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志們的行動力都很強。
王向紅當天傍晚就大喇叭廣播全生產隊的勞動力都要上夜校的事,祝真學則在下午把學習計劃和前期課程給準備了出來。
他是在五六十年代負責的掃盲工作,所以工作方式中充滿五六十年代的風格:
首先制定一個掃除文盲的教育方針,叫做一掃二堵三提高。
一掃是重點。
要基本掃除 15歲到55歲的文盲,使少年、青年、壯年這個工作主力羣體先擺脫文盲身份。
二堵是補充。
15以下的兒童和少年要上學,不能再產生文盲,只要這個源頭問題解決了,那以後掃盲工作就可以結束了。
三提高是提升。
已經脫盲的社員要繼續採取多種形式學習方式進行學習,進一步鞏固和提高知識水平,因爲很多人脫盲只是從文盲變成了半文盲,這也是不夠的。
其次他在以前的《掃除文盲工作條例》基礎上進行了變動,制定出了《天涯島王家生產隊掃除文盲工作條例(新)》,然後由打印機進行復印並裝訂成冊,下發到每一戶人家裡。
這是要運用宣傳工具的方式來提高社員們對於這次掃盲工作的重視,以形成人人學文化的好局面。
再次他還發展出了掃盲工作雙線責任制:
一條線是各小組的組長、副組長、黨員和社員代表要跟大隊委簽訂責任書,他們有協助夜校對學員進行思想教育和實際督促的責任。
掃盲工作是每天都要學習,所以他們要每天給所轄社員進行考覈驗收,這有獎懲措施。
另一條線是家裡孩子們的小先生要負起責任,他們將在下午的活動課上學習簡易掃盲課程,回家後要利用一些零散時間,對家長們進行文化傳授。
當然,從這些來看,好像工作都是幹部、社員代表和學生們幹了,教師們沒什麼事幹。
其實不然。
教師要在夜校教學,而且使用的教學方法跟教小學生的是不一樣的,拿語文識字來說,祝真學要用速成識字法來給他們進行教學。
這是解放軍某部文化教員祁建華所創造的識字方法,很厲害,軍隊爲他授予了特等功!
當天晚上夜校就變得空前熱鬧。
原本只有一個教室用作上課,現在五個教室全用上,教室裡頭人滿爲患,擠滿了家長。
學生們感覺新奇,也不回去寫作業了,都在門口窗口扒拉着往裡看。
期間夾雜着說話聲、笑聲和哭聲。
之所以有哭聲是因爲有學生戲弄爹孃然後捱打了!
其他大人津津有味的看熱鬧。
反正捱打的不是自家孩子。
他們甚至希望能打的更痛快一點……
然而好日子僅限於今晚。
明天開始,小先生們開課了。
父母學習老不好,多半是不認真,臭罵他們一頓就對了!
有些孩子是拿着教鞭回家的。
從小受到的屈辱,復仇就在這一天!
王憶白天幫助教師們完善夜校授課的教案,他從22年打印了史豐收速算法,帶過來交給教師們傳授給學生。
這個速算法是由速算大師史豐收經過10年鑽研發明的快速計算法,直接憑大腦進行運算,能快速心算、快速腦算。
他總結有26句口訣,對照口訣然後展開計算,由高位算起,再配合指算,可以加快計算速度,能瞬間運算出正確結果。
這一套計算法可不是僞科學,它真的很厲害,1990年由國家正式命名爲“史豐收速算法“,後來編入了中國九年制義務教育《現代小學數學》課本中。
使用史豐收速算法的優勢是不用計算工具、不列計算程序,學習的嫺熟之後看見算式能直接報出正確答案。
當然社員們文化水平很低,他們學習了這個速算法只能用來運算簡單的算數。
當然這已經足夠了,王憶和老師們對他們的期望就是能認字會寫字、能識數、會算數。
而小學生們學習了這個速算法那以後結果就不一樣了,他們以後知識水平增長,可以將之運用在多位數據的加減乘除以及乘方、開方、三角函數、對數等數學運算上,而且最妙的一點是:
79年的時候史豐收同志在學校的支持幫助下,已經撰寫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專著《快速計算法》,同年中央電視臺還特邀他舉辦了《快速計算法》的電視講座。
