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隱約記得,1983年作爲改革開放後重啓春晚的第一屆活動,好像是出過一些事故的,以至於導演都報紙登文向全國人民道歉了。
但他看這春晚並沒有任何問題,不管是雜技表演還是什麼演出,都很順利。
主持人們也沒有拉胯,唯一有點差池的是緊爺。
緊爺表現不太好,有些不自然,可能是腎虛了。
這一期的春晚已經將日後的春晚骨架給制定出來了,時間很長,四個半鐘頭。
從八點鐘持續到十二點還沒有結束。
到了十二點的時候姜昆和馬季還在說相聲,社員們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之間畫面切換,換成了主持人們揮舞着撞錘開始撞鐘……
王憶一看時間。
正好十二點!
時間在這一刻跨過了農曆年,迎來了中國傳統的新的一年!
節奏積極、曲調歡樂的春節序曲再度響起,這一刻,王憶耳邊依稀響起一個聲音:
“中華人民共和國駐XX大使館,駐XXX大使館,駐XXXX大使館,祝全國人民新春快樂!萬事如意!”
每次聽到這個曲子,聽到主持人們歡呼雀躍的祝福聲,王憶的思緒都會回到小時候的一段記憶。
wWW тт kán ¢〇 這段記憶或許不是那麼真實了,或許是他幾次過年的記憶混雜而成。
總之他腦海中有這麼一個場景,在他還小的時候,年三十的夜裡窗外飄零着雪花,窗上霧氣濛濛,他依偎在父親懷裡看着主持人抱拳拜年,接着有鞭炮聲傳來,斷斷續續傳進房間裡。
他的父親每到這時候就要準備初一早上吃的水餃,這時候會把他放到暖和的被窩裡,自己去廚房,然後家裡便會響起剁菜的聲音。
他趴在窗口往外看,夜空中偶爾有燦爛絢麗的煙火在黑色中塗抹出黃色、綠色和紅色。
每每這時候,他父親的手機會響起來,學生們給他打來拜年電話……
這就是大年夜留在他心底的印象。
如同思想鋼印般留下了。
每每過年、每每年三十的午夜他都會想起這樣一幕,美好的一幕。
但今年一切有所改變。
電視上的主持人向全國人民拜年,社員們也紛紛起身給壽星爺、給王向紅、給王憶來拜年。
特別是學生們給了他一個驚喜,突然之間各自拿出信封來交給王憶,也有的交給秋渭水和楊文蓉。
王憶接二連三收到這些信封,伸手一摸硬邦邦的。
他打開信封看,裡面是一張新年賀卡。
賀卡是很普通的硬紙片,像是明信片,一面是黃果樹瀑布的照片,一面工工整整的寫着一行行的鋼筆字:
王老師,請將這份最鮮美的問候,永遠帶在身邊,願您永遠都快樂,願您和小秋老師和您喜歡的人,永遠都幸福!
接下來是‘王醜貓’的簽名。
看到這些字、看到這些祝福,王憶先前喝下的酒水往上翻涌,一下子涌到了眼眶。
眼睛有點火辣辣的,有點溼潤潤的。
外面還有學生跑來,進來後將信封交給他和秋渭水、楊文蓉。
楊文蓉高興無比,衝麻六笑道:“六哥,你說的驚喜就是這個?”
麻六嘿嘿笑着點頭:“大釗組織的,他從學生手裡收了零花錢,讓我買了新年賀卡。”
來弟將信封交給秋渭水,還說道:“小秋老師,我娘說本來王老師要帶你去東北旅行結婚,可你和王老師要給我們上課,沒有時間去旅行,所以我們姐弟買了東北的風景賀卡。”
秋渭水笑着去擁抱她。
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噼裡啪啦往下掉。
王憶捏着手裡厚厚的一沓信封感嘆道:“生子當如孫仲謀,育學當如我王某啊!”
葉長安看着這一幕微笑點頭:“教師嘛,是祖國花園裡的園丁,園丁辛勤耕耘,最終便收穫了花朵們的感激。”
王憶感受着學生們那純粹熾熱的愛戴,聽着學生們接連不斷的‘王老師過年好’、‘王老師給你拜年啦’、‘王老師祝你壽比南山’……
然後他覺得不對勁。
這誰啊,大過年的祝我壽比南山?
