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李然的住處的窗是直接對外的,所以李然從窗前望去,便可見在一陣號角聲中,遠處已經是旗幟招展,一排排的士卒正在從外圍往裡面踏入。
李然當即言道:
“你們在此不要輕舉妄動,遠離窗戶,以免有流矢誤傷,我要前往面見魯侯了!”
宮兒月說道:
“先生放心,有我在定會保得衆人周全!”
李然點了點頭,並是合上了窗戶,並又囑咐了公爲幾句後,便是要出門。
只見褚蕩和范蠡正在外面,李然又讓褚蕩是進屋保護大家,自己則是帶着范蠡上到了頂層。
外面的聲音自然也是吵到了這一衆的文武公卿,他們這些人,有些即便是活了一把年紀,但像這樣的事,卻也是從來沒見過的。
所以這些人也大都是被嚇破了膽,竟都是蜷在後面一聲不吭。
也虧得孔丘是早有準備,立於高臺之上,往下是一個振臂舉旗。
隨着他的這一番旗令,高臺下的那些戰車又重新是排列整齊,在那是嚴陣以待。
公衍看到李然前來,則是趕緊上前行禮言道:
“昨晚虧得姑父出手,否則吾弟他……”
李然卻是一個擺手笑道:
“公子不必客氣,公爲和他的那個小僮,昨夜的傷勢已無大礙。不過,也虧得他二人察覺了這一番動靜,其無形之中,等於是救下了我們高臺上的所有人吶!要說起來,公爲與他的那名小僮,倒也可算得是大功一件!”
李然是不失時機的是直接提及了汪錡,想要看看公衍的反應。
而公衍卻是不無有些尷尬,並是支支吾吾的言他道:
“未曾想到,爲兒他平日裡看着文弱,倒也是有些武藝傍身的……至於那名小僮……卻不曾想到竟能如此護主,也實屬難能可貴。”
李然聞言,不由是微微一笑:
“嗯,是啊,我也覺得,他身邊的那名小僮確是其心可嘉。”
李然知道,雖然如今還不是公開談論公爲和汪錡之事的時候,但是在這時稍稍提及汪錡的功勞,也可以再潛移默化中,改變他對於汪錡的一些看法。
而就在他二人說着話,但聽外面又是發出了一陣衝鋒的號角,擂鼓的戰車也已是啓動。
李然和公衍自然也是顧不上再說,趕緊是前去查探情況。
“如何了?”
李然走近孔丘,並是直接如是問道。
孔丘聽得是李然來了,便也是趕緊下臺作揖言道:
“昨晚已按照恩公的意思,連夜又做得一番工事。如今已萬事俱備……只不過,看樣子公山不狃的長進倒也是不小啊。”
李然聞言,又往外看去,卻是不禁嗤笑一聲:
“呵呵,確是有些長進,看樣子昨天的一把火的確是把他給燒疼了。”
但見此番公山不狃所派來圍攻高臺的兵力,不過就七八千這個樣子。而其外圍,則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在那陳兵以待。
顯然,因爲有了昨天的經驗,公山不狃已經深知要攻略這一處險要,光靠人多是完全無濟於事的。
而且,叛軍的前部這一次還特意準備好了火浣布,甚至其足履底部都清一色裹上了一層草皮,以防高臺上再次使用羊油之類的火攻。即便是面對戰車,也是先以弓箭應對,同時組成了三個方陣,前排還配了絆馬索。
只聽得遠處一陣鼓角,叛軍前部便是發起了衝擊。在一陣齊聲高呼後,徑直跨過了溝壑,往這邊是進逼了過來。
而高臺之下,亦是同樣發起了一陣戰車衝殺。
只不過,這一次由於叛軍有了絆馬索與之應對,戰車的衝殺非但是收效甚微,且大都是被直接給拌得是人仰馬翻。
很快,戰車就直接損失殆盡,叛軍直接是攻到了高臺之下。
但是誰知,他們剛一靠近,正準備攀巖而上,卻又是轟然一聲。叛軍竟是突然又紛紛掉入陷阱之中。
原來,這一處臺前的陷阱,正是李然讓孔丘命人連夜挖出來的。這處陷阱雖然不深,但由於下面是鋪有竹尖。所以只要是掉下去的人,便會統統被刺死。
而叛軍人多,後排的人還不知道前面的情況,只光顧着往前衝。而前排的人見了趕緊想要急停住了,但依舊會被後排的人給推搡下去。
這邊的事端還未止住,而高臺上的流矢卻又是接踵而至,一時箭雨就猶如蝗蟲過境一般。
待一陣射殺過後,但見高臺內突然是大門洞開,步卒從中衝殺了出去,將零星越過陷阱的叛軍給斬殺殆盡,隨後又快速的退回去。
公山不狃眼看這一夜之間,這一處高臺之下竟是又生出了這一番變化,心中也不由是一陣膽寒。
眼看情況不對,便只得是再次鳴金收兵。
叔孫輒見狀,也是不由一陣心急如焚:
“大人今日不如是孤注一擲!若是待國君的援兵一到,到時候我們可就毫無勝算了!”
