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這邊,王憶在碼頭上僱傭了力工進丙-110倉庫往天涯二號船上搬貨。
縫紉機、各種商品、襯衣長褲半成品、兒童運動服半成品、還有一袋袋的糧食,天涯二號吃水深度逐漸增加,開始變的沉甸甸起來。
力工們幹活就是利索,他們未必比漁民更有力氣,但搬貨裝貨井然有序,乾的很快乾得很好。
東西搬運結束,王憶給力工們結賬又開船出發,直奔海福縣而去。
急趕慢趕,到了縣裡碼頭還是傍晚了。
現在治安局已經下班了。
還好莊滿倉是一線幹警出身,最喜歡加班熬夜,如今他成了領導幹部擔心被人說閒話,就以身作則保持着加班和熬夜的習慣,依然待在辦公室裡。
局長在辦公室裡,這樣其他幹員怎麼能到點就走?
於是王憶進去的時候,看見好些辦公室裡還有人在忙活。
有治安員下班離開,他們不好意思直接走、光明正大的走,都縮着腦袋、躡手躡腳的出門。
王憶見此無語了。
莊滿倉這剛當了領導就搞996?
不對,這年頭還沒有實行一週兩休工作制,他這是要搞789:一週七天,早八點上班晚九點下班!
兩人關係好,他進門後便跟莊滿倉說:“滿倉哥你今天有要緊案子忙嗎?”
莊滿倉笑道:“沒有,現在最要緊、最當務之急就是把雜耍團那夥人給辦了——對了,你帶走那些藥進行成分分析,最快得什麼時候能拿到結果?”
王憶避而不談,說:“既然這樣你下班得回家呀,你怎麼一直待在單位裡?”
莊滿倉笑着擺擺手:“王老師,你這就不懂了,我們部裡提出了以所爲家、以局爲家的口號,要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要讓人民需要幫助的時候就能找到可以幫助他們的同志!”
“而且我是軍人出身,我們軍隊裡講,爲將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你看我現在當領導的下班繼續加班,
同志們受到我的感召,下班後也在繼續加班,這叫什麼?”
“這就叫不令而行!”
王憶服了,說:“這不是不令而行,這是大家看你天天在辦公室裡堅守,怕被人說閒話、怕被你穿小鞋,所以不敢回家,你以爲他們不想回家?”
莊滿倉皺起眉頭。
有點不高興了。
王憶擺擺手說道:“滿倉哥,你要是真有正事要忙,那你就加班忙活,你這沒正事天天待在辦公室裡——你說你回家多好?”
莊滿倉說:“可我家在市裡,我下班只能回宿舍。”
王憶當場笑了。
這就是22年職場最討厭的奮鬥逼。
自己沒吊事,就讓人家跟着吊沒事,你老婆孩子不在這裡,人家的老婆孩子可是在家望眼欲穿呢!
玉帝和王母那麼狠的心腸,還允許人家牛郎織女每年早早的相會一次,你這隻要待在單位裡那你的兵全年都得跟着你熬!
他說道:“滿倉哥,你們要是真忙那應該加班,可你們沒什麼事,你就放你手下人一把吧,讓他們早點回家、早點陪伴家人。”
莊滿倉給他倒了一杯水,又拉開抽屜抓了一把奶糖要遞給他,但想了想放下了,反而對他說:“你肯定有糖,給我弄點過來,我困的時候吃一顆糖就能打起精神來。”
王憶說:“行……”
“這你不用答應,我知道行,肯定行。”莊滿倉哈哈一笑,“另一個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呢,老槍那些藥的成分分析工作需要多久?”
王憶還是不回答,而是反問他:“你給我五副藥,是不是有四副藥是治陽萎方面的?還有一副則是反方向的?”
莊滿倉說:“對,其中一副可以治夫妻一方**過強、需求過多——不是吧?你拿到分析結果了?”
他做出猜測後又搖搖頭:“不應該,你是不是自己試過藥了?”
“我跟你說你別亂試,我有個同事家里正好養了兔子,他拿兔子試過了,那藥效很猛!”