定睛一看是王凱。
那沒問題了。
王狀元已經被他降服,王凱是如今學校第一傻鳥,傻鳥辦傻事,很符合他的人設。
春晚慢慢的落下帷幕。
島上卻熱鬧起來。
外島風俗,過了午夜第一時間開始成羣結隊的拜年。
王憶輩分小,但地位太高,他一露面別管是什麼年紀什麼輩分,都主動跟他喊上一聲‘王老師過年好啊’。
這傢伙,雖然大冷的午夜,可還是把他心裡整的熱乎乎的。
83年比23年可帶勁太多了。
他在23年過年能有什麼?只有銀行賬戶裡一堆冷冰冰的、不會出聲的數字。
那些數字過年期間沒什麼用,連嫩模都跑回老家跟親人過年了,說不準還有的去找老實人共結連理、共度餘生了,這時候有錢買不到溫情!
大集體有大集體的好處,人多,要走的人家多。
該拜年的時候成羣出動,然後互相輪軸轉,把全生產隊轉下一圈來都要凌晨兩點鐘了。
主要是去拜年的時候不可能過去說句‘過年好’就走,總得坐下聊幾句。
大輩分的老人安坐牀上,牀頭放托盤,瓜子花生、糖果香菸齊全。
孩子來了給糖果,大人來了自己抽一根香菸,然後坐下倒上茶水聊幾句。
壽星爺回到自己家裡,葉長安待在王向紅家裡看熱鬧。
王憶領着秋渭水也出去拜年,先去四組找小爺拜年。
過海水的時候還有人跟他說:“別去了,我小叔那邊大年初一不開門。”
王憶笑了:“不給你們開,還能不給我開?”
實際上今年王真剛大門敞開,允許所有人來拜年。
王憶去的時候,黃小花一家子都在這裡,看到他們兩口子來了起身離去,把凳子留給兩人。
王真剛還拿了一盒煙給他看:“抽不抽菸?初一的喜煙。”
王憶便抽了一支點燃吐着玩,秋渭水偷偷的用腳尖挑他的腿肚子。
見此王憶趁着小爺出門倒熱水的功夫趕緊對她說:“在外面你可得本分點,回了咱自己小屋怎麼着都行,這在外面你別勾引我。”
本來還笑吟吟的秋渭水聽到這話氣的上去搶走香菸,說道:“誰勾引你?我是提醒你,你不會抽菸別抽菸!”
王憶嬉笑道:“知道、知道,這不是逗你玩嗎?再說我一年到頭的抽一支菸兩支菸沒事,不影響健康。”
秋渭水說道:“對呀,所以你這樣多浪費,不要浪費!”
王憶愣是無話可說。
王真剛家裡擺放了好幾個香爐,領袖的、彭帥的、還有幾個是給牌位準備的。
王憶看了看名字,都是不熟悉的外姓,顯然是王真剛的戰友。
這些人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國之英靈。
王憶上去恭恭敬敬給上柱香,又點燃香菸給插進去。
王真剛回來看他操作滿意點頭,指指他身上說:“你還穿我給你的軍大衣呢。”
王憶說道:“嗯,又保暖又帥!”
王真剛家門打開,陸陸續續有人來拜年,王向紅得知後趕緊過來一趟。
這樣王憶領着秋渭水離開。
在生產隊裡轉過一圈,兩人走回聽濤居。
在家門口碰到沙生泉,沙生泉跟他說:“王老師,給我剃個光頭。”
王憶疑惑的問:“你跟你舅舅多大仇啊?”
