家戶戶過來領糧食,對國家是感恩戴德。
劉紅梅還說:“等到這次颱風過去,咱組織一次集體攻淡菜吧,捕撈淡菜支援國家經濟建設!”
王向紅摘下菸袋杆說道:“我看行,咱不佔人便宜,更不佔國家的便宜!”
大膽擰着衣服上的海水過來問王憶:“王老師,你從哪裡給娃娃們買的衣服?怪好看哩。”
周圍人紛紛點頭,一些剛下學的大齡少年很豔羨。
我們上學時候怎麼沒有這些好處!
正在給社員登記的王憶擡頭問道:“怎麼了,你還準備自己買一件?”
大膽哈哈笑道:“還真有這個想法,那衣服褲子那帽子那腰帶我看這挺好,要是有大人穿的你幫我家買兩身,我跟我爹弄一身。”
其他社員頓時七嘴八舌的圍上來:
“有大人的嗎?要是有的話王老師你進一批貨吧。”
“就是,我看那一身衣裳真饞人,這一套穿在身上又涼快又好,還是的確良的料子呢。”
“一身多少錢?我看不便宜,衣裳褲子帽子腰帶的,不少錢吧?”
王憶說道:“現在滬都輕工業產品還是挺多的,別說短衣短褲,西裝也有的是,你們想買話沒問題,等我什麼時候再去滬都的時候捎一批貨。”
“不過四叔說的對,不便宜,上次的仿三片紅那是人家半支援給生產隊的,所以便宜,這樣衣裳一身下來要二十多呢。”
大膽聽到後頓時傻眼了:“啊?短袖短褲用料比長衣長褲少好些呢,結果價格更貴,還貴一倍?”
“就是啊,城裡現在亂要價了。”
“唉,畢竟是工廠的衣裳,人家做的精美,難免賣的貴點。”
王憶一想自己還真是拍腦袋定價了,現在一身衣服雖然貴但是要看樣式,學生們那種服裝其實算是截掉了袖子褲腿的三片紅,二十多塊錢確實有點貴了。
於是他冷靜的說:“不只是短袖短褲,它還帶着一條腰帶呢,要是不帶腰帶只要帽子、衣裳褲子那一身差不多十五六吧?我沒單獨問價,不過我估摸着差不多這價錢。”
十五六也不便宜。
弱勞力半個月的工錢。
可是生產隊家家戶戶苦日子過久,內心極度的渴望過上好日子。
除了三片紅之外多數人家是沒買過成品衣服的,農村人不結婚不會買成品衣服,都是扯了布回來自己縫製。
所以現在兩次分紅讓社員們手裡有錢了,他們便想提升一下生活質量了。
大膽扣了扣指甲蓋裡的黑泥說道:“王老師要是那一身十五六的話,那你幫我捎一身吧,除了三片紅,我這輩子還沒正式買過衣裳呢!”
王憶說道:“行,那等我問問。要不然我去買點布匹回來咱們自己縫衣服怎麼樣?”
大膽搖頭說道:“咱自己縫的沒人家工廠的好,人家那個多板正!”
學生們正戴着綠軍帽、穿着綠衣裳精神抖擻的在轉悠,他們實在是亢奮。
大人們看向他們的目光也是帶着羨慕之情的。
82年外島實在少有能獲得成套衣服的人家,無論是大人孩子都很難穿上,而學生們如今是從頭到腳一整套:
新帽子,新衣裳,新腰帶,新褲子,新涼鞋。
這在城裡都是罕見的。
王向紅說道:“這事後面再說吧,先趕緊領國家支援咱的賑災糧,按照以前的老傳統,根據家庭的困難程度來分糧食,來,王老師登記吧。”
“登什麼?”外面有老孃們鬨笑起來。
混在人羣裡聊天的秋渭水聽到後偷偷的笑。
王向紅翻了個白眼。
他對王憶說:“你讓小秋老師隔着這幫子老孃們遠點,學好不容易,學壞可簡單。”
王憶笑道:“好。”
王向紅喊道:“家家戶戶來一個人領糧食就行了,一家分不了幾斤糧,用不着一家好幾口都在這裡守着,其他人趕緊去加固電線杆、加固碼頭。”
經過一整天的忙活,現在生產隊與以前已經有所變樣。
碼頭插入海水中的木樁都用木棍交叉銜接起來,木板則用繩子兩兩捆綁,大船彼此依靠、緊密相連,小船則直接拉上案來翻卷在地。
電線杆用木頭三面撐起,太陽能竈拆開被就近帶入屋子裡進行保存。
但這還不行。
王向紅叼着菸袋杆給一羣漢子開會:“明天開始收拾屋頂,文書,庫裡的漁網都準備好了嗎?”
正在登記的王東喜擡起頭說:“準備好了,每一面漁網上都有標記,到時候按照標記家家戶戶去領上就行。”
王向紅又指示道:“明天強勞力、輕勞力上屋頂鋪漁網,那個弱勞力去石坳臺挑肥料施到田地裡。”
“颱風後面就是雨,這是施肥的好時機。”
“不過洋柿子、茄子、辣椒的得倒伏上一批,可惜了。”
社員們同樣是面色黯然。
天涯島上沒有好田地,只有開山毀林收拾出來的一點農田,隊集體捨不得種糧食,全部用來種蔬菜,讓社員們夏天秋天能有蔬菜吃,畢竟家家戶戶沒閒錢,靠買可不成。
所以社員們拿着這些蔬菜是很寶貝的,平日裡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漢在負責種植和養護蔬菜。
如今颱風一來就要倒一批,怎麼能不難受?
王憶琢磨了一下,說道:“有辦法,讓社員們吃點力,把洋柿子杆、茄子杆、辣椒杆之類的用樹枝給交叉固定起來……”
“沒用。”王向紅說道,“你怕是一直在大陸所以不知道咱外島颱風的厲害,小樹枝的固定要是能扛得住颱風,那這颱風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王憶想想也是。
自己想當然了。
然後他琢磨了一下說道:“這樣吧,領袖同志說過,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隨他去吧。”
“倒伏就倒伏,等颱風過去我去滬都農研所找我在首都上學時候認識的研究員要點新苗子。”
“這樣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能要到更好的苗子,所以咱們不比傷心,等着以後種好品種的蔬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