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主客氣了,這裡沒什麼皇孫,更沒什麼殿下,只有常森的子侄!”朱允熥起身回禮。
沈家或許不再高調,不在人前獻寶。
但這沈秀和能被沈榮這一支派到南京,並且在不需要周莊沈家的幫助下站穩腳跟,跟常森這位開國公之弟認識,沈秀和絕對是有能耐的。
“公子,客氣了!”
沈秀和很清楚,常森將人帶到自己面前,這話是談也得談,不講也得講,根本輪不到他拒絕。
沈秀和來南京是來做自己的耳目的,但何嘗沒有重現太爺在世時沈家盛景的念頭?
朱允熥是誰?
沈秀和太瞭解了!
瓊洲!
南洋核心之地,一年三熟之地,資源豐盛場所,過去常年經營海外貿易的沈家,不瞭解的地方很多,但對於瓊洲的瞭解絕對不差。
很可惜他們只是商人,就算知道瓊洲是寶地也拿它沒辦法。
就藩瓊洲,絕對算是神來一筆。
“日子也不早了,我和東主之間客套的話沒必要多說,不如互相問答,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彼此互換如何?”朱允熥看着表面輕鬆,實則拘謹的沈秀和也是無奈,古代商人的地位太低了,沈家還遭了大難。
與其慢慢緩和沈秀和,不如直奔主題,將一切敞開來說。
短暫的思考之後,沈秀和抱拳說道,“殿下如此直接,秀和若再惺惺作態就顯得沈家格局小了,不過禮不可廢,第一個問題還請殿下先來!”
“暢快!”
朱允熥一拍桌子,左腳翹右腳,什麼儀態都沒了,活活一個二世祖,若非明朝凳子不好躺,他真想一個葛優躺躺在這,“不知你對自己祖父瞭解如何?”
“家父爲祖父幼子,吾年幼時,祖父忙碌,關於祖父的一切,多是從父親一輩瞭解,不知殿下想要問什麼?”
這幼子並非是最小的兒子,而是嫡系最幼之子。
“行吧,第一個問題,洪武六年之事是你沈家一家之事,還是說背後有人?”
歷史充滿了迷霧。
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就算名人,單獨的一篇便算是留名後世,沈萬三之名口口相傳數百年,口頭也好,民間也罷,史冊也行,所留都太少。
加上清朝編修明史的過程中不知加了多少料,那真的能信?
其中關於沈萬三最扯淡的記錄,則是沈萬三亡與大至十六年,具體爲“張士誠佔吳會時,萬三已死,二子茂,旺秘從海道運米至燕京!”
這不是扯淡?
洪武六年發配的沈萬三哪來的,棺材裡跳出來的嗎?
如今遇到真正的沈萬三後人,朱允熥覺得可以問問,若真有,對於他而言絕對是好事。
“祖父已去,洪武六年家父並不在祖父身邊,所以對於這些秀和也不清楚!”
沈秀和淡淡的說道,不過其眼神中閃過一份詫異還是被朱允熥捕捉到。
“的確過去了很久,我的第一個問題問完了到你了!”
有詫異就好,代表事情有隱秘,現在接觸不深慢慢來,不信弄不明白。
要知道元末乘着中原混亂,下海南洋販賣而得錢資者無數,沈萬三名聲再大也不過江南鉅富,並非天下鉅富。
這些人去哪了?
朱允熥現在不知道,可不代表這些人沒存在過,要知道老朱可沒大規模殺過商賈!
“不知公子,如何看待士農工商?”
沈秀和內心有些亂,他也是納悶,一個常居深宮,不得寵愛的皇孫是如何問出剛纔的問題,不過輪到他自己也不需要什麼客氣。
常家是淮西勳貴集團的代表,他沈家何嘗不是天下鉅富曾經的代表?
“四民平等,士農工商,商衆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我個人覺得核心問題有三,朝堂之上沒有話語權,民間沒有解釋權,至於最後一點則是少數商衆管不住內心貪慾!”
“何解?”
沈秀和好似抓到什麼,卻有好似什麼都沒抓到。
“話語權很好理解,就是權利,雖然在宋朝富商可以依附官員,由官員爲你們說話,但自己的話不自己來說讓人去說,最後說出來的話還是你們原本想說的嗎?”
“可是從漢罷戳百家獨尊儒術,我商衆便難以從官,如今大明更是將商列入賤籍,科舉難求!”
沈秀和沉聲說道。
“所以就要不得不提解釋權了,過去是儒家,如今是名教,但萬變不離其宗的則在於儒門掌握了文字,信息,以及對法度上解釋權,他們的解釋可以代表天下,甚至有些時候代表皇權,這是一代代文人營造出來的,積朝累代傳承至今,到了如今同樣一件事,商人說話和文人說話,小老百姓信誰的?”
“文人!”
答案說出來,沈秀和跟着沉默了。
解釋權,當真是好一個解釋權,誰掌握瞭解釋權,誰就掌握了天下的道理。
“至於最後一點想來不用解釋了吧!”朱允熥笑了笑。
“不用了!”
沈秀和搖頭苦笑,“終究還是我們商衆的眼皮子淺了啊,被人矇蔽千年之久還不自知!”
“好飯不怕晚,就像我如今謀劃就藩瓊洲,歷史起起伏伏,誰又說的清未來?這人那,最怕不是沒有希望,而是選擇了認命!”
朱允熥意味深長在茶室內響起。
沈秀和端起常森留下的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剛纔激動壞了規矩,如今該公子問我了,沈某自當言無不盡。”
“瓊洲這塊地,好不好?”
“好,物華天寶,外有瓊海環繞,可通南洋諸國,內沃土千里,若得人手開發,年開良田數萬畝不成問題!”
“若我日後允商衆貨通南洋,外貿專屬,我現在能得到什麼?”
感受到沈秀和的放開,朱允熥也不藏着捏着。
勳貴的力量很強,但也僅僅強在南京,出了南京商衆的力量才真的恐怖,不然歷朝歷代開創之時也不會有遷徙鉅富入京。
這一手除了蒐羅天下財富,更是爲了拔掉鉅富在地方的影響。
“沈某願領敬業閣爲公子馬前卒!”沈秀和抱拳說道。
“那就怎麼說定了!”
聞言,朱允熥站了起來,“東主不需禮送,過些日子我們還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