這時,公山不狃卻是無奈道:
“哎……此處高臺實在是難以撼動!不如……”
叔孫輒聽得此言,立刻急道:
“大人切不可亂想!攻不下此臺,我們必是死無葬身之地啊!”
公山不狃卻並未理睬他,只沉默了片刻後,隨後便對身邊的人說道:
“備馬!”
那人應聲而去,叔孫輒奇怪的問道:
“大人……這是要作甚?”
公山不狃則是回道:
“事已至此,我要親自和君上對話!”
叔孫輒聞言,又是急忙勸阻道:
“不可!君上如今已受到孔丘等人的迷惑,你又是帶兵至此,又豈會有好話與你言說?到時候豈不是反倒要亂了自家的士氣?”
誰知,公山不狃卻是一陣冷笑道:
“善伐者,攻心爲上!只要君上願意與我對話,我便自有話說!”
公山不狃雖然出身蠻夷,性格上又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他卻是從小就對周人的禮樂是充滿了嚮往,所以自然也是頗曉一番義理。
對於這一點,從他當時曾經想招攬孔丘入費邑一事就能看得出來。
而他,也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終於成爲了費邑的邑宰。這其中,除了他自身的軍功之外,與他精通於周人的普世價值觀也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對於什麼時候該說些什麼?不該說什麼?怎麼去說對自己最爲有利?這些問題,在公山不狃的心裡也都是譜的。
這時,公山不狃的坐騎已是被牽了過來,叔孫輒卻還是擔心不已,一把抓住繮繩道:
“兩軍交戰,大人就這麼貿然前往?這未免也太危險了些?”
公山不狃聞言,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隨後笑聲漸息,又是雙目不由凌厲起來:
“不入虎穴,又焉能得其子?!”
只見公山不狃是縱身一躍而起,跳上馬背,並且雙腿一夾,往前走馬而行。
公山不狃騎着馬,直接一把跨那道鴻溝。
很快,高臺上的人也立馬是發現了其蹤跡,但見其儀容不凡,便立刻是前來向孔丘彙報。
孔丘與李然當即到窗臺前往下觀望,但見一騎過來,眉頭也是不由一皺。
而高臺上的弓手也已是彎弓搭箭,齊刷刷的對準了此人。
只聽高臺下的人是高聲吼道:
“在下公山不狃,特來面見君上!”
公山不狃聲線粗廣,中氣十足,整個高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孔丘則亦是向下喊去:
“公山不狃,你大逆不道!竟敢舉兵犯上,陷君上於此等險境。你可知罪?還不快快下馬受降?”
公山不狃聞言,卻是不由一陣哈哈大笑!
而心中的怒火,卻是燃到了極點。
很顯然,之前在費邑時,孔丘在信中可不是這麼說的。
但是,這個時候再說這些,自也是無用了。
季孫斯這時,也是從旁喊道:
“公山不狃,你作爲費邑邑宰,我季氏的家臣,安敢做得此等倒行逆施之事?你可對得起我季氏對你的恩典?!”
但見公山不狃依舊是挺直在馬背上,並是雙手抱拳,算是作了一揖喊道:
“如今君上的身邊盡是些亂臣賊子!不狃此舉,實乃爲君上驅逐身邊的佞臣!還請君上切莫是被他們這些人給矇蔽了!他們欲陷不狃於不義,實則是爲亂我魯國大政以自重!”
季孫斯聞言,當即喊話回道:
“放肆,君上如今就在這裡,你說的佞臣,難道是本卿不成?”
公山不狃則是對道:
“這個不狃可不敢妄言,但季氏之所爲,世人皆知!不狃身爲季氏之臣,對其所爲也依舊是歷歷在目!魯國苦於季氏也已久矣!若季氏一族算不得佞臣,那試問還能有誰算得?”
然而李然聽到這裡,心中卻不由是突然一個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