王憶說道:“我怎麼可能試藥?就是得到結果了!”
“速度這麼快?”莊滿倉震驚的問。
王憶說道:“我用了自己的關係,所以快。”
“咱這裡隔着首都沒多遠,我找了一輛貨車直接帶貨去了首都,一天就到了,我同學拿到藥後立馬去他們實驗室做了分析。”
“分析結果是五副藥裡有四副裡面有牲畜用的催發**藥,應該是‘畜生猛’這款獸用藥,還有一副裡有一種叫‘畜大力’的藥物……”
“畜大力我知道。”莊滿倉說,“豬用了這個藥長得快,吃一樣的飼料它能長更多的肉。”
王憶說道:“對,我同學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畜大力裡有一種東西叫玉米赤黴烯酮,能直接或間接作用於腦垂體和胰臟,提高家畜體內生長激素和胰島素水平,從而提高飼料的利用率,增加長肉速度。”
莊滿倉聽的連連點頭:“確實是這麼回事,你同學有文化,說的更詳細,但總而言之這是獸用藥。”
“他孃的,老槍這個狗雜種東西,他竟然把獸用藥給人吃?”
“這狗東西真壞啊,難怪他的藥治男人不行那麼有效,這牛吃了都得硬邦邦的東西,給人吃那不更得生猛?”
王憶說道:“可以以這個罪名抓捕他了,這是濫用藥物,甚至可以說是投毒!”
“更是售賣假藥、不當獲利!”莊滿倉‘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下武裝帶繫好插上槍,說道,“走,王老師,今天領你去辦案!”
男人都有充沛武德,王憶還沒有參與過正規的執法行動。
這會他正好回不了生產隊,畢竟得等秋渭水陪老爺子吃完飯、銷售隊賣完涼菜匯合一起才能返程。
於是他收拾了一下衣服,跟着莊滿倉行動。
莊滿倉快步下樓喊道:“治安組二小組的跟我走!老鄭,你給大碼公社的派出所打電話,立馬去控制老槍!”
“刑事組待命,給我聯繫拘留所準備再次提審孫貓一夥人!”
“行動!”
“是!”一羣治安員紛紛站起敬禮。
鬥志昂揚。
這年頭好些治安員都是部隊裡的軍官轉業,脾氣和素質不好說,但戰鬥素養都很高。
一輛吉普車、兩輛偏三輪飛馳在路上,直奔大碼公社而去。
此時夕陽西下,夜幕初臨。
吉普車應該是軍用車改裝的,沒有車門子,副駕駛上的王憶得使勁抓着頭頂的拉手。
莊滿倉安慰他說:“湊活着點吧,這車比我年紀還大,是解放戰爭時候俘獲的敵軍美援物資。”
王憶一聽這話來勁了。
他只恨天氣熱自己沒穿一件皮衣和一雙皮靴,否則戴上墨鏡就是個巴頓了!
車子開出縣城向着大碼公社前進。
不管是王憶還是莊滿倉都以爲這次抓捕行動就是簡單的走個流程,這會人肯定被當地派出所給控制了。
結果他們車子行駛在塵土飛揚的泥土路上,進入大碼公社的時候被人截住了,一個戴着白頂大檐帽、上衣白色褲子藍色的老治安員招手把他們叫住了。
老治安員身材枯瘦,鬍鬚發白還戴着一副眼鏡,看起來不像是治安上的同志,那慈眉善目、文質彬彬的更像是知識分子。
莊滿倉停車回禮,問道:“老霍同志,什麼情況?人現在在哪裡?”
老霍低聲說:“領導,經過調查,犯罪嫌疑人丘老強現在正在公社的回購站裡,他此時手裡有武器,身邊有幾個孩子,爲了防止他狗急跳牆,我們沒有輕舉妄動。”
莊滿倉皺眉道:“怎麼回事?他手裡有什麼武器?”
“一把殺豬刀!”老霍說。
莊滿倉看向王憶,王憶趕緊說:“我可沒有走漏風聲啊!”