這剛進正月大門就來剃頭,而且上來是剃光頭,跟舅舅多大仇多大恨呢——
中國很多地方都有說法,正月裡剃頭,死舅。
沙生泉哈哈大笑:“我沒舅舅,是一些社員要在祠堂守歲,要我過去念佛經給他們故去的爹孃積福積德。”
外島大年三十、大年初一的風俗很多,守歲是初一最早的,過了午夜就要守歲,這在舊時外島也稱“照虛耗”,又稱“守爹孃完善”。
當地有風俗,說是人如果一連三年的年三十夜不睡覺,就能修下世的“爹孃完善”。
像王憶和秋渭水就要守歲。
而他們在家裡守歲的屬於不那麼虔誠的,真誠心的人要去寺廟裡守歲。
正好沙生泉當過和尚。
物盡其用。
社員們就把他給徵召了,讓他去祠堂敲木魚、唸佛經,把祠堂當臨時寺廟用。
王憶掏出推子開始操作,很快操作出一個光頭來。
沙生泉用熱水洗了洗頭,王憶本想給他吹風機一用,但看看他的光頭,這吹風機沒有用武之地。
而沙生泉根本沒想着用吹風機,他能用上免費洗髮膏已經很滿意。
這樣他摸了摸光熘熘的頭皮聞了聞味,說道:“真香,是花的香味?那我成花和尚了,哈哈。”
沙生泉離開後,王憶和秋渭水並肩在牀上看書。
《龍傲天環球大冒險》的第三捲開動了,第二卷已經在臘月裡郵寄給了白梨花,想必今年肯定可以出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或者正經或者不正經的話,炕下的老黃忽然擡起頭。
外面響起鳳丫的聲音:“王老師、王老師,你和小秋老師有沒有打果樹?”
王憶疑惑:“打果樹是什麼?”
他沒聽自家老爹說過這個風俗,也沒在島上聽誰介紹這風俗。
秋渭水卻知道,笑嘻嘻的解釋說:“就是敲打果樹,以前是祈求自家的果樹來年能有個好收成,多長好果子,後來就是祈求早生兒女、多生兒女。”
劉紅梅也在外面,還聽見了秋渭水的話,說道:“對,你們兩口子趕緊出來打果樹,早點生個胖娃娃。”
王憶只好又下牀。
得虧他知道今晚會有人來找他,所以沒脫褲子。
打果樹這個風俗已經慢慢澹化了,國家有計生政策,老百姓不能多生孩子了,於是外島的夫妻們便不用打果樹了。
如今劉紅梅這個婦女主任、生產隊計生辦主任操心小兩口的傳宗接代,特意跟鳳丫等婦女來招呼兩口子重啓舊傳統。
打果樹有講究,劉紅梅給找了生產隊一棵撈柿子樹。
柿子諧音爲‘是子’,所以是打果樹的首選。
王憶不知道這風俗在來,便傻乎乎的讓劉紅梅來操作自己。
事情很簡單。
男方拿着掃帚抽打柿子樹問一句‘你生不生’,女方說‘生’,男方再問一句‘生多少’,女方酌情回答就好。
王憶得知流程後額頭見汗。
算外島運氣好,這風俗往後因爲國家計生政策的嚴格執行而被廢除了,否則一直傳到23年代,那絕對能被女拳給衝瘋了!
其實打果樹的本意是一方抽打果樹逼它多多結果,另一方是替代果樹進行回答。
鳳丫把掃帚給王憶,王憶抽着樹幹笑問道:“你生不生?”
秋渭水回答的很愉快:“生、生。”
王憶又笑問:“生幾個?”
秋渭水說道:“越多越好,生五八個吧。”
王憶愣住了。
五……五、八個?
那我的餘生就是養娃啊?!
鳳丫看他發愣說道:“你要是不滿意,可以一直問下去。”
王憶可不敢問了,他知道秋渭水喜歡小孩,再問下去就是‘十個、十二個’這樣的答桉了!
他跟秋渭水使眼色:“生一個就行了。”
秋渭水拒絕了:“我是獨生女、你是獨生子,難道你沒有吃夠獨生的苦頭嗎?孩子還是多一點好,多一點熱鬧。”
王憶苦笑道:“紅梅主任在這裡,她知道的,國家有政策……”
“沒事,交罰款就行了,咱這裡政策執行的力度比較小。”劉紅梅幫他們想好了辦法。
秋渭水說道:“再說還有爺爺的關係呢。”
王憶無話可說。
回到聽濤居之後他連構思小說的心思都沒有了。
秋渭水跟他玩真的!
真的準備生好幾個孩子!
這是要幹嘛?
九龍奪嫡麼?
他搖搖頭,心裡鬱悶,提起筆來看看稿子,決定虐主……
早上東方露出魚肚白,這是夜晚結束的標誌,王憶準備入睡。
熬夜一晚上,真挺不舒服的。
結果島上鞭炮聲又開始噼裡啪啦響起來,跟比賽一樣,你家500響、他家800響那我家1000響!
不知道哪個損sai還放二踢腳。
這玩意兒的聲音是真損,特別尖銳,帶耳塞也沒用,一個勁的透過耳朵眼往人的心底鑽!
