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境內,信州貴溪縣。
這裡青山如黛,連綿迭翠,江河在山間蜿蜒,碧波盪漾,微風吹過時,水面上泛起一層層細碎的漣漪,映着藍天白雲,宛如鏡中仙境。
山林間,奇花爭妍鬥豔,五彩繽紛的花朵在陽光下綻放,宛如錦繡鋪展在綠野之中。
嫩柳垂絲,隨風輕拂大地,舞動出一片生機盎然的夏日情懷。
鳥鳴清脆,彷彿爲這美景作樂,增添了一絲悠然的韻味。
貴溪縣城池不大,外牆古舊,早在歲月之中斑駁。
城北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巷子盡頭,翠竹掩映,坐落着一處醫館,門前懸掛着一塊古樸的匾額,上書“仁心堂”三個燙金大字,筆力遒勁,端莊典雅。
醫館門口常年飄着淡淡的藥香,令絡繹不絕的行人未入其內,便能感到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
醫館內,陳設簡單而雅緻,寬敞的大廳中央擺放着一張長長的藥櫃,其上整齊地排列着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上都用漂亮的小楷標註着藥材的名稱,一絲不苟。
此刻,在“仁心堂”的一角,一名年輕的醫師剛剛完成了病案的記錄,他站起身來,輕輕撣去身上的灰塵,然後緩步走到門口的太師椅上坐下納涼。
微風輕拂,在炎炎夏日中帶來一絲涼意,他眯起眼睛,稍作休息。
過往的行人中,不少人看到這位醫師,紛紛主動行禮,向他表示着感激之情。
“高聖手……”
一個夫人懷抱着病癒的孩子,含笑走上前來,“此番小兒染疾,若不是您妙手回春,只怕撐不過這個月,這孩子四代單傳,是我們家的命根子,當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高醫師微微一笑,起身還禮,溫言說道:“夫人言重了,孩子能康復也是他的福氣。不過記得要給他按時服用‘健步養榮丸’,多補補氣血。”
話音剛落,另一個男人也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
“還有我家娘子生了眼疾,看不見東西,也是高聖手出手相救,給了幾顆‘健步養榮丸’就令她重見天日了!神奇之處,堪比華佗再世,扁鵲重生啊!”
周圍的人們聽聞此言,也紛紛附和,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有的百姓捧來自家田裡現摘的果子,有的送上手工編織的布衣,各自表達着他們樸素而真摯的感激之情。
就在這時,一個老頭兒手中握着個小包袱,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年輕醫師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地說道:
“高聖手在上,請受小老兒一拜!我兒子在山裡採藥,一不小心蹬空了石頭摔下山崖,送過來的時候連脈搏都已經停了半柱香的時間,全靠您的神奇醫術,硬是將他從閻王爺那裡拉了回來!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小老兒一家都活不成了。”
高醫師見狀,趕緊站起來,俯下身子去攙扶老頭兒,同時溫聲說道:
“老人家快請起,救人乃是醫者本分,您大可不必如此!”
說着,他用力將老人攙起,目光中透着關切問道:
“令郎最近可好?我給的‘健步養榮丸’還在吃麼?千萬不要因爲傷好了就停藥,不然容易落下病根。藥不夠了,隨時來我這兒拿。”
老頭兒感激地說道:
“多謝高聖手,上次您送的藥還沒吃完呢,老是白拿您的東西,實在過意不去……”
衆人見此情景,心中更是對年輕的高醫師充滿了敬意,不斷交口稱讚。
“仁心堂”本是貴溪縣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藥鋪,經營了幾十年,生意始終不溫不火。
然而,自從這一代的傳人高仁安接手以來,情況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憑藉精湛的醫術,高醫師在短短几年時間內救死扶傷,治癒了無數疑難雜症,一時間聲名大噪,不僅在貴溪縣內,就連周邊的村鎮居民也慕名而至。
高仁安不僅醫術卓絕,還親自上山採藥,研製出了一種名爲‘健步養榮丸’的丹藥,此藥不僅能包治百病,還能令人健步如飛,青春常駐。
凡是用過這藥的人,都對其神奇療效讚不絕口。
更令人佩服的是,高仁安有此醫術,卻從不昧着良心賺錢,他煉製的丹藥價格極其低廉,甚至遇到家境困難的患者,他還會免費贈藥,分文不取。
久而久之,高醫師的醫術和人品傳遍了十里八鄉,“仁心堂”也因此搖身一變,成爲貴溪縣中的一塊寶地,無論男女老少,誰家有病患,都會第一時間前往這裡求醫問藥。
而高仁安醫師,也一躍成了貴溪縣中最受尊崇之人,甚至當地的父母官對他也是禮敬有加。
畢竟,人吃五穀雜糧,誰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都不生病呢?