“不是說你走漏風聲,”莊滿倉哭笑不得,“你着什麼急?我是在疑惑這怎麼回事?他怎麼拿着一把殺豬刀去回購站了?”
“哎呀老霍同志,你給我趕緊把情況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別在這裡磨磨蹭蹭,你們這些以前的知識分子同志一直有這個問題,老公牛擺尾巴——瞎磨蹭個瘠薄!”
老霍尷尬的說道:“是這樣的,回購站裡有人賣豬,在站裡要直接殺豬,於是回購站把老槍叫去幫忙了,老槍以前是殺豬的嘛。”
“然後老槍這人現在雖然說是當了老軍醫,可他以前畢竟幹過拿槍打人的事,我們擔心他狗急跳牆會威脅到回購站裡看殺豬的娃娃!”
王憶疑惑的問:“他有這個膽子?他敢拒捕?”
老霍坦白的說:“是我們怕他有這個膽子,就在這個月佛海縣出過這樣的事,我們兄弟單位的同事們去抓一個殺豬匠,可那殺豬匠就把來買肉的婦女給當做人質、造成了傷亡事件!”
莊滿倉陰沉着臉點點頭。
王憶倒是沒聽說這件事,不過很正常,現在一沒網絡二缺電話,佛海縣和海福縣雖然是鄰縣可隔着一片大海,彼此之間消息並不相通。
老霍此人一看形象就知道已經五十多歲,皮膚黝黑、滿臉皺紋、頭髮鬍鬚花白,聽莊滿倉的意思他以前還真是知識分子,那這樣的老治安員是非常謹慎的,不敢擔責。
所以發現特殊情況後他沒有冒進,而是來公社外頭截下了領導,一切讓領導來決斷。
莊滿倉還讚賞了他一句:“佛海縣這件案子確實值得咱們警惕,這是個反例啊。”
“至於老槍這件事吧,我認爲性質沒那麼嚴峻,他認識你們所裡的同志,但不認識我們局裡的同志……”
老霍點點頭:“是的,領導,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們找兩位面生的同志進去把他給控制住,然後其他人再動手。”
王憶一聽,說:“我去!”
他腰上彆着個電棍子。
老槍這狗日的之前竟然糊弄他和王向紅,而且要不是劉鵬程打探到了真實消息那他們還真被糊弄了,他對此一直不爽,這次有報仇機會那自然最好。
老霍詫異的看向王憶,用試探的眼光看向莊滿倉:此人是誰的部下,竟然如此勇猛?
莊滿倉介紹道:“這是天涯島的王憶老師。”
老霍頓時肅然起敬主動伸出手:“王老哥的後輩,果然有王老哥的風采,真是一員虎將!”
王憶跟他握手,笑道:“我比我們支書差遠了。”
老霍看了他一眼說:“你們支書?哦,王向紅王支書?”
一聽這話,王憶就知道自己的猜測不對,他剛纔下意識把老霍口中的‘王大哥’當做了王向紅。
於是他問道:“你說的王老哥不是我們支書?”
老霍笑道:“我輩分大,你們支書見了我還得叫一聲叔,我說的王老哥是王真剛,估計你們隊里人都不瞭解他,他纔是個厲害人。”
王憶下意識問道:“你知道他在高麗痛擊美帝的事?”
老霍含糊的說:“嗯,他救過我命。”
莊滿倉擺擺手說:“先不敘舊,要敘舊後頭再說,先想辦法辦了老槍。”
“這樣,老槍恐怕見過我,那我讓郭嘉陪王老師一起進去,你們兩個見機行事,儘量安全的控制住老槍!”
