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小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眼淚水都還沒擦乾淨,對面徐線娘瞧見了,忍不住就噗嗤一聲笑了。這一笑,在鳳指揮家的小子眼中看來,簡直是百花失色,一時間,期期艾艾,連話都說不出來,臉上更是漲紅了一片。
旁邊康飛冷眼瞧見,自然就要說風涼話了,“我說小舅爺,你瞧見人家姑娘,既然心裡面喜歡,你倒是大聲說出來啊!跟我喊的聲音倒是挺大的,由此可見……”他說着,就搖頭。
對面鳳小子被氣得臉又黑了,大聲就嚷道:“我鳳霽朝可不是沒膽的人……”
“那你喜歡人家就喊出來啊!你說出來,我倒敬你是一條好漢。”康飛拿話逗他。
鳳霽朝被他激得脖子都粗了,臉上更是漲得赤紅一片,可是,他到底才十五歲,知好色則慕少艾,但不代表真敢說出來,一時間,只見他鼻腔出氣,胸膛起伏,眼珠子更是都快瞪出來一般,惡狠狠就看着康飛。
對面徐線娘被康飛的話說得既羞怯又生氣。
男孩女孩一般大的時候,基本上,女孩是看不上男孩的,爲甚麼?因爲男孩太幼稚了,簡直讓女孩嗤之以鼻。
《素問·上古天真論》曰:“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
與此相對的是,男二八而精通,也就是說,女孩子十四歲發育開竅了,男孩子還是小屁孩呢!還要再等兩年,關鍵是,兩年,腿腳麻利的,兩個孩子說不定都生下來了,誰等得起兩年啊!
但凡發育期間,也就是所謂中二期,誰不是想標榜自己已經成熟是個大人?誰肯扭頭去跟還沒成熟的小屁孩子玩?
所以,徐線娘怎麼可能對鳳霽朝感興趣呢?她感興趣的是康飛,可是,康飛卻非要說鳳霽朝喜歡自己,還要鳳霽朝大聲說出來……這,簡直不能忍。
故此,她忍不住就恨恨一跺腳,指着腮幫子鼓脹如癩蛤蟆一般的鳳霽朝就嬌喊道:“鳳霽朝,不許你看着我,再看,我讓人把你眼睛剜了去……”
她這麼一喊,院子裡面幾個人心裡面齊齊就嘆了一口氣。
首先,鳳家的老管家老滿,那是深知自家大小姐身邊這一位是誰的,鳳家巴結上魏國公徐家,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自家少爺雖然無論如何都配不上魏國公府的小姐,可是,萬一呢?萬一魏國公府上的五小姐眼瞎呢?
這時候徐線娘這麼一喊,老管家滿頭白髮,老於世故,自然頓時就懂了,那萬一,是沒有了,故此,就嘆氣。
與此同時,鳳蓉娘心裡面也嘆氣,之前,她就瞧出了有些不對勁,如今看來,何止是不對勁,五姑娘怕是,芳心動了。
她很清楚魏國公的權勢,如果五姑娘真下狠心要嫁給戴康飛,鳳家是無力阻止的。
這倒不是說她鳳蓉娘就非老戴家的戴康飛不嫁,可是,親事是她父親鳳指揮當年親自定下的,可見,這門親事是她父親極爲滿意的,是她自己不滿意,想着法子借了舅舅的勢,跑去南京魏國公府和魏國公五小姐一起習文練武……如果兩年後她回家卻因此讓五姑娘嫁給戴康飛,那,豈不是要把她父親鳳指揮給氣死?