王憶真是怕了!
秋渭水打了個哈欠卻是表示理解:“都在搶財神呢。”
中華大地財神多,武財神關二爺、正財神趙公明等等,然後迎財神、接財神的日子也多,相傳齊魯大地的膠東半島還有財神生日——農曆七月二十二,那在當地是個大日子。
外島是正月初一早上天亮了搶財神,大家都要很早起來開門放鞭,迎接財神。
本來是天亮了就能接財神,結果有人想早點開門讓新一年的財神進自己家,擔心晚了財神進別人家了,於是就會趕早點開門。
然後老百姓就這麼捲了起來,捲成了清晨天色一放亮,立馬開門放鞭炮。
王憶無奈,搖頭都囔一句‘封建迷信’,然後也開門出去在竈神前點燃香燭,放上茶水和供品迎財神上門。
再然後他跟秋渭水說:“這事絕對是封建迷信,迎什麼財神啊?財神不上門來送錢,竟然從咱家往外摟錢?”
秋渭水正在疑惑他發什麼神經說什麼胡話。
通往山頂的路口出現了幾個孩子的身影。
王憶給學生們準備了過年新衣,小夾克衫配牛仔褲,結實還保暖。
學生們統一着裝跑來,到了門口就開始喊:“王老師你過年好”、“早生貴子”、“雙響炮,一炮雙胞胎”、“雙響炮,生龍鳳胎”……
秋渭水聽到後在炕上要樂得打滾,說道:“好彩頭、好彩頭。”
孩子初一上門這就是給大人討彩頭。
初一的早上,外島小孩子起得很早,穿着新衣服,興高采烈地去各家各戶說好話、新年送吉慶。
特別是有孕婦的人家,他們會事先通知一些或者強壯或者聰慧或者俊俏的男孩,要求他們正月初一清早第一個去自家拜年,以兆示生個好孩子。
這種時候主家不光要準備好吃的零嘴,還要準備小紅包,一毛兩毛之類的。
結果學生們太講義氣,或者說家裡人叮囑他們了,一大早全跑來給王憶和秋渭水求彩頭。
還都在嚷嚷着要兩人第一胎就是雙胞胎或者龍鳳胎……
王憶抽屜裡紅包多——裁剪的紅紙,他大方,給學生們都是包一塊錢,然後蛋疼的出去分給學生們。
學生們看到裡面的深紅色女拖拉機手圖欣喜若狂,吆喝的聲音更響亮:
“王老師和小秋老師要生三胞胎……”
“不對,是要生四胞胎,四個男孩,這樣王老師家裡就有人搖櫓了……”
“生十胞胎……”
王憶無奈的拍了拍額頭。
孃的,怎麼討個彩頭也要內卷啊?國人是不是有內卷基因?
他琢磨了一下,指向老黃說道:“祝福轉移!”
“去,春天到了,萬物復甦,找你的真命天子恩愛去吧!”
老黃眨眨眼睛,看着他指着自己那熱烈的笑容,便迴應以更熱烈的笑容,搖頭擺尾就撲到了他腿上,用倆前爪摟着他大腿用臉一個勁磨蹭。
王憶:草率了。
學生們來了一波又一波。
後來孩子加碼到一萬個了……
連秋渭水都笑不出來了。
秀芳也來了,給兩人送了水餃:“王老師你愛吃海貨餡兒的,我給你包的是大黃魚水餃。”
王憶笑道:“嫂子你費那事幹嘛?你這正有身孕呢,可別麻煩了。”
秀芳擺擺手:“莊戶人家,懷了種還能不幹活了?那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再說大黃魚水餃不費勁,你東方哥蒸魚剃刺調餡兒,我來包即可。”
王憶接了水餃去拿出個小袋子遞給她:“嫂子你記得每天吃這東西。”
這是他準備的葉酸、朗迪鈣之類的孕婦用品,確實是有用的。
秀芳看看,疑惑的問道:“這都是什麼藥?保胎藥?”
