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雖然要到十點半才結束,不過高夏並沒有真的在這邊一直守着,他用了半個小時給粉絲一一簽名並留了一張簡畫,然後便結束了今天的漫畫製作展。
我們從會場的後門來到了停車場,然後由高夏的那位女助手開車載着我們離開了這個熱鬧非凡的鼓樓衚衕。
我坐在車後座可以看到高夏臉上明顯露出的失望表情。我問了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他轉回頭一臉嚴肅地回答說:“我本來想見面之後就去女僕咖啡店詳細說的,不過我老婆不讓。”一邊說他也一邊偷偷瞄了一眼開車的助手,貌似她並非單純是高夏的助手,同時也是她的老婆。
“那是說正事的地方嗎?”高夏的老婆白了他一眼並反問道。
高夏被問得一縮脖,然後無奈地衝我聳了聳肩,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我很難將他跟“先知”聯繫到一起,看起來他完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怕老婆大齡宅男。
二十分鐘後車子駛入了市區內的一處普通住宅社區,之後夫妻兩個人帶着我和薇薇去了他們的家。他家的裝潢佈置漂亮且講究,就連對於室內環境品味苛刻的薇薇都讚不絕口,顯然這些應該都是高夏老婆的功勞。
在客廳沙發落座之後我直奔主題詢問起了有關我的那些預言,高夏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繞着彎子問我:“你相信占卜嗎?”
他這個問題還真就把我給問住了。
我信鬼信神信詛咒,但對於占卜這類東西卻並不相信,也並不瞭解。不過可能也正是因爲我不瞭解它所以纔會對它有所懷疑。所以現在要我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我能說的也只是:“不能說信也不能說不信,畢竟什麼事都有可能。”
“但是我跟你的態度完全不同,我根本不信什麼占卜!”高夏讓我意外地說了句,同時也用古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皺着眉回望着他並在琢磨着這個怪先知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可這顯然沒什麼作用,雖然他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可是我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中卻讀不出任何東西來,如果這是他的演技那我必須要承認他是個天才。
“你想從我的臉上讀我的思想吧?”高夏笑着問。
“嗯。但是沒用,你是故意做出這種一成不變的表情嗎?”我試探着問。
“你是說我的這種笑嗎?”高夏指着自己的嘴角問。
我點了點頭。
高夏做了個深呼吸,隨後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好似隨時都會發生一切難以想象的恐怖事情一樣。
“我想這應該就是我現在的心情了,有時候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對我來說反而會變成一種痛苦,它會讓人變得越來越焦慮。如果我不想辦法改變這些讓自己變得樂觀起來我恐怕早就已經瘋了。”
“你是說那些預言會讓你感到痛苦嗎?”我問。
“嗯。”高夏點着頭並繼續道:“我第一次發現我可以預知未來是在小學的時候,當時中國很流行練氣功,什麼養生益智功,開天目之類的,報紙新聞也很熱衷報道一些超自然的東西,比如經常會提到有人做一些預知未來的夢,而且這些夢都會應驗。那時候我也會經常夢到一些感覺非常真實的事情,但我從來沒有想去驗證過那是不是事實,直到有一次我夢到我的小學老師在學校門口被車撞死。”
說到這,高夏的表情也變得愈發嚴峻了,這跟他之前那嘻嘻哈哈的樣子有着巨大的差別。
“你沒能阻止,是吧?”我接了句。
高夏苦笑着搖了搖頭,“不是沒能阻止,是我根本沒有想過去阻止。當時對我來說那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在夢裡那天是5月4號星期五,下午的時候我因爲上課睡覺被老師叫起來罰站,還被罰用小楷本寫十頁‘再也不在上課時候睡覺了’,在夢裡我罵老師是個王八蛋,希望他造報應,結果放學之後他就在我眼前被車撞飛了。等真到了5月4號星期五那天上午竟然被體育老師帶着玩了兩個小時的籃球,下午我超困無比,結果真的就睡着了,後面的事情都跟夢裡一樣。當時我只是在想這都是巧合,不可能真的是預知夢,直到我在放學後親眼看到老師被撞飛。”
親眼目睹這種事情對一個小孩子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心理打擊,尤其是他曾經在夢裡夢到過這件事,而且他還在夢裡對老師進行過詛咒,雖然這事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但我依舊可以想象這會給高夏帶來多大的影響。