郭嘉因爲和王憶的關係,近水樓臺被莊滿倉調到了局裡,現在被他培養成嫡系了。
於是郭嘉脫掉外套只穿背心,和王憶一起步行進入回購站。
現在各公社的公家建築差不多,大碼公社的回購站和王憶去過的長龍公社回購站差不多:
一座老式大院開了個大門,門兩側是青磚外牆,裡面有廂房有庫房有辦公室,都是灰瓦屋頂。
此時回購站裡燈光大亮,照的門口兩邊牆壁上的宣傳標語清清楚楚:
左邊是‘變舊爲新、變廢爲寶’、右邊是‘發展經濟、支援建設’。
穿過大門是院子,裡頭綁着好幾頭豬,外面也有人趕着豬排隊,還有瘦削的女青年正揮舞着一節長竹竿驅趕着一羣鴨子搖搖晃晃的進門去。
王憶說道:“回購站這麼晚了還不下班?”
郭嘉笑道:“收家禽收家畜,白天太熱了,家禽家畜不愛上路,所以都是晚上進行。”
他們輕鬆的說笑着進門,但心神緊繃搜尋着老槍。
老槍的位置很好尋找,院子正中綁起了一頭大肥豬,老槍穿着圍裙在磨刀。
一羣娃娃圍着豬轉圈,時不時這抓一把那撓一把,把一頭大肥豬折騰的使勁叫喚。
還有人在爭辯,有人說:“我這豬不可能是六級,馬師傅,給定個五級吧。”
“就是,馬師傅你給他定個五級吧,你看他這豬的豬頭豬屁股上的肉,真能定五級,甚至可以定四級。”
“老黃算了,咱胳膊擰不過人家大腿的,縣官不如現管……”
一個環抱雙臂的老漢叼着菸捲沉着臉說:“你們逼逼賴賴什麼?”
“怎麼了?你們意思是說我老馬眼光不準?還是說我徇私枉法故意給你們壓級了?”
賣豬的漢子激動的說:“你就是壓級了,別以爲我們都不知道,你們給我們壓級可賣給食品廠的時候卻會利用關係讓他們定高品級,這樣來賺差價!”
老漢勃然大怒:“放你孃的狗臭屁!你這豬就是六級,而且我先不收你的豬了,你先等着,我最後收你的豬!”
一聽這話,賣豬漢子悲憤欲絕。
鄉下賣豬有個小竅門、潛規則,那就是養豬人會在賣豬之前拼命的給豬吃喝,而且讓它們吃結實的豆粕,讓它們吃的肚子圓圓更壓秤,多賣兩斤肉錢。
但這得迅速上稱,否則時間久了豬消化了會拉屎撒尿,那可成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賣豬漢子叫道:“見刀!當場殺豬來剔肉稱重,我不管你給我定什麼級,我用豬肉說話!老槍,殺豬!”
聽到這些話王憶就明白這裡頭是發生了一件什麼事。
正如郭嘉所說,大碼公社今天正在收豬,根據82年江南地區的規定,收生豬要由收豬員進行評級,不同等級不同價錢。
而生豬等級跟生豬出肉率息息相關,共定爲12個級別:
每百斤毛豬出肉達到77斤,評爲1級,總價格爲53.2元。以下每百斤毛豬出肉下降2斤,低一個級別,價格相應低1.4元。
比如每百斤毛豬出肉75斤,評爲2級,價格51.8元;每百斤毛豬出肉73斤,評爲3級,價格50.4元。以此類推,最低一檔爲每百斤毛豬出肉55斤,評爲12級,價格37.8元。
對於現在這個市場還實行計劃經濟所有制的社會而言,這種階梯式的生豬收購價格既合理又公平。
而且回收站的收豬員都是有着豐富屠宰經驗的老屠工,對生豬出肉率的評估有着極高的準確率。
可是因爲估豬全靠肉眼和肉掌,定級主觀性比較強,有些農戶不夠透明、缺乏準確性,總擔心自家的生豬會被評低等級。
這事能理解,現在老百姓一家也就養個一兩頭豬,這豬往往代表一年的花銷:
土豬往往長不了很大,二百斤就是大豬,往往是一百七八十斤就要出欄。
於是一頭豬哪怕餵養得當被評爲一級,那百斤價格也不過是53.2元,一頭一百五十斤的豬才八十元左右。
一年辛辛苦苦、省吃儉用養大兩頭豬對老百姓來說代表了太多太多,老百姓肯定希望自家的豬能定一個好評級,一頭豬能多賺個五塊八塊也好呀。
很顯然,如今賣豬的漁民和收豬員產生了衝突,於是他們就要用最傳統的方式來解決爭端:
當場殺豬,這在外島有個專用詞,‘見刀’。
殺豬之後就要放血剝皮去內臟剔肉,然後將肉稱重,這樣定級最準。
王憶擠進人羣結果被人給推了出來,有人歪頭說:“你這個青年真能擠,這麼想看熱鬧啊?”