如此一來王憶雖然帶來了速算法的口訣和具體運行套路、學習方式,但是並不算去掠奪別人的心血結晶。
夜校的學習走上正軌,月中的禮拜六,82-83學年的上學期期末考試開始了。
金蘭小學、多寶小學的在籍學生紛紛乘船來到天涯島進行考試,島上一下子熱鬧起來。
最熱鬧的是門市部。
這年頭家庭生活水平比較差,家家戶戶沒有餘糧更沒有餘錢,所以學生平日裡是沒有零花錢的。
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因爲要去公社,所以家長們會慷慨大方一會,怎麼着也給學生一毛兩毛的當零花錢。
學生們穿戴一新跟走親戚一樣,來到天涯島後便三五成羣的衝着門市部就去了:
“我要買大白兔奶糖吃,這個又香又甜最好吃了……”
“我買辣皮,給我買兩張辣皮,我跟我爹來看電視的時候吃過,最好吃……”
“二毛、衛國咱們湊一起買一斤爆米花吧,我算過了,分開買不合適,它一袋一兩賣一毛錢,一斤卻賣八毛錢,咱們買一斤分一分,比零散着買能分到的更多……”
王憶在彩鋼瓦車間裡忙活着打印試卷。
這事很坑爹。
縣裡教育系統擔心他們學校監守自盜,今天早上才把試卷給送過來,臨時進行印刷。
李巖京像一隻快樂的小鳥一樣鑽進來,喊道:“校長校長,我來找你報道了!”
他下學期就要正式調入天涯小學來當教師,不過他早就等不及了。
今天期末考試,勉強可以說他在多寶小學的教師生涯已經結束了,所以算是天涯小學的人了。
王憶挺喜歡這個赤誠的小青年,招呼說:“好,我接受你的報道,現在給你安排一份工作,跟我一起印試卷。”
李巖京嗅到了油墨的香味,擼起袖子擦擦手上來開始忙活着搭開試卷。
現在印刷機所印刷出來的試卷帶着新鮮油墨的痕跡,不能直接摞在一起,要分散開先晾乾,所以打印試卷需要的人手還不少,教師們都在忙活。
李巖京一邊忙一邊問:“王老師,這還有一個鐘頭就要考試了,怎麼試卷纔開始印刷?”
王憶說道:“因爲試卷是早上才送到的,縣裡怕我們監守自盜,所以不能提前給我們送來試卷。”
李巖京說道:“那縣裡的領導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印刷機很容易出問題的,要是試卷印刷過程中,機器出問題了怎麼辦?”
縣裡來的幹部彈掉菸灰輕描淡寫的說:“沒事,那就把考題抄寫到黑板上,讓學生們對着黑板來做題好了。”
這種事在六七十年代的很常見的,當時紙張都用來印刷宣傳材料和領袖選集之類的書籍了,以至於都沒有額外的紙張去印刷課本和考卷。
還好,印刷機挺結實耐用的,第一堂考試所需的語文試卷先印刷了出來。
第一堂考試開始的鈴聲響起,監考教師們抱起清點好的試卷進入所屬教室開始監考。
王憶是校長,不用監考,他和縣裡來的領導一起負責考試秩序。
學生們橫跨桌子兩頭。
每個教室裡都有低年級學生和高年級的學生,每一張課桌都是這邊坐一個低年級學生那邊坐一個高年級學生,之間用一張摺疊的報紙擋住,以避免作弊。
監考老師點了試卷分發給前排學生,一人一張卷子往後傳,拿到卷子的就開始寫名字、寫考號。
主考老師照例朗誦考試紀律,威懾學生們不敢作弊。
王憶和領導們挨個教室進去看。
學生們都在安心答題。
能看出天涯小學的學生知識水平更高,他們拿到試卷就開始奮筆疾書,寫的非常起勁。
外隊小學的學生拿到試卷後咬起了鉛筆頭。
試題讓他們感到茫然。
其中一年級的考試最有意思,監考教師最多,但不是爲了監視他們是否會作弊,而是在教學生們怎麼參加考試……
他們都是初哥。
在五個監考教室裡走過,王憶和領導們對於紀律很滿意。
一個叫於千秋的幹事問道:“王校長,聽說你們學校準備大興土木、重建學校?”