王憶笑道:“不是,是保障孩子發育、給你補充鈣和維生素之類的東西。”
“反正你吃着吧,我瓶子上都貼條了,上面有用法用量,你注意着點。”
秀芳聽了心裡歡喜,但還是不好意思:“你還說我費事呢,你才費事,你說你……”
“不用說,我不是隻給嫂子你準備的,是給隊裡要孩子的人家都準備了。”王憶打斷他的話。
“優生優育嘛。”秋渭水說道。
她早就開始各種吃了。
也不知道王憶讓她吃什麼,反正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秀芳聽到這話便高興起來,握住袋子說道:“好,那我拿回去了,我也得先回去了,家裡還在溫着糕呢,你晌午頭等我給你拿年糕拿湯圓來。”
外島地區的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三餐都有講究,初一早餐吃水餃,吃肉餡兒水餃,然後中午頭以素食爲主,吃個年糕、湯圓之類。
其實按照傳統,初一早餐就是吃年糕湯圓,意謂年年高、團團圓圓。
不過六十年代日子過得艱難,家家戶戶一年到頭吃不上幾回豬肉,孩子饞大人也饞,於是改成早上吃豬肉水餃——別管家境好不好,這水餃裡面好歹有點肉。
家境好的吃純肉水餃,家境差的就在白菜裡摻和點肉星子。
大年初一,氣象如新。
早上迎財神放的鞭炮多,恰好今天海風又比較溫和,於是島上便瀰漫着一股硝煙氣。
海風徐徐的吹,灰濛濛的硝煙如霧氣般徐徐飄蕩。
王憶眺望遠處的金蘭島,那島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煙霧縈繞,忽聞島上有仙山。
生產隊的老頭老太太們成羣結隊的坐上了機動船出發去外嘴頭島。
外隊的老人也正在坐上船,他們都是去庵堂寺院拜菩薩的,俗稱拜菩薩歲。
從六十年代開始不讓拜這個了,內陸政策尤其緊,但外島這邊風氣還要開放一些。
吃海上飯的,如果沒有菩薩保佑、沒有點信仰,那不管是出海的漢子還是留守的家屬心裡都沒底。
如今改革開放了,政策更寬鬆、風氣更開放,於是老人家們更是活躍起來了。
大年初一外島的寺廟人滿爲患,隨便找個地方去看看都是人羣黑壓壓。
今年初一,老人家們找了沙生泉帶隊去。
正好沙生泉剃了光頭,他穿着灰僧衣、站在船頭捻着佛珠還真是像那麼回事,又變成了娘娘廟裡的濁慧,弄的老頭老太們上船的時候肅然起敬。
王憶沒去搞這一套,他在島上熘達着欣賞春光。
儘管早就立春了,可直到這個年過去了,他才感覺春天真的來了。
外島春天來的早。
這地方從氣候上來說是很適合人居住的,春天秋天時間長,夏天冬天時間短,且很少有極端溫度,一般不會有酷熱嚴寒天氣。
去年外島地區總共才下了兩場雪,還都是小雪飄零。
不過住在島上無法集中生活所需的資源,出行不方便,幹什麼都不方便,而且還有颱風時不時過來逛一逛,慢慢的就導致外島凋敝。
路上遇到葉長安和王向紅也在熘達。
三人碰到,葉長安便感嘆道:“天氣真是暖和了,厚毛衣都穿不住了,我估計再過十天半個月就有暖流來了,到時候是不是得穿春秋裝?”
他們圍繞着天氣聊了幾句,王向紅把話題轉移到工作上:“王老師,你們後天是去勞軍對吧?”
葉長安隨口問道:“今年咱們縣裡組織的擁軍慰問團,有你一個位子?”
王憶說道:“對,我代表教師隊伍去慰問咱們的人民子弟兵。”
葉長安拍拍他肩膀說道:“你可以代表咱縣裡的知識分子、文化階級,帶上幾本《龍傲天環球大冒險》,去給戰士們做個報告。”
王向紅很贊成這句話:“對,王老師該去做個報告。”
“擁軍優屬、擁政愛民是我黨的優良傳統,也是軍政軍民團結一致克敵制勝的無價法寶。”
“你既然加入了擁軍慰問團,那就應該展現出自己最好的風貌,拿出你的本事來,去跟咱們子弟兵同志們好好交流。”
“軍隊一直是出產作家的高產之地,你要虛心的跟軍人中的知識分子好好交流,讓作品更上一層樓!”