郭嘉習慣性要罵娘,王憶把他攔住了。
這時候賣鴨子的姑娘趕着鴨子過來了,怯怯的問道:“馬師傅,你什麼時候來收鴨子?”
收豬員說:“你先等着,沒看我們忙着嗎?小孩沒有眼力勁,大人呢?”
趕鴨子的是姑娘,可鴨羣后頭有個中年漢子在壓陣——他是負責查漏補缺的,大晚上的走丟了鴨子那就要讓人心疼了。
中年漢子顯然纔是當家人。
他被收豬員的呵斥後便有些惱怒,上去給了姑娘一巴掌說:“一邊去,我來賣鴨。”
正在看熱鬧的人羣看見了姑娘,然後便問道:“文蓉,你今年高考又落榜了?”
一個婦女半安慰的說:“沒事,你學習好,是吃了沒有親戚的虧,老鴉家那閨女考上了衛校,誰不知道這是她叔叔使上力氣了?”
還有漢子說:“也不能這麼說,老付的兒子不就考取了鋼鐵大學?人家家裡以前是地主,成分還不好,現如今不一樣成大學生了?”
剛纔擠了王憶的漢子撇嘴說:“大會哥,平日裡你不是老說文蓉成績是咱公社最好的嗎?這怎麼這麼沒出息?”
“考兩年大學都沒有考上什麼,哼哼,看樣子平時說的都是假話、大話啊。”
聽到這漢子的話,正在點鴨的中年人陰沉着臉趕上來使勁的一巴掌給拍在了閨女後腦勺上。
文蓉確實有着這年頭學生的樣子,瘦削、單薄、文弱。
漁民父親這一巴掌直接把她給拍了個踉蹌摔倒在鴨子羣裡,嚇得鴨子們撲棱翅膀趕緊四散。
看熱鬧的閒人們頓時發出鬨笑聲。
王憶看不過去上前把她給扶起來,衝看熱鬧的人說:“一羣文盲嘲笑人家秀外慧中的姑娘,真他娘有出息!”
“看看你們那碎嘴子的樣,看看你們對待文化的態度,以後你們這些人家裡是出不了大學生的!”
俗話說,不怕嘴炮就怕開地圖炮。
王憶這一杆子打翻了全院子的人,本來看熱鬧的人紛紛生氣,圍上來要打他。
旁邊的郭嘉急的一個勁跺腳。
媽的,王老師咱是來看殺豬的——啊不,咱是來抓殺豬的,最好能發動人民羣衆跟咱一起對付犯罪分子。
可你怎麼把自己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里了?
王憶這邊穩如泰山,他指向正磨刀霍霍向豬羊的老槍說:“老叔、老叔,他們要欺負我,你幫我扎他們!”
老槍愕然的扭頭看過去,他一時之間沒看清王憶的樣子,趕緊說道:“你這是哪裡來的後生?我哪有侄子?”
王憶擠進人羣衝他說:“老叔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老槍眯着眼睛看他,突然打了個哆嗦厲聲道:“這個人是小偷、他是小偷!抓住他,大家快抓住他!”
王憶見此心裡一沉。
老霍這人沒有隨意對老槍動手不僅僅是他怕事,人家能幹幾十年的治安員還能當所長是有道理的。
他恐怕瞭解老槍的性子,所以他剛纔攔住莊滿倉說不能去刺激老槍,以防止他狗急跳牆。
王憶覺得他是大題小做,抓一個賣假藥的進去直接通知他一聲‘你被捕了’不就得了?