王憶說道:“對,這不是磚頭水泥砂石和一些鋼筋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建築隊入場了。”
“也要給水產技校建學校?”另一個幹事問道。
王憶說道:“是贊助水產技校學校主體所用的磚頭,不是完全幫水產技校建起學校來。”
於千秋欣慰的說道:“這也夠了,可以幫縣裡減輕不小的負擔呢。”
“如果你們等着建築施工隊上島就能建學校了,那等到考試結束,縣裡就能幫你們聯繫施工隊過來施工。”
王憶聽到這消息大感興奮,說道:“這可太好了。”
他們圍繞着學校建設的工作聊了一陣,於千秋跟同事們又得繼續巡視考場。
王憶不用一直作陪,他便自己溜達起來。
前兩天陰天,他以爲會下雨或者下雪,結果今天天氣又晴朗了起來。
橘色的暖陽溫和的照耀在海面上、照射在島嶼上,將一切都曬得透透的,把本來森冷僵硬的寒冬都給照耀的鬆軟起來。
在這樣的好天氣裡,西北風不那麼冷冽了,只是吹得滿山風響、吹得海上波濤洶涌。
他領着老黃從山頂走下去,放眼遠眺,碼頭上停泊着比平日更多的漁船。
這是各隊學校安排了運送學生的船。
上面掛着五星紅旗,隨着海風吹紅旗飄,它們給島嶼增添了幾分熱切。
風吹浪涌,漁船輕輕地搖晃,鮮豔的紅旗獵獵有聲。
隨風搖晃的船撞碎了海面,這樣水花四濺中日光碎裂開來,暈開了萬千光斑。
島上又開始曬鯗了。
大大小小的金鯧魚平鋪開來,陽光照耀在上面,真是金色中有金色,在熱氣騰騰的生活氣中又夾雜上幾分貴氣!
金鯧魚能捕撈上一些日子,所以最近的日子裡不斷的有金鯧魚送上島嶼來、送進家家戶戶裡。
王憶去找王向紅,此時王向紅正領着社員們在墾荒。
山西頭有一塊土地上的石頭已經被收拾起來,露出了黃褐色的土地。
這片土地被石頭壓制了千百年,已經很結實了,以往需要勞力們耗費好些時間、好些力氣才能給鬆土,如今有了旋耕機,工作效率陡增——
旋耕機來回轉一趟,地面便蓬鬆起來。
看見王憶到來,王向紅將旋耕機交給別人自己撿起地頭的衣裳披到了肩膀上,問:“王老師,你怎麼不去監考反而有空過來了?”
王憶說道:“我今天不監考,任務是配合縣裡的領導來負責考場秩序,然後縣裡領導跟我說,明後天的縣裡就能把建築隊給安排到咱們這裡來,所以我找你商量一下山頂開工的事。”
王向紅一聽這話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他掏出菸袋放了點菸葉進菸袋鍋裡,說:“這件事得好好籌備,咱們要給人家安排食宿,也得給安排小工去打下手,走,回辦公室聊聊去。”
王憶說道:“一路走一路聊吧,現在咱們生產隊裡又是曬魚鯗又是曬糧食的,很有生活氣息。”
“你喜歡這樣的氛圍?”王向紅笑着問。
王憶點點頭。
他確實最喜歡這種氛圍。
兩人從山地西頭往回走,走在路上看社員們的家門口,多多少少都會掛起漁繩,多的掛四五條,少的也有一兩條,上面沉沉地綴着魚鯗。
王憶先前在山頂走下來的時候遙望這些魚鯗只看到了金鯧魚,因爲這魚個頭大且是金色的,最顯眼。
實際上家家戶戶曬出來的魚鯗不止是金鯧魚一種,還有風帶魚、鰻魚魚鯗、玉禿魚鯗、大黃魚魚鯗和墨魚鯗等等。
漁家冬日曬滿魚鯗,如同農民家裡穀倉滿糧,這種家常的溫馨味最能讓人感覺踏實。
王憶和王向紅從這些家室門口路過時沒怎麼說話,就是安靜而隨意的看着。
陽光將魚鯗的影子投射到後面的牆壁上,風吹魚鯗搖晃,魚鯗的影子也搖晃。
有老人拿着乾淨的抹布在擦魚鯗,將魚鯗上沾染的灰塵給擦掉,保持着乾淨清爽。
