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六個?”我低聲問,報去留的時候我不在,我生怕那些熱愛部隊、願意紮根部隊、吃苦耐勞的戰士被報走。
“和白沙、小海南、傻祥、瞌睡蟲、小鄭、小衛。”我聽了心裡多少放了下去。
和白沙我知道,一直不願意留在部隊,他的性格也不適合部隊,從去年新兵下連,就開始退伍倒計時,這貨應該沒事。
小海南,海南文昌人,這孩子1米六不到,矮小機靈,很懂事,所以大家都叫他小海南。我記得我下排裡的第一天,他就不聲不響把我換下來的衣服都拿去洗了,我當時狠狠訓了他一頓,說我是地方大學生,不搞這一套,大家生活上都是平等的。以後他雖然不再幫我洗衣服,可是總會趕在熄燈前將我牙膏擠好、牀鋪好,起牀後又飛快把我牀鋪好,被子疊整齊,說實話,冬天那會兒,他這樣搞,我都不好意思早操後回去再躺會。因爲他人機靈,口齒清晰,少言多幹,我非常信任他,經常讓他當傳令兵,到機關拿個文件,辦個小事都是他去。他說過他家裡有個女友,想早點回去結婚,應該,也不會有多大問題。
傻祥,孟大祥,和宣譁是好朋友,真是人以類聚啊,兩個人個子都高,有點像劉青雲的感覺,不過他確實倒是比宣譁還缺心眼,經常被人開玩笑,也不惱,只是喜歡呵呵呵笑,所以大家叫他傻祥。我來那會制止過大家喊外號,不過後來發現大家也沒惡意,就默許了。他性情恬淡,想來對退伍也不會有想法。
瞌睡蟲,黃桂勇,湖南人,什麼都好,就是特別喜歡睡覺,無論哪裡,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能睡着。有次,在大禮堂政委開會,他居然在第一排睡着了,狠狠出了個大簍子!他是家裡獨子,好像父母都是幹部,說是爲他安排好了工作,來當兵就是來鍛鍊身體的。以我看來,確實是這樣,他的身體素質不怎麼樣,長期大量訓練高強度訓練,讓他幾乎是沒精力關注別的的事情,時間基本都是用來睡覺了。這個,也應該不會有想法。
小鄭小衛,是河北老鄉,小鄭是農村兵,小衛是城鎮兵,兩人家庭條件都不大好,所以早就約好了一起退伍去南方打工,這個我早都知道,這兩個人也應該沒問題。
我心裡正在盤算,沒想到和白沙冒了一嗓子“排長,這個時候不走要得不?”我隨口回了一句“你別搞笑了,連隊最想走的就是你,你說說,你從下連隊都帶着那個倒計時本,你說不走誰信啊?”
和白沙沒了動靜,下面也沉默,不過我怎麼都覺得有點堵得慌,我勉強笑了笑,“這不是挺好嘛,那,宣譁,想留留了;小唐,留了,還有,那,那個小鹿,你不是也想留嗎?走的,也算是走的其所,你們一開始來不都想走,說不適應嗎?挺好的,挺好的!”
後面宣譁站了起來,“排長,我怎麼感覺很難受啊,我寧可不轉士官,大家一起當小兵,一想到兄弟們散了,我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要不,大家一起走吧!”
“胡鬧!”我罵了句,是啊,我知道我爲什麼難過了,這個小團體,是我用一年時間打造的,大家在這裡,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欺負吵鬧,有的是歡樂、團結、和諧,我心裡一陣感慨,目光移到正對門那面“王排”旗幟上。
我一陣出神。
“整個部隊每年都是這樣的氣氛,走的人心思自然不在工作上,留的人多少也會受影響,所以團裡一般會提前一週進入休整期。”加菲繼續說道,把我思緒拉了回來。
我什麼都沒說,默默地點了點頭,揮手讓大家解散午休。
整個部隊氣氛確實不對,下午起牀後放的歌曲名字我不知道,但聽起來很悲傷“....我跟着他們上車,我跟着他們回首,我跟着他們,卻不是假裝的難過...”
