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侯杵臼上下打量着李然,他久聞李然大名,不過這兩日,他卻發現李然待在魯侯的身邊,卻是極少說話。
齊侯杵臼見李然是如此氣宇軒昂,再加上有關李然的名望,可算得是讓人印象深刻:
“先生縱橫多年,寡人與先生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據說先生這些年隱於魯國,避世不出,卻不知爲何今日反倒是到這裡來了?”
齊侯杵臼這一番話,說得倒也是客客氣氣。
雖說,他聽田乞曾經說過,李然此人名不副實,但是齊侯杵臼終究還沒有老糊塗到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
他又如何不知李然協助子產、叔孫豹等人在鄭國及魯國的那些所作所爲?
而且,像郈邑這樣的一座大城,縱是齊魯兩國聯軍居然也是久攻不下。
而李然和孔丘卻能輕輕鬆鬆的首入郈邑。這其中,這李然到底是在背後出了多少謀略,齊侯杵臼不免也會將其是聯想起來。
所以,無論是出於對此人的敬畏,還是從現實的考量出發,齊侯杵臼都還是希望能與李然說上幾句話,以爲試探之意。
李然微微一笑,對齊侯此問也是心下了然:
“之前只因在下有喪在身,故而避世不出。而如今一來乃是受友人所請,二來亦是久仰齊侯大名,故而來此也想一窺君上真容啊!”
這一番話,李然說得也是滴水不漏,甚至無形中還直接拍了一個彩虹馬屁。
這也讓齊侯杵臼是感到頗爲滿意:
“哈哈,子明先生這舌頭,果真是如傳聞中的那般厲害啊!對於我齊國,不知先生是有何見解?”
李然依舊是微微笑着,緩緩道:
“然不曾在齊國任職,對齊國不甚瞭解。不過,然有一言,還請齊侯敬聽。”
齊侯杵臼聞言,不由是正襟危坐,並是恭敬的聆聽。
而李然也是收了笑意,只聽他是繼續言道:
“昔日,晏平仲乃齊國的大賢,其所言所行,無一不是着眼於齊國的千年大計!如今,其人雖是作古,然其言尚存。還望齊侯務必遵晏子遺言而行,勿使齊國日後陷於罹難!’”
其實,李然這話明着說晏嬰,但其實實則是在暗指田乞。
只因晏嬰在世之時,就曾多次表達出對於田氏的擔憂。
比如,他就曾於出使晉國之時,與昔日好友叔向說過:
“田氏有德於民、百姓愛戴,齊國最終要歸於田氏呀!”(原文:齊政卒歸田氏。田氏雖無大德,以公權私,有德於民,民愛之。)
而他,也更是不止一次的向齊侯杵臼諫言:
“田氏得了齊國的衆心,而且其宗族的疆域也越來越大,而齊國百姓都感念着田氏的恩德。”(原文:田氏得齊衆心,宗族益彊,民思田氏)
只不過,齊侯杵臼在此之前,雖然相對而言還是比較聽晏嬰的,但唯獨在對待田乞的問題上,齊侯杵臼卻是一直沒能聽得進去。
只因田乞表現得確實太過於優秀,也正因爲他廣施於百姓,所以由他辦的事,也總是能夠事半功倍。
再加上有田乞的商業版圖作爲支撐,時常進貢許多的財物,來維繫齊侯杵臼奢侈的生活。
所以,這一切都讓齊侯杵臼對其可謂是欲罷不能。
而且,田乞也曾經毫不避諱的是與齊侯杵臼說過這個問題,田乞的回覆則是:
“臣雖施恩百姓,但是絕無二心,臣只想替君上管理好國家罷了。臣本爲陳國遺孤後裔,承蒙齊國收留,這才得以延續至今!”
“若是沒有齊國,便沒有我們田氏的今天。如果沒有齊侯,田氏也將不復存在。”
“所以,還請君上放心,我田氏一族,必將世代忠於齊侯,不敢或忘!”
而齊侯杵臼,只因其年事已高,很多事也都只能是指望着田乞去辦,尤其是在晏嬰去世之後,他更是對齊國政事是有心無力。
所以,在聽到田乞的這一番話,也就不再將晏嬰的話是放在心上,是愈發的信賴和仰仗田乞。
然而,此刻李然卻將舊事重提,這不免是讓齊侯杵臼的內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起得那麼一絲波瀾。
田乞當然知道李然這話,其實就是在暗點自己,但他更知道這個時候他自是不便出面理論的。
於是,他是朝黎鋤使了個眼色。
黎鋤見其眼色,立刻是心領神會,並是出列言道:
“君上,晏子所言,雖大都有理,但臣以爲,卻也不盡然。平仲大夫曾數言田大人乃爲我齊國之大患。此言,可謂謬矣!”
“如今,我齊國上下,有誰不知田大人他替君上行使仁政,乃是愛民如子的?這可都是君上的功德啊!如今我齊國治下,百姓可謂是安居樂業。難道,這也能算得是田大人的過錯嗎?”
“就如孔司寇那般,如今讓魯國之面貌煥然一新,上下一片祥和,百姓安居樂業,難不成孔司寇也是別有用心的?”
齊侯杵臼見場面竟是漸起爭執,便是立刻擺了擺手,並是舉起酒盞開口道:
“呵呵,子明先生之言,寡人已是瞭然。來,寡人敬先生一盞!”
齊侯杵臼顯然是不願意再跟李然過多的商討此事,是以唯有用喝酒的理由是故意搪塞過去。
李然見狀,也唯有是一陣搖頭嘆息……
宴會過後,魯侯宋在孔丘和李然的護送下,回到了營帳歇息,孔丘和李然站在營帳之外,李然又讓褚蕩和宮兒月在四處巡視,務必保證魯侯的安全。
孔丘說道:
“恩公,今日宴飲,可謂驚險吶!”
李然也是不由鬆了口氣,說道:
“虧得仲尼辦事果斷,將其及時制止!還讓齊侯和田乞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是,現如今卻還不能就此斷言就安全了,時刻都不能放鬆警惕。”
“這田乞……只怕還留有後手。和談之事,如今看來似乎是一切順利,但實則是暗流涌動。明日便是正式誓盟之時,還需得小心應對!”
孔丘聞言,不又是深深吸了口氣:
“哦?那恩公是以爲……這田乞是會如何作?”
李然微微是思索了一番,並是言道:
“依我之見,只怕是會故意破壞此番盟誓,讓此番盟誓不得善終!”
孔丘深以爲然,點頭道:
“嗯,恩公所言極是,看來,明日丘於典禮之上,還需得是隨機應變纔是!”
原文:
無宇卒,生武子開與釐子乞。田釐子乞事齊景公爲大夫,其收賦稅於民以小鬥受之,其稟予民以大斗,行陰德於民,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齊衆心,宗族益強,民思田氏。晏子數諫景公,景公弗聽。
……
九年,景公使晏嬰之晉,與叔向私語曰:“齊政卒歸田氏。田氏雖無大德,以公權私,有德於民,民愛之。”
——《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