他們看見王向紅和王憶便打招呼,兩人點點頭回應,一路心滿意足的走回辦公室。
路上見了魚鯗,那等到建築隊上島他們給人家管飯的時候,肯定少不得魚鯗做菜。
兩人暢聊着把安排給說下來,最後王向紅讓王憶放心的去帶隊趕海工,島上建築工作他來負責。
15號當天考試,中午頭生產隊大竈給所有考生管飯,不收學生們的費用和糧食——
這不是王憶大方,是王向紅要發揚先進生產隊的風格,管外島學生們吃一頓飯。
學生多,這頓飯做起來就得簡單又好吃。
生產隊大竈蒸大肉龍。
王憶特意殺了一頭豬,用鮮豬肉混上蔥葉子與白菜來做成餡兒,然後每人再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
大肉龍蒸出來雪白蓬鬆,看切面能看見一層層的醬肉——肉餡用的醬油比較多,導致看不見蔥花和白菜了,就好像是純肉的一樣。
來參加考試的絕大多數學生沒有吃過大肉龍,這不是外島地區的常規食物。
大肉龍噴香,西紅柿雞蛋湯酸鮮可口,學生們三五成羣倚在教室南牆大口吃、大口喝,給生產隊增添了更多的生活氛圍。
王憶開始準備趕海工時候社員們要用的生活物資。
海上上工跟漁汛會戰不一樣。
在江南省這個項目是對個人沒有補助的,哪怕是改革開放了,現在外島人趕海工都還是得自己帶着鋪蓋卷、自己準備傢伙什、自己負責口糧。
因爲這事就跟交公糧一樣,是老百姓自古以來的責任,古代這叫徭役。
所以海上漁汛會戰全憑自願參與,趕海工則是攤派工作,上級領導沒那麼多話,就是一級一級的傳達命令,最後讓基層出人。
天涯島要出五十號工人,這叫“出夫”,出夫的年齡有明確規定,自成年18歲至45歲。
以前在完全的計劃經濟時期,每逢農閒的冬春時節,各生產隊也和農忙季節一樣,18歲至45歲的男性社員全都上河工,去國家創辦的大型水利工程建設工地。
女勞力和50歲以上的男社員則要去參加公社集體組織開展的小型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工程建設。
現在改革開放後還好了,只是大寒開始,然後幹個五天六天的就可以收手,放在六七十年代沒這麼容易。
那時候趕海工的時間一般安排在冬春兩季,冬季自霜降開始一直持續到農曆臘月下旬,持續時間很長。
特別是從1967年至1975年間,當時有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傳統,所以上河工趕海工的時候都是男女老少齊上陣,還有口號說是“幹到臘月二十九,吃了餃子再下手”。
趕海工時間短但是活很重,而且這是在岸上幹活,需要的工具更多了,生產隊得以集體名義開展準備工作。
這點比不得內地上河工,內地富裕的地區上河工的時候會給勞力們管飯,有些社員在內地有親戚,對此門清:細糧不管,粗糧管夠。
翁洲應該是缺糧食,所以飲食工具都不管,要勞力們自己來準備。
王向紅領着王憶進行準備,讓他熟悉這些工作,以後他要獨當一面,就得他來負責了。
但王憶對趕海工這事不是很上心。
他知道不管是漁業會戰還是上河工、趕海工都沒有幾年了。
八十年代中旬的時候國家就很少再去徵用民力搞工程了,到時候建築隊多了,工程都會包出去。
可惜王向紅不知道這回事,他還叮囑王憶要好好幹,爭取帶領社員們再拿一張獎狀回來。
然後他領着王憶安排人開展準備工作:
修理獨輪車,補胎、打氣、換支腿、綁簍子。
鐵杴換上新木柄,杴頭磨得雪亮,捲鋪蓋,曬草蓆,把旱菸葉搓好裝進煙布袋裡……
還有,生產隊得準備鍋竈、準備糧食、魚鯗和鹹菜,甚至連做飯的柴禾都要自己準備!