王憶一聽,這格局一下子打開了啊。
外島一直有擁軍的傳統,江南省每年要搞多次擁軍慰問活動,翁洲地區是正月裡去給子弟兵們送給養。
他們這裡是擁軍慰問的重點地區,兵員多,因爲這裡地處東海前哨,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軍區駐紮的部隊挺多的。
然後這裡駐地分散、條件差,不說整個外島地區了,就說翁洲吧,它自己便有大小島嶼1400多個,有人居住的達到了240個之多,而駐軍島嶼又有幾十個。
外島的子弟兵們不容易,島上補給不足,交通不便、氣候多變,常年風大浪大,在島上駐紮真是讓子弟兵們吃盡苦頭。
以前天涯島上就有駐軍,當時人民和子弟兵有魚水情,雙方相處很融洽,後來裁撤駐地、子弟兵們登船離去的時候,子弟兵們抹眼淚、大爺大媽們嚎啕大哭……
王向紅以前也參加過擁軍慰問團,他是部隊出身的幹部,軍隊那是他的孃家。
不過從七十年代開始參加擁軍慰問團都是一項榮耀,社會各階層人士都有機會參加,也都踊躍參加。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則多數人都是輪流參加一次。
今年王憶加入其中,葉長安和王向紅便對他耳提面命,希望他能在勞軍期間好好表現,發揚風格,爲軍民一家親的社會導向做出貢獻,讓軍民關係親上加親!
兩人都參加過擁軍慰問團,葉長安還是76年、78年的市慰問團團長,在這方面有經驗,一路上領着王憶邊熘達邊跟他聊相關話題。
在勞軍政策方面,省裡有要求,慰問團得深入基層跟官兵面對面,‘不留死角’,但凡有駐軍之地,慰問團都要派人慰問到位。
翁洲市組建慰問團,然後兵分五路——兩軍機關及其直屬部隊爲一路,福海、佛海等四個縣各有一路,組成慰問分團。
分團成員要在明天也就是初二下午趕到市裡的兩軍招待所報道,跟省裡安排的慰問團領導和各文藝演出團隊成員會和,熟悉情況,接受擁軍任務,研究相關事宜。
正巧,今年福海慰問分團的團長是莊滿倉,他和王憶關係很熟,到時候可以招呼王憶。
轉過一天到大年初二,莊滿倉直接過來接了王憶一起去市裡。
他們有警用快艇,兩人就是坐了快艇過去。
莊滿倉倒是沒有公器私用,這次快艇要往市裡送犯人,主要是小偷,還有兩個搶劫犯。
小偷數量不少,被手銬銬在快艇押運艙的鋼管上垂頭喪氣。
王憶感嘆一聲:“這些人真行,不過年啊?”
一個小偷都囔道:“這不是過年加班嗎?”
還有個小偷懶洋洋的說:“勤勞致富啊。”
莊滿倉陰翳的掃了他們一眼,他們趕緊端正態度將腦袋夾在褲襠裡不再言語。
這些小偷都是治安局常客,他們對於自己被抓這回事並不是很在意,就當去找了個地方做客了,反正有人管吃管住。
王憶看着他們無聲的笑了笑。
今年是1983年,看這些小偷的樣子,他們以後出來肯定還會下手,幾個月之後他們再次被抓,下場可就不會這輕鬆了。
當然,這都是罪有應得。
快艇到港口,王憶幫莊滿倉和兩個治安員送罪犯進港口治安局進行移交,然後治安局安排車子把兩人送去了地區兩軍招待所。
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分,招待所里人來人往,地縣兩級參加擁軍慰問團的同志開始陸續抵達。
人員組成很複雜,首先有團長和副團長,都是各單位的領導,名單由市裡遞交、省裡拍板統一公佈,負責本路慰問團的全團工作。
其次是慰問團代表,每一路分團有二三十人,分別是糧食、商業、水產、交通、文衛、治安、人事、人武部等部門的領導同志和英模代表。
再次是工作人員,有秘書、有文藝演職人員。
最後是規模比較龐大的各階層愛國愛黨愛軍人員,這一類人員各路有五八十不等人數,他們思想好、覺悟高、不怕辛苦、不怕暈船,去軍營感受軍旅生活,向解放軍學習。
王憶以爲自己是第四類人員,結果不是,他是第二類的慰問團代表,到了現場簽到的時候,工作人員給他一個大紅花,掛胸口下面有個紅布條,燙金了‘人民代表’四個字。
跟新郎一樣。
很受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