但現在老槍的反應讓他意識到一件事:此人很謹慎很警惕,這個時間、在這裡看見了他便立馬猜測到了自己的處境有危險,於是發動羣衆要製造混亂。
還好王憶這邊反應很快他也有預案,看到圍觀人羣蠢蠢欲動他立馬說:“老槍叔你認錯人了啊?我是天涯島的王老師啊,我是來你們這裡收豬的。”
他衝周圍的人羣喊:“大家不要亂、大家維持好秩序,我來收豬的,不管你們的豬被定爲幾級,我們生產隊都願意按照一級豬來收!”
“對,我們統一給一級品質!”
這一句話就把原本蠢蠢欲動要打他的人給摁住了。
有人要衝他動手但被旁邊的漢子給推回去了,有漢子難以置信的衝他喊:“你撒謊,你真給一級品質?”
王憶說道:“我是天涯島的王老師、我叔叔是王向紅王支書,王支書什麼脾氣你們不知道?我們隊裡說的話那還有假嗎?”
立馬有老漢點頭說道:“王向紅是長龍公社一等一的好黨員、好乾部,他說的話跟釘子一樣好使。”
其他人吃驚的左右詢問:
“真假啊?都按照一級豬來定價?”
“我草,那我家裡今天也要賣豬!”
“王老師我知道、王老師我知道,大家信他的話就行了,我侄女是咱公社小學的教師,她昨天還來我家說起過這個王老師來,她說王老師跟她是縣裡學習班的同學,是大能人!”
就在熙熙攘攘、吵吵鬧鬧中王憶趁機擠到了老槍跟前,老槍往後退,舉起殺豬刀指着他叫道:“王老師你找我幹……”
王憶後面忽然伸出一隻手,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畔:“嗤!”
防狼噴霧的聲音!
王憶對這聲音太熟悉了,聽到這聲響起趕緊閉上眼睛舉起手臂遮住臉往後退。
老槍正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們,於是他結結實實捱了這一下子,當場扔掉殺豬刀便捂着臉蹲在地上發出慘叫聲。
圍作一團的衆人見此大吃一驚。
腫麼回事?
老槍怎麼慘叫起來了?
老槍怎麼癱在地上了?
一個正手捧一本《生豬收購價目參照簿》的中年人大驚叫道:“怎麼啦?老槍中風啦?”
王憶退開扭頭看去,看到郭嘉正在驚喜的看向手中的防狼噴霧。
他對王憶說:“王老師這東西真厲害,這還是我第一次用呢!”
這防狼噴霧是他和王憶第一次見面時候收到的禮物。
當時王憶在集體市場的門口用這東西噴翻了虎頭船拳一羣人,後來在派出所看郭嘉喜歡他便送了出去。
這年頭的治安員別的不說,戰鬥素質一等一的厲害,他剛吸引了老槍的注意力,郭嘉就趁勢發起攻擊。
機會抓的很巧妙也很成功,這防狼噴霧一下子瓦解了犯罪分子的反抗能力。
郭嘉上去把人給拷了起來,衝王憶驚喜的笑道:“哈哈,王老師我抓到人了、我立功了,實際上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呢!”
“哈哈哈哈,我以爲今晚應該是我放倒老槍、鎖住老槍然後老槍見自己犯罪行爲敗露,窮兇極惡的扎我一刀!”
王憶無奈的說:“別笑了,快點穩定一下現場——我看你是看看電視劇看多了!”
郭嘉高興的說:“我家裡沒有電視機,一臺捷克造的電視機要525元呢,我這是看電影得到的經驗。”
他估計是第一次親手抓到了犯罪分子,而且是手持兇器的犯罪分子,所以格外興奮,繼續說:
“我甚至想過,自己到時候可能得說點什麼。”
“我想說‘同志們別管我,先把這犯罪分子控制住’,不,還是‘同志們請幫我告訴我們領導,我今年的黨費還沒有交,請從我撫卹金里扣除’,王老師,哈哈,你說哪句合適?”