高醫師和街上的行人們寒暄一番過後,便面帶微笑地喚過身邊的小廝,打開藥箱,拿出一大把“健步養榮丸”,免費地派發下去。
丹藥一經分發,衆人紛紛欣喜不已,各自領了一兩顆,心滿意足地告辭而去。
待衆人散去後,高仁安收斂了笑意,伸了個懶腰,吩咐徒弟和小廝們在門口看着,自己則退回了內院之中休息。
與外面熙熙攘攘的熱鬧截然不同,“仁心堂”的內院冷清寂寥,幾棵歪脖子樹立在院中,光禿禿的枝丫張牙舞爪,令人有種莫名的不安感。
高仁安緩步走向一間上鎖的廂房,掏出鑰匙輕輕打開門鎖,推門而入。
房間之中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陰森的氣息,裡面更無其他陳設,只有中央的一口大水缸靜靜佇立。
他徑直走到水缸前,雙手緊握缸蓋子,稍作停頓後,猛然將其掀開。
霎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令人聞之慾嘔。
只見高大的水缸中,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各種毒蟲毒物,蜈蚣、蠍子、毒蛇在缸中蠕動翻滾,發出嘶嘶的低沉聲響。
而在這些毒物之間,還夾雜着許多塊血肉模糊的人體殘肢,被毒蟲啃噬得不成形狀,已經看不出具體的部位。
高仁安神色冷峻,目光沉靜地注視着水缸中的恐怖景象,旋即伸手進去,輕輕攪動着其中的毒物,那些平日裡兇惡無比的毒蟲,彷彿感應到他的氣息,紛紛避讓開來。
他的手向下摸去,在缸底軟乎乎,滑膩膩的沉澱物中撈了一把,捧出一大塊黏糊糊的東西,像是河底的淤泥,散發着惡臭,表面還附着着一些不明的碎屑和毒蟲的蟲卵。
高仁安毫不在意地將這坨粘稠物捧在手中,用手輕輕搓動起來。
隨着他的動作,這些腥臭黏膩的物質逐漸成型,變成了一粒粒圓潤的藥丸,其中還散發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做完這一切之後,高仁安隨意地擦了擦手,然後取過一個精緻的藥箱,將手中的“健步養榮丸”緩緩放入其中,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
高仁安本是個普通人,靠着子承父業,維持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藥鋪生意。
他的生活本可以這樣平凡地過下去,然而,命運卻在某一時刻對他給予了饋贈。
一個偶然的機會,高仁安成爲了一名巫道修者,從此進入了神秘世界。
自那之後,一個廣闊的天地便向他敞開,但很快高仁安發現自己資質遠遠不夠,雖然入道,卻因爲底蘊不足,始終難以寸進。
不論他如何勤奮努力,費盡心機,卻也只能勉強停留在巫道第二境——“藥師”。
這一層境界雖然讓他在醫術上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對於真正的力量,依舊望塵莫及。
幾年前,高仁安意外得到了一樁機緣,自此便處心積慮經營數年,以治病爲名,四處分發自己煉製的‘健步養榮丸’,將其中蘊含的“煉魂蠱”融入了全縣百姓的體內。
如今,計劃已接近尾聲,下一步纔是關鍵時刻。
他只需要等待良辰吉日,發動血祭,將這些服過藥丸的人作爲祭品,以他們的血肉和魂魄爲引,便能催生強大秘藥,助自己一舉突破重關,晉升巫道第三境——“巫師”!