漁業會戰有倉庫當臨時宿舍,這趕海工可沒有如此好的條件。
畢竟漁業會戰的時候跟海邊碼頭息息相關,碼頭處本來就有倉庫,等到漁業大會戰的時候,把倉庫騰出來交給參加會戰的漁民使用就是。
上河工、趕海工就是圍繞河道和河流入海口乾活,這種地方哪有建築可以用?
於是每逢上河工、趕海工的時候,老百姓就會挖地窩子,把地窩子收拾出來當自己的小窩。
這樣生產隊還得準備搭窩棚的木棍、暖和乾淨的軟草、避風擋雨的篷布塑料布之類。
王憶一看這東西頭都大了,住這東西能行嗎?
他直接從22年準備了帳篷過來,然後就是睡袋,給趕海工的社員一人準備一條睡袋和一個暖水袋!
就在他們積極緊張的準備工作中,17號開始有運輸船來到天涯島。
建築工程隊來了!
這隊伍非常正規,船頭豎起一面大紅旗,旗幟迎風獵獵舞動,上面有兩排大字:中建二十四局集團,江南工程有限公司!
國家隊來了!
王憶看到這支隊伍真是興高采烈。
他對王向紅說道:“怎麼樣,我就說咱們天涯島承建水產技校是好事,你看,縣裡把中建二十四局給請過來了!”
王向紅關心新聞,天天看報紙、聽廣播,現在有了電視還加上了一個看《新聞聯播》,所以對政治、經濟、民生的時局很瞭解。
他看到中建二十四局後也高興,說道:“竟然是去年5月才成立的中建來建樓房,這下子好了,咱能不能留下他們負責建起家家戶戶的小樓?”
王憶說道:“夠嗆,中建二十四局現在應該工期很趕。”
“不過咱們可以找關係想辦法留下他們一個小隊,然後配合上大膽他們的建築組,這足夠建起咱們需要的樓房了。”
他一直不肯麻煩葉長安和莊滿倉,有什麼事都是自己解決,不去走後門。
因爲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現在,他們生產隊要打造刀刃了!
現在,他們得走領導們的後門了!
王向紅對中建二十四局的建築工程隊表示出了異乎尋常的熱忱,安排了婦女們敲鑼打鼓、吹吹打打的歡迎工程隊上島。
這把工程隊上下弄的心裡挺熱乎。
等到吃飯的時候就更熱乎了。
天涯島真是殺豬宰羊且爲樂——特意去買了一頭羊回來,殺了燉羊肉湯後面來款待工程隊。
更別說燒雞烤鴨了,這東西天天都有!
工程隊的總工程師叫常大年,是個五十來歲的知識分子。
王憶很遺憾,要是邱大年也在82年就好了,有邱大年這個名字在,他可以跟常大年拉近關係。
常大年負責規劃設計水產技校的建築佈局,王憶又把天涯小學的設計圖給他看,讓他們幫忙一起建起小學來。
這事縣裡已經跟他們的工程隊打過招呼了。
天涯島贊助水產技校免費使用地皮並贊助建樓所需磚頭,那麼縣裡就幫他們聯繫工程隊順便建起小學來。
甚至要先建小學再建水產技校。
這就叫投桃報李。
常大年是專業人才,一看王憶拿出的設計圖很吃驚:“這是誰做的設計?專業呀!”
設計圖紙厚厚一大摞,每個參數都寫的很清晰。
王憶暗道肯定設計的很專業,這是他找省設計院按照九十年代建築風格來出的圖紙。
光是出圖紙他就掏了一筆巨資!
畢竟他要的是以天涯島爲藍本,設計規劃了一個全面的現代化村莊。
王憶用了自己同學的名義來含糊應對。
常大年看着圖紙嘖嘖稱奇:“這設計理念很先進,建築設計的非常嚴謹也很巧妙。”
“好,有這圖紙了那我不用費力氣了,讓隊伍按照這圖紙來施工就行了。”
王憶和王向紅聞訊大喜,這可就太好了。
工程隊先準備拆除小學校舍,建築組上去打下手。
王向紅知道小學的樓房趕工期,他咬咬牙準備把海上作業組的工作給停了,先安置勞力來給工地當小工,以最快速度建起小學來!