康飛瞧見五姑娘那模樣,心裡面也嘆氣,他好歹也是老司機,從大學的初戀開始,國產車開過好些輛,進口車也開過,他們學校有不少碩士點,每年那也是幾千留學生,有個法蘭西攻讀漢語言碩士的妹子的車,他就開過,那一對進口車大燈簡直就是黑科技……
瞧見徐線娘這副模樣,他如何還能不明白?雖然心裡面有些小竊喜,但是……他嘆氣的是,回不去了啊!他倒是很想試試駕駛巴塞羅那產的西雅特汽車,據說是漢斯貓家的大衆控股,江湖傳聞,大衆家的懸掛系統都比較硬直,他很想試試來着的。
至於鳳霽朝,被徐線娘這麼一喊,癩蛤蟆一樣鼓着的氣頓時就泄了,肉眼可見,就好像被拔了氣門芯的橡膠輪胎,連背都駝了下去。
康飛瞧着這小子這副模樣,想了想,伸手就從紙包裡面扣出一塊豬頭肉塞進了他嘴巴里面。
鳳霽朝下意識就咀嚼了幾口,他吃的這塊恰好是豬拱嘴,老饕口中的無上美味,嚼了幾下,香糯濃醇,肥而不膩,忍不住就多嚼了兩口,喉頭一動,順着喉嚨就滑了下去。
他剛吃下去,頓時就反應不對,一時間,瞪大了眼珠子,伸手指着康飛,“你,你給我吃的……”
“豬頭肉,是不是香糯濃醇,肥而不膩?街口老張家的,很有名,很好吃。”康飛擡手拎起手上的酒肉。
呃!鳳霽朝乾嘔了一聲,卻嘔不出來,擡頭瞧着康飛,臉上又被氣紅了,連耳朵根都大紅了起來,伸手指着康飛,你你你好幾聲,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不是想說你們韃官人家不吃這個(注1)?”康飛就鼻腔出氣,“你們老鳳家是想自絕與人民麼?還是說,你姐姐嫁到我們老戴家,我們老戴家還要專門給她準備一套鍋碗瓢盆?誰家媳婦不要晨昏定省?我家老孃要是想吃一口肉,你姐姐到底是燒還是不燒呢?”
看着鳳霽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康飛繼續就道:“再說了,街口老張家燒豬,那老張家,祖上不也是你們韃官人家?這裡沒有外人,你個臭小子就別裝啦!”
康飛說的是實情,這世上的道理大多很簡單,無非少數服從多數,揚州衛,包括泰州衛,儀真衛,從開國年間到現在,絕大部分都是韃官人家,但幾代下來,早就被同化了,典型的就是康飛的玩伴二狗子,他家祖上就是韃官。
當然了,鳳指揮家是揚州衛最高級的軍官,面子上面還是要裝一裝的,不過,康飛估計,老丈人估計沒少吃。
他這話一說,旁人還沒什麼,旁邊的老管家卻是滿臉堆笑,頓時伸手就搶過康飛手上的酒肉,“對對對,姑爺說的對。”旁邊鳳蓉娘拿眼睛瞧着他,眼神中也是意味深長得緊。
倒是旁邊徐線娘,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反正,心裡面就一陣不舒服,忍不住,就把腳在地上跺了兩下,鼻腔出氣哼哼了兩聲。
康飛就轉頭看她,笑說:“哎呦!線娘妹妹這是腳疼啊!還是心裡面難受想哼哼啊!要不要我給你弄一碗糖茶喝喝……”
徐線娘聽了這話,格外不舒服,忍不住就搶白他,“哼!越俎代庖……”
“這是什麼話,我是鳳家的姑爺,這宅子裡面,天然就有我一半的傢俬。”康飛說着,一伸手就夾過小舅爺,“小舅爺,你說對不對啊!”
徐線娘對康飛的厚臉皮頓時有了新的認識,一時間,忍不住瞠目結舌,“你怎麼這麼厚臉皮?”
注1:揚州衛有大量的韃官人家,某人的十六世孫普哈丁宋代來揚州傳教,建立了仙鶴寺,死後有普哈丁園留存在揚州,這兩個地方,仙鶴寺名氣很大,普哈丁園知道的就很少了,但是,絕大多數在公交車仙鶴寺站點下車的百姓恐怕未必知道仙鶴寺是伊蘭四大寺廟之一,而且從外面看,飛檐建築怎麼看也就是個天朝古代傳統建築而已。
揚州有姓馬的數十萬,但實際上整個江蘇省的韃官人口也就十萬出頭,大概,應該,可能,都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