王憶無法直視他的節操。
這小同志是靠不住了,於是他只好自己衝騷亂的人羣喊道:“治安局辦案,閒雜人等讓開!”
摸到近前貓在回購站牆外的莊滿倉等人一聽這話趕緊往裡衝。
看見這麼多穿着制服的治安員衝進來,回購站裡一陣雞飛豬跳。
人們紛紛問:“怎麼了?”
“發生腎麼事了?”
“公安同志聽我說,我跟我嫂子之間真的沒什麼事,都是瞎說的……”
莊滿倉喊道:“同志們不要亂、不要慌,我們是來捉拿犯罪分子丘老強也就是老槍的!”
“老槍犯法了,我們已經得到確鑿證據證明他違法犯罪了,所以要抓捕他歸案!”
“同志們冷靜、同志們去一邊蹲着去!”
衆人紛紛靠向牆壁,有的已經嫺熟的雙手抱頭蹲下了。
郭嘉一看蹲下的人裡有剛纔推搡自己和王憶、嘲笑落榜生文蓉的男子,便又掏出手銬上去給他拷住了,說:“哼!剛纔就你能,走,跟我回去接受調查!”
男子驚恐的叫:“政府冤枉,我冤枉呀,政府我爭取寬大處理,我要爭取寬大處理——我要舉報,舉報……”
抓到老槍,他們準備撤退。
然後有人攔住了王憶。
莊滿倉嚴肅的警告道:“同志,我必須提醒你,妨礙警務是極爲嚴重的犯罪行爲!”
這漢子嚇得趕緊放下手臂,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那王老師剛纔說用一級定級來買我們的豬,是假的嗎?”
莊滿倉在外面聽到了這話,笑道:“當然……”
“是真的!”王憶斬釘截鐵的接過他的話頭。
他對衆人說:“大家放心,我們天涯島的王家人言而有信,吐口唾沫是個釘,說以一級品質收你們的豬就用一級品質來收!”
“不過你們得自己把豬趕到碼頭去,趕上我們的船,然後去我們隊裡稱重算賬!”
人羣響起歡呼聲。
收豬員急忙問:“王同志,你有什麼資格收豬?”
王憶說道:“現在改革開放了,農民不可以隨便殺豬賣肉經營但是可以自由賣豬。”
“而且你們回購站是給食品廠收豬,其實我們生產隊也是給食品廠收豬,咱們都是爲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
一聽這話收豬員無言以對。
他又對其他人說:“同志們、同志們聽我說,從表面上看到外地食品廠投售生豬,似乎要比在咱當地收購站高一兩個等級,但仔細一算,相差無幾呀。”
“你們想想,捨近求遠到其他食品廠投售,途中耽擱的時間長,豬的屎尿拉得多,分量明顯要少好幾斤,我認爲這反而得不償失。”
剛纔手捧《生豬收購價目參照簿》的中年人也說道:“對,我朋友就有過這樣的一次經歷。有一次他拉一頭130斤的生豬到黃土公社的回購站投售,師傅評定爲7級,總價是58.24元。”
“可是他不服,一氣之下拉起車子買船票直奔市裡的食品廠。經過好幾個小時的海上顛簸,豬拉出了不少的屎尿。”
“結果去了市裡一過秤,這頭豬變成了127斤,整整少了3斤。雖然給評爲6級,比公社的回購站高了一級, 但總價也只有58.67元。”
“問題是——他還有路費呢!”
“問題是,王老師給的不是六級也不是五級的價錢,是一級啊!”一個漢子說道。
還有人說:“問題是,我們也不去縣裡,我們去長龍公社而已,路程短也不需要買船票!”
收豬員再次無言以對,於是又衝王憶開炮:“你這是擾亂市場秩序行爲,是投機倒把行爲,我要報警抓你!”
莊滿倉拍拍他肩膀說:“問題是,同志,我就是咱縣裡治安局的局長,王老師這不是擾亂市場秩序也沒有投機倒把,你憑什麼讓我們抓他?”
收豬員愣住了。
再也不復之前的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