我並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在不斷想象着如果是我做了這樣一個夢,又看到了“夢成真”的一幕,那接下來我會做些什麼。
客廳裡變得十分安靜,沒有任何人繼續講話,似乎大家都藉着剛纔的故事回到了二十年前。
沉默了一會之後,高夏終於再次開口繼續說道:“我老師被撞死之後我大概有一年沒辦法好好睡覺,我害怕一睡覺就會做夢,尤其是在夢裡夢到誰會死,我很害怕我的夢會再成真。因爲這事我爸媽還帶我去醫院看過,大夫說我有妄想症的可能,建議我暫時休學治療,於是我停了整整兩年的學,也多虧了這兩年我才從那件事的陰影裡走出來。”
“醫生讓你不再做夢了?”我問。
“沒,誰都沒辦法讓我不再做那種夢,但我知道了有些事情可以說有些事情則不可以對任何人說,因爲說出來我就必須得吃那噁心到死的藥。那段時間我沒夢到過有人死,但也夢到過一些意外的情況,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試着用我的行動來改變我的夢,我說的你能明白吧?”
“明白,你想改變未來。”我回答。
“對,也可以這麼說吧,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在改變未來,但是我的夢確實會因爲我的某些舉動發生變化!比如有一次我夢見在我媽在關電視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然後她的頭會碰到桌角流很多血,於是在第二天我就把桌子搬到了別的房間,而且無論如何不讓她把桌子放回去。當天晚上我的夢就變了,在夢裡我媽還是絆倒了,但是頭沒有撞到桌子,她本人也沒什麼大礙。”
“這個夢成真了?”我問。
高夏聳了聳肩道:“並沒有成真,因爲我媽根本沒有被絆倒,所以我才說我其實並不知道這算不算在改變未來。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那麼我夢裡所夢到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
在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高夏的表情變得極其嚴峻,那種緊張感也完整地傳遞給了我。
我不禁看了眼旁邊坐着的薇薇,在那已經變成全透明的骷髏面具之下,她的臉色也變得緊張起來。
我轉回頭看向高夏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可以預知未來,也可以去改變你預知的結果,不過這種改變會讓你的預知不再準確,但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那麼預知的未來便會非常準確地到來,應該是這樣的吧?”
“對,就是這樣的。所以我說我畫的那個漫畫並不是跟你所做的事完全一樣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我從中嘗試着去改變結果,但是我並不知道你那邊真實發生了什麼,我只是把我夢到的畫出來而已。”高夏回答說。
“讓我看看你的漫畫,就看你讓燭龍去幫我解圍的那一章!”我立刻對高夏說。
他點了下頭便拿了平板電腦,然後快速地找出了對應的漫畫,我也將這部分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
果然!
事實也跟高夏說的一樣,他所畫出來的結果是燭龍衝散了警察然後一口咬死了老高,最後小高在我勸說下幡然悔悟並且在隔天去警局自首。雖然老高確實是死了,小高也確實自首了,但中間的細節卻有很大出入,這更加說明了高夏對未來的影響是完全不確定的。
那麼問題來了,他夢到的我刺死薇薇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個未來是沒辦法改變的?他何私劃。
我將這個問題拋給了高夏,高夏也原封不動地將它又拋了回來。
“爲什麼呢?我本來不想跟你見面的,甚至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但是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你殺死薇薇。怎麼說呢,其實並不是我善良,這麼多年了我真是看到太多的死亡了,對這些事情我真的已經麻木了,不過自從我開始用你的事情畫漫畫我就不由自主地把我自己代入到了你的身上,感覺就好像你就是另一個我,如果我殺了薇薇,那種打擊絕對是我沒有辦法承受的,就算死後化鬼我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可是我做不到,無論我做什麼那個夢都沒有改變過。”高夏坦率地對我說道。
聽了他的話我也同樣坦率地回答道:“我其實也沒有頭緒,不如你把那個夢完整地跟我描述一下吧,也許我能從中發現一些特別的東西。”