“怎麼老放這些歌?這樣渲染氣氛,老兵也好新兵也好,哪裡有士氣可言。”我心裡嘀咕着。
下午的訓練我跟着去了,發現不光是我們連隊,其他連隊的戰士在訓練時候也不如平時那麼認真了,我心裡琢磨着還有兩週,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別的單位我不管,我的排不能這個樣子。
晚上飯後至點名前的這段時間我專門找了這9個戰士談話,以加菲爲首的三個班長還比較淡定,畢竟在部隊待的久了,見得多了,自己也確實另有想法,自己提出了退伍,所以不存在情緒上的波動。不過既然面臨走人,他們三個多少在工作上稍微懈怠了些,我明確要求他們能多傳點經驗和技術給二年兵的班副。談話是在“王排”那面旗幟下進行的,我指着旗幟說“這面旗幟是大家共同努力得來,明年還能不能留下來,很大程度上決定於你們能不能將這種精神、心境完全傳下去,時間不多了,你們好好珍惜,想想自己還能爲這個集體做些什麼吧?!”
在和第二年的兵談話時候,開始也很順利,但是我完全沒想到,和白沙和傻祥這裡出了點小情況。這兩個人現在居然說不願意走!
第一個讓我吃驚的是傻祥,這貨還沒等我開口,居然一臉神秘拉着我到小包房,說有事先和我說,搞得我很是困惑。沒想到他進去了後,把自己揹包翻了出來,在最裡面翻出一個錢包,轉身對我說“排長,你能不能幫我想辦法留下來,我這裡有現金一萬多,都交給你。”
我吃驚的望着他,“你膽子不小,快收起來!你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
傻祥撓了撓頭,“宣譁給我說的!”不過他馬上正色道“排長,你說夠不夠,不夠我還有卡!”
我更加吃驚了,傻祥在所有戰士裡表現平平,除了人高一點,帥一點,幾乎也沒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平時也沒有大手大腳花錢過,這些錢哪裡來的?我不僅警惕起來。
當我說出心中顧慮時候,傻祥嘿嘿一笑,“排長你放心,這些錢,都是我自己的。我爸媽在深圳做大生意,這都是他們當兵前給我的,還有銀行卡,他們每個月都有錢打給我,不過我不想動,所以一直放着。”
尼瑪,高富帥啊!我一陣鬱悶,和顏悅色地說“傻祥,我給你說,在我這裡,不興這一套;再說,現在都報上去了,已經沒有更改可能了,還有,你以前怎麼沒申請要留隊?現在怎麼突然鬧這一出。”
他低下頭,“排長,以前總想着部隊苦,不自由,就像坐牢一樣,總想着早點出去。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越離要退伍了,心裡越難受,又不想走了,覺得在這裡其實很好,有無話不說的兄弟,有簡單充實的生活,大家一起苦一起樂一起鬧一起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忍不住說了句“傻祥...”
他打斷了我,“排長,其實我不傻,我開始是不想當兵的,不過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我爸媽怕我在家學壞,硬是找關係把我送過來的。我從新兵營就想着裝傻混日子,所以很多事我都是裝糊塗,只是後來你調過來後,大家都改變了很多,爲了不被人說,我也只好繼續裝下去了。現在我才發現,我已經離不開這個排了!排長,能幫我留下嗎?我還想跟着你,明年我們一起再去比武!我總比宣譁強吧!?”
我擡起頭望着他的眼睛,裡面有渴望、有憧憬、有不捨,還有無奈,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胳膊,“兄弟,沒有誰能離不開誰。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你不能在部隊一輩子,我也一樣呵。這兩年你都學了很多,歷練了,也成熟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回去過屬於你的日子吧!”
我將錢包塞進他揹包,忍住心裡的一絲酸楚,轉身背對着他說道“沒幾天了,拿出你真實一面吧,沈祥,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記住,這裡永遠是你的另一個家!”
說罷,我走出去,帶上小包房的門,我打算讓他在裡面靜靜,剛一擡頭我就遇到了和白沙,他低着頭,揹着手,似乎正在等着我。
“正好,我要和你談談呢。”我說道。
和白沙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用普通話說“排長,真的改不了命令?一定要走?”
“嗯!”我點點頭,看了看他,這是個聰明人,他一定在外面偷偷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看着他的樣子,我又不大忍心說他,和白沙是屌了點,不過在工作和訓練上卻從沒熊包過,我試圖活躍下氣氛,就開玩笑地對他說“你不是早不想幹了嘛,那個倒計時本呢,拿出來看看唄,你不會忘記自己多迫切的想走了吧?”
和白沙低着頭,慢吞吞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