在中建二十四局這種專業單位的施工下,一個寒假建起一座小學校舍不是難事。
特別是山頂是石質硬地面,不用打地基,直接就建樓房主體,這樣速度是很快的。
王憶覺得海上作業組還是得繼續上工,他看看手頭上的趕海工名單,揮筆劃掉了十個人。
王向紅趕緊壓住他手腕說:“你幹什麼?找死啊?這是組織上給咱們攤派的任務,可不敢私下裡動手腳!”
王憶說道:“組織上不公平,我打聽過了,隔壁的金蘭島纔出二十個人,憑什麼咱們出五十個勞力?”
王向紅無奈的說道:“給國家幹工作,這肯定是力氣大的多出力、力氣小的省口氣。”
“隔壁一個生產隊纔多少人口?滿打滿算四百號人,比咱們少一半呢,肯定出的勞動力少。”
王憶說道:“別管這麼多,隊長你放心好了,這事我來負責。”
“我想過了,這趕海工不能光看人數,得看能幹出多少事!”
“咱們是少十個勞力,可是咱到時候頓頓吃肉吃細糧吃到飽,社員們有力氣也捨得使力氣,一個能頂其他生產隊兩個用!”
王向紅搖搖頭,說道:“未必這麼簡單。”
王憶安慰他說道:“隊長你放心吧,這事你交給我,我肯定不會讓組織上吃虧。”
“這十個勞力留下當小工,咱們得儘快施工,可不能耽誤明年學生開學呢!”
工程隊和生產隊的建築組準備拆除小學了。
在此之前王憶趕緊組織學生和教師們來拍照。
他手上的相機全動用起來,膠捲一箱子一箱子的使用。
學生們可以自己跟教室、跟自己的課桌合影留念,也可以跟小夥伴三五成羣的去合影。
還有社員們,如果社員們願意跟學校合影,也能來拍照。
他自己手裡拿了一把數碼相機,隨身光是儲存卡就帶了十個。
不管質量,只管數量。
他要給學生們、給天涯島留下足夠的回憶。
回憶是當時看起來不值一哂,可隨着時光流逝卻越發顯得彌足珍貴的東西。
將來有朝一日老的不能動的時候,這些回憶可以提升幸福感!
生產隊大竈也得拆掉重建。
大冷的天,漏勺穿一身夏季廚師裝來拍照。
黃有功看到後驚呼道:“漏老師你瘋了啊?這是三九不是三伏!”
漏勺撫摸着大竈的牆壁苦笑道:“黃老師你不知道這大竈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你沒見過去年夏天以前的我!”
“你以爲這大竈是我的工作單位,其實它是我孃胎、第二個孃胎,我是在這裡脫胎換骨的!”
“我最早過來上班的時候,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校長獎勵我一身廚師裝,這代表什麼?代表我工作卓有成效,代表學校認可我這個廚師!”
“我得穿着這身衣裳跟大竈來合影,我得讓自己永遠記住,最早活出人樣時候的樣子!”
他看着大竈裡頭煙熏火燎而漆黑的牆面、看着低矮結實的竈臺、看着牆上一排排的掛鉤,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
這大竈不是他建起的,但灌注了他一輩子最認真的心血。
大竈有兩個竈臺是他壘起來的,牆面是在他手下燻黑的,還有那些掛鉤,那都是他自己用鐵條給敲出來的。
王憶跟他說:“好了好了,漏主任,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和人之間是這樣,人和建築之間也是這樣。”
“你好好的跟大竈告個別,我給你多拍一些照片,以後你想念這大竈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王向紅抽了口煙說:“漏老師對大竈、對學校絕對是充滿感情啊,黃老師和其他老師都不知道,以前漏老師在我們生產隊名聲可不好。”
“後來他來到大竈上班,一下子扭轉了自己的形象,把口碑給造起來了!”
“不過我估摸着等你看到學校新食堂後,你就不會這麼感傷了,那新食堂是個兩層樓,可好了。”
漏勺笑着搖搖頭:“不會比大竈更好了,沒有比大竈更好的建築了。”
黃有功唏噓的說:“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打個比方,這大竈就是你的結髮妻子,是你糟糠之妻,糟糠之妻不可忘啊。”
“如今你發達了,糟糠之妻要逝去了,後面再有其他妻子,不管她們多好多漂亮,都取代不了糟糠之妻在你心裡的形象!”
鍾瑤瑤聽到這話急了:“我草,黃老師你這是說什麼屁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