貴溪縣地處信州,離道門聖地龍虎山不遠。爲了避免引起道門高手的懷疑,這些年來,高仁安一直小心謹慎,盡力交好全縣百姓,甚至已經娶妻生子,擺出一副要爲兒孫積德行善的樣子,唯恐露出半點破綻。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早已做出決斷。
爲了成就大道,此番獻祭,也不能放過妻兒!
他深知,作爲一個根基有限的普通人,他別無選擇,只能不擇手段,勇猛精進。
“此番大事將成,再等幾天便是良辰吉時,到時候我不但能晉升第三境,還能借秘藥滌盪靈體,增進天賦,日後繼續晉階‘祭師’甚至第五境的‘咒師’也並不是妄想!
“這幾日一定要格外小心,切不可急功近利,導致功虧一簣!”
高仁安自言自語,目光中閃爍着野心和決絕的光芒。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有一隻冰冷的手掌輕輕印在了後背上,寒意侵入骨髓,通體發涼。
與此同時,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那隻無形的手掌奪走了……
高仁安感到全身的血液彷彿凍結了一般,猛地回頭,想要看清偷襲自己的人,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但剛剛那種被人掠奪的感覺卻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絕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有人偷襲!
念及於此,高仁安連忙鎖上房門,一路小跑到了正堂,只見一切如故,徒弟小廝們都在各自忙碌,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異常發生。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門口,發現一位身材高大的玄裝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眼神深邃,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
高仁安看了看他,頓覺突兀和怪異,本能地想要上前責問,但剛剛張開嘴巴,忽然有種莫名的猶豫。
他仔細一想,似乎並沒有什麼地方真的不對勁……
於是他壓下心頭的不安,將目光從玄裝男子身上移開,繼續四下尋找其他可疑之處。
這時候,又有幾個百姓提着大包小包的謝禮前來拜訪,他們的目光在“仁心堂”內掃視一週,便直奔玄裝男人,不由分說地將禮物塞到他手上,然後納頭便拜,連聲道謝。
玄裝男人微微一笑,毫不客氣地將禮物收下,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高仁安頓時勃然大怒,剛要上前訓斥這個越俎代庖的傢伙,卻忽然眉頭一皺,很快恢復了平靜,自責地搖了搖頭道:
“真是的,大事就在眼前,應該小心謹慎纔對,爲什麼要去管別人的閒事?”
就這樣,他繼續站在一邊,像個旁觀者一樣,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
接下來,仁心堂內越來越多的人涌了進來,有看病的,求藥的,道謝的……人羣絡繹不絕。
但無一例外地,所有人都無視了高仁安,只圍在那個玄裝男子身邊,把他當成了這裡的主人。
見到這一幕,高仁安悚然心驚!
明明他纔是享譽全縣的天才聖手,但現在爲何所有人都將那個莫名其妙的玄裝男人當成了自己?
明明兩人從外貌到氣質,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怎麼可能認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仁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忽然發現,就連自己也有一種錯覺,彷彿眼前的玄裝男人才是“仁心堂”的真正主人,而自己只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過客。
這種古怪的感覺令他幾乎要發狂!
不對勁!
眼前的男人不對勁!
整個藥鋪中的所有人都不對勁!
雖然想不通原委,但高仁安卻感到冥冥之中一種詭異的力量,讓他遍體生寒,涼氣從腳後跟直上脊椎,恐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炎炎夏日之中,他卻如墜冰窖之中!
不行,我要自救!
念頭剛起,高仁安便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絕望,猛然衝上去大喊道:
“我纔是高仁安!你們認錯人了……喂……”
可任憑他聲嘶力竭,喊得喉嚨沙啞,周圍的人卻始終置若罔聞,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高仁安腦海中充滿了恐懼和混亂,他像溺水之人一般,手刨腳蹬地朝那玄裝男子抓去。
可就在即將觸碰到對方的瞬間,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惘,動作隨之停滯,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定住一般。
他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焦距,瞳孔中再無生氣,彷彿靈魂被抽離了身體,只剩下一個空殼。
眨眼間,高仁安的身體迅速扭曲,變得模糊不清,最終化爲一縷縷常人無法覺察的穢